顾重履行承诺,的确几天没理他,连睡觉都隔了半壁江山,他才发觉他的恋人非常非常小孩脾气,比起说开,习惯冷战,虽然会冷着脸接受他热好的牛奶和熨好的大衣,但表情十分冷酷,但出门前还是会说“我走了”。
而沈望继续上音乐班,周末去看医生,偶尔还会去商场买打折的牛肉、鸡蛋和奶。由于他在华人圈非同寻常的知名度,总是会被拍照,起初他看到举起的手机还会吓一跳,但时间久了还会朝他们笑笑,希望发到微博上的时候,能帮他修修图。不过顾重知道后,就让他出门戴口罩,担心有狂热的粉丝会尾随他。
然而粉丝没有找上他,倒是有个不速之客找到了他。薛言生是天生靓丽的人,即便带着墨镜口罩,也能艳压四座,摘下墨镜后,更是飞扬跋扈到极致。沈望见到他那健康的脸,便自惭形秽,更别提对方一身名牌加持,而他穿着白色的家居服,还带着咖色的围裙,输得很惨。
他对这个花枝招展的情敌说:“顾重还没下班。”
薛言生斜他一眼,道:“谁说我找他了?我找你。”沈望楞了一下,然后给他倒了新买的红茶,还有顾重囤在冰箱里的巧克力慕斯,但薛言生显然对不知名产地的红茶抱以怀疑,始终没动。沈望正襟危坐,害怕薛言生是来劝顾重跟他分手的,虽然顾重不会情谊动摇,但薛言生说的话,十分在理。沈望一直知道薛言生是怎么评价他的,无非是私生活混乱、没心没肺。
“你别紧张。”
“我没有。”沈望飞快地说。
薛言生嘲讽地笑了下,说:“我是来道谢的。”
沈望疑惑地看向他,薛言生别扭地说:“蓝鹤的事。”
他才恍然,而薛言生继续说:“我们那档综艺,这几天要继续播了。因为出了很多事,观众倒是很期待我们假惺惺一起旅游的戏码,所以收视率应该会破表,所以你可以趁胜追击……”
“你参不参加那档节目?”
“哪档?”
“《我的声音》,如果你参加,我就推了,我可不希望网友们总是把我们俩捆在一起比较。”
沈望刚想开口,就听到薛言生不耐地说:“你不用问我想不想去,请我的综艺节目可以从外滩排到埃菲尔铁塔。我这次来,也就是度假顺便跟你说一声。毕竟顾重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还敢玩弄他,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我不会了。”
“你这种人,说话不作数。”
“那怎么样你才会信我?”
“我信不信重要吗?顾重肯傻傻地信你就够了。”
沈望说:“既然你是顾重最好的朋友,我就应该博得你的信任不是吗?我不想他夹在我们中间难做人,如果你有什么好的提议,我会努力做到的。”
薛言生惊愕地看着他。
沈望笑着说:“我比你想象得要爱他。”
晚上顾重回来,然后冷着一张俊脸问他:“我的蛋糕呢?”
沈望关掉洗碗的水,说:“下午拿去招待客人了。”
顾重如临大敌地皱起眉,问:“徐斯?”
沈望擦干手,拿冰凉的手碰了下他的脸,顾重捏着他的手腕,神情不善地看着他。沈望笑着说:“是薛言生。”
“他怎么来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叫我好好对你。”
“你怎么说的?”
沈望环着他劲瘦的腰,轻轻地说:“我说好的。所以我刚刚下楼去买了抹茶味的蛋糕,你要吃吗?”他牵着顾重的手,走到餐桌前。而顾重粗声粗气地说,一块蛋糕就想收买他,但手还是诚实地打开了包装得很好的礼盒。顾重心里估摸着这几日的生气,应该已经让沈望知道忘记他们初遇的下场,所以神情渐渐缓和。而沈望撑着脸看神色冰冷的人吃蛋糕,好笑地说:“我过几天要回国内参加一档节目。”
“哪个?”
“《我的声音》,”沈望笑着说,“为我的老公本存点钱。”
顾重呛了个半死,红着脸说:“好端端的,你说什么。”沈望献宝似的给他看通讯录的备注,排行第一的是他的电话“A老公”。顾重被他的厚脸皮吓到了,有可能这就是大四岁的游刃有余。当他满脸通红的时候,沈望还能笑着说:“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东西吗?”
顾重缓了半天,说:“我陪你去。”
“不用,你的游戏策划才刚刚开始,你留在这里,我去就行,一周录一次,我两三天就能回来。”顾重纠结地问:“还有哪些嘉宾?”
“都是些老歌手,两三个选秀出来的爱豆,还有……”
顾重听出他不自然的停顿,掀起眼皮问:“谁?”
沈望说:“闫怀,你知道他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小演员。顾重不动声色地说:“我记得他不是个演员吗?”
沈望回:“凑数的吧。”沈望起初并未觉得不妥,直到临走前的一天,他正在理行李,把衣服卷成一条后塞进24寸的行李箱,由于是参加节目,他带的都是以前比较显眼的衣物。而顾重这几日都正常上班、下班,回了家就是逗狗逗猫,似乎不受他的出行影响。因为忙着理东西、和PD联络,沈望睡得比较晚,都是顾重负责早餐。沈望还夸过他。但真的临走前,顾重不以为意的表情还是刺痛了他,他走到顾重的跟前,搂住正在办公的男人。
顾重问他:“几点的飞机?”
“十点的。”
“路上小心。”
说罢,顾重就去拽限制他工作的手臂。
沈望不依不饶地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你没有别的想跟我说吗?”
“没有。”
沈望蹭蹭他的脸,哑着声音委屈地问:“真的没有?”顾重却像是忍无可忍地起身,把他推到墙角。沈望被他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顾重吐在他脖颈的呼吸又热又痒,他却不知危险地搂着顾重的腰,顺着他紧致的腹肌向上摸去。顾重钳制住他作乱的手,低着声音说:“出租车在下面等你了。”
沈望不舍地说:“老公,你要在家乖乖等我。”
“快点走。”
沈望一步三回头地拖着行李箱走了,而顾重面无表情地目送他,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立刻给薛言生打了个电话。
下了飞机,沈望被记者和粉丝围了个团团转,他没带助理,被挤得东倒西歪。没有任何遮掩的素脸被拍了上万张照片。比起别的,他更担心明天的热搜。好不容易到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第一个迎接他的却是闫怀。他可没有忘记闫怀和乘天背地的交易,他绕过闫怀往自己的房间走,闫怀却堵住了他的路:“我们能谈谈吗?”
沈望不理他,挤开他的身体往前走。
然而第二天,沈望一开门,就见到闫怀的脸,憔悴而失落。沈望冷眼看他,说:“就在这里说。”
“关于之前的事,我很内疚,但喜欢你,我没有说谎。”
“如果你的喜欢指的是利用和威胁,那你的确没有说谎,即使你不看新闻,听听小道消息,你就应该知道,我和顾重已经复合了。”
“我知道,但……”
“但什么?”
“你不怕我把我们的事告诉顾重吗?我不想威胁你,但你知道,有这个可能。”
沈望听得好笑,说:“我们的事?你是指我把你错认成顾重,花钱跟你独处的事?”
“你可能已经忘了,但你那时候抱着我,说了很多事,包括小时候。”
“如果你想卖给媒体,那你需要证据,因为我进乘天的那刻起,那些我的从前就被销毁得干干净净了,如果你想告诉顾重,那你可以死了这条心,他已经知道了。”
闫怀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他知道了还跟你复合?”
沈望说:“是。”
连他都难以置信,但顾重的确不在乎他的从前。沈望绕过闫怀,去后台化妆。他望着镜子里苍白的人影,扯起嘴角笑了下,在心里默念,顾重不在乎,所以你也不用在乎。不要在乎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他一遍遍地跟自己说,嘴里哼着他上台准备的曲目。轮到他抽签时,他是全场最后一个表演的嘉宾。化完妆,穿好表演用的舞台服,他没事干地在后台里乱串。刚跟大前辈打完招呼,准备回他的准备室时,便听到隔壁两个人正在腹诽他。
“是谁赢都不可能是沈望赢,我听说他这几年一直酗酒,嗓子早坏了,他只是为了出演费来的吧,谁不知道他在外面洗钱的事?”
“那是真的?”
“当然,否则他怎么可能每年都给孤儿院捐两千万?你当他真的是为了献爱心吗?像他这样仗着自己以前得过几个奖就吃了这么多年老本的人,怎么可能赢?而且要我说,他那些歌也根本不好听,也就是时代滤镜。他的嗓子就更别提了,就是KTV水准。”
“说过了吧,他好歹也是你师兄,乘天当时不就是靠他起步的吗?”
“那是以前,他这几年不是一直在给乘天添麻烦?没有乘天,他还在酒吧里做脱衣舞男呢。”
“真的假的……”
沈望深吸了两口气,推门而进。那两个小年轻看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话都不会说。而沈望拉出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问他们:“我怎么不知道我洗钱、做脱衣舞男的事?”
其中一个立马鞠躬,道:“对不起,我们也是道听途说的。”
而另一个则梗着脖子,不说话。沈望打量了他两眼,长相算是出挑,是近两年乘天流量代表,沈望之前跟他一起被采访过,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哥,发出去的通告也都是说自己谦逊的,却没想到台上台下完全是两个人。
沈望说:“谣言很会说,但不知道歌唱得怎么样。黄胜这两年看人的水平真是越来越差。”
“我又没说错!”
“你几岁?”
那人不屑地发问:“二十,怎么?”
沈望笑笑,说:“那你娱乐圈事业结束得也太早了。”
“你威胁我?”
“不,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预告,像你这样目中无人却没有一技之长,还总是道听途说的人,能混出名是你命好,希望你的命足够好,让我两年后还能听到你的名字。”说罢,沈望笑着退出了房间。他的助理却面露怒色地说:“要不要教训教训他?”
沈望说:“他几岁,我几岁,不过有一句话,他没说错。”
“什么?”
“我的确是来赚钱的,”沈望摸出手机,“说起来顾重这两天都没有联络我……”
录到一半,沈望呆在房间看嘉宾们的演出,的确有两把刷子,什么高音,美声唱腔,怎么厉害怎么来,但他准备的曲子普普通通,没有什么难度。助理问他要不要换,他却坚定地说,就唱这个。然而还没清静几分钟,就听见了薛言生怒气冲冲的声音。薛言生一进来就问他:“你怎么还跟闫怀搞不清楚?”
“我?闫怀?”
“你别装傻,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想接节目了,原来是因为闫怀在,要不是顾重问我,我都没想到这一层。你怎么这样?”薛言生怒不可遏地坐到他的面前,而他后面还跟着林峙。林峙忍不住出言讽刺,说:“你这个人怎么听风就是雨,前两天跟我说沈望悔改了,今天又说沈望果然还是以前那个模样。你能不能给你的大脑装个IQ提升机?”
“你闭嘴,”薛言生吼完林峙,继续说,“亏我之前还相信你说的话,原来你都是骗我的,你怎么好意思一边和闫怀示好一边和顾重住?你别想说没有,闫怀都告诉我了,他说你考虑跟他在一起。”
而林峙则抱着胸,在旁边煽风点火:“人家小夫夫的事,管你什么事?你老娘舅啊。”
薛言生则怒不可遏地说:“你给我闭嘴,再说我剁了你JB喂狗。”
“你说话脏不脏?”
“要你管!”
沈望被他们一唱一和闹得头疼,连忙说:“你被闫怀骗了一次,怎么还信他?我和闫怀一清二白,他不过是想要借我炒绯闻。等等,你不会原封不动地告诉顾重了吧?”
薛言生说:“当然,我从不隐瞒。”
林峙叹了口气,说:“说你老娘舅还抬举你了,你就是拆迁大队的,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毛病?”
沈望给顾重打了通电话,顾重没接。他急得一点心思都没有了,而工作人员一次次地催他上台,小助理宽慰他没事的,但他心神不宁。但望着工作人员们着急的脸,他还是上了台。台下是早已安排好的观众,看到他便发出雀跃的欢呼声,他垂着头调整情绪。
顾重说,不会离开他的。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当音乐响起,才直面镜头。他唱的是一首没有技术含量的老歌,但他的思绪却随着音乐慢慢地飘走,飘到顾重的身上,从前他不明白,顾重为什么要他唱这首歌,现在他却似乎见到了那个十八岁的顾重。
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似乎回到了他的大脑。
他想起了那两个轻飘飘的吻,想起了十八岁少年脸上的震惊和害羞,他甚至听到顾重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你怎么能随随便便亲别人?”而他那时候甜言蜜语地说:“好啦,我会负责的。”但他没有,他甚至忘记了那个青涩英俊的少年。
但他现在却想起来了。
“If I had to live my life without you near me,
“The days would all be empty,
“The nights would seem so long,
“With you I see forever oh so clearly,
他爱的人,一直是个少年。
十八岁时是,二十岁时也是,二十六岁是仍是。
永远善良,永远热血。
而他的诺言,正如他唱起的歌。
“Hold me now touch me now,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You oughta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One thing you can be sure of,
“I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
但音乐声渐渐远去,台下掌声雷动,他睁开眼,似乎见到了他梦中的少年,笑着鼓掌,但当他的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他便撇开眼神,装出倨傲的模样。他丢下话筒,在人群震惊的眼神中,一把搂住坐在第一排的少年。
“喂,还在录制。”
沈望说:“我知道。”
顾重愤怒的声音响起:“你知道什么,快点松开,别人都在看,你想上新闻吗?”
沈望身着表演服,一张精致憔悴的脸被画得有神有光,更别提他眼神柔和,像是氤氲的一池春水,一切都是如此恰到好处。他的十八岁是一去不复返的曾经,但此时此刻,却漫起一股十八岁的任性,他用刚唱完情歌的声音说:“我愿意跟我结婚吗?”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对你的爱,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
你可以确定一点,
除了你的爱 我别无他求。
而他也听到了如愿的答案。
这一场闹剧害得工作人员忙里忙外,沈望歉疚地给在场的工作人员包了大红包。好在现场的观众都没有手机等通讯工具,不会有视频音频。但第二天的热搜风波肯定是逃不开了。但沈望抱着顾重,一遍遍地看他们的对戒,没有牌子的、不起眼的一对,他们以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戴了。
而顾重却捏着他的下巴,问:“你连求婚都要抢?”
沈望口齿不清地说:“什么?”
顾重说:“算了,按照你的速度,那游戏你肯定打不完。”
沈望抱着他笑,顾重又说:“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闫怀的事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沈望乖乖地对他说完起因经过结果,又问:“所以你生气我跟闫怀同台吗?”
“我哪有这么小气。”
“那你为什么从纽约过来了?”
“路过。”
“这么远?”
顾重理直气壮地说:“不行吗。”
沈望说行行行。睡前,顾重搂着他,轻声说:“你怎么想起唱这首歌,难度低,根本不适合参加竞演。”
“但是我想唱给你听,”沈望枕着结实宽厚的肩膀,说,“而且难度不低吧,一生都爱一个人,永远不会变可是很难很难的。顾重,我爱你,永永远远都爱你,你呢。”
“勉强是。”
“你就不能好好说一次吗?”沈望不依不饶地说。
“我还在生气,”顾重背对着他,“薛言生说你要跟闫怀私奔了。”
沈望抓着他的手臂,难以置信地问:“这你都信?”
“怎么可能,你当我是幼儿园的吗?”
但他还是从纽约赶来了,比幼儿园好一点点吧。十八岁左右。沈望搂着他撒娇:“那等你不生气了,你要好好地回答我。”
“知道了,明年。”
“会不会生气太久了?”
顾重佯装不耐烦地说:“快睡,等录完节目,带你去柏林。”
沈望不情不愿地说:“去干吗。”
“结婚。”
沈望听到他这么说,笑着搂住他。
真希望明天快点到来。结婚的话,要穿什么颜色的西装呢。结婚前,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美和。告诉他,那个渺小懦弱的沈望也开始期待活下去的生活了。
他过的是最糟糕的童年,最糜烂的十八岁,他以为他的人生将在没有痛楚的虚妄里结束,然而一份沉甸甸的爱把他从痛苦里揪了出来。他是一盏苦灯,见到他便明亮起来。戒断从前的人生,开始他的新婚生活。纵使他年轻的爱人别扭又不善表达,他们一无所有,但一切都在路上。
爱给了他生活的勇气。
他没能过上最寻常的十八岁,也能过上这世上最寻常的八十岁。是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从今往后,便皆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