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瓷同样讶异。
他看看左右两个男孩, 看出了差异。
有一个年龄要大些,已经略有些抽条的迹象,但脸蛋还有些肉。
深沉地抿着嘴, 但眸色却很软。
另外一个年龄小的看起来就更活泼和古灵精怪,长相还有些那个年纪小孩特有的秀气。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看到时瓷一愣:“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时瓷马上就分辨出了谁是之前帮过他的小男孩。
年龄更大、更沉默寡言的大豆丁。
刚才他匆忙一瞥, 在走廊上慌张跑过那个应该是小豆丁。
而此时大豆丁怔愣地看着他,一张刻意板着的脸上难得能看到无措。
小豆丁见时瓷只看着自己的哥哥, 抿了下嘴,跟着看向旁边, 道:“哥哥,我刚刚跑得太快没力气了,你能帮我关一下门吗?”
大豆丁看看时瓷, 去推门了。
小豆丁活泼过头:“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来做什么的?怎么到我们的卧室来了,这里不许外人过来,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走进来的。
但老实人说出口的话,只是简单交代:“我来给你的哥哥回礼。”
男孩眨了眨眼:“哦——怪不得你更喜欢哥哥。”
已经将门推上, 正往回走的大豆丁脚步一滞。
“我就说嘛, 哥哥功课比我好,比我聪明,比我沉稳, 怎么会比不上我受欢迎呢?原来哥哥还偷偷在外面交了朋友。”
系统一边帮宿主整理这里的地形,一边摸鱼, 啧了声:【把他泡井里一村人都能喝上上好的碧螺春】
哥哥默然,说:“他不是我的朋友, 只是见过一面。”
弟弟眼睛一亮:“那我可以跟这位漂亮哥哥当朋友吗?”
时瓷挠头,默默地抽回被小豆丁扯住的衣服。
他果然不太擅长面对这种社交恐怖分子。
他可是阴暗潮湿的蘑菇,这么热情会把他晒死的。
沉默寡言的大豆丁眼睛亮了下,又很快压制下去。
弟弟错愕,他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仿佛一串愈发紧凑危险的鼓点。
时瓷观察到,两兄弟的神色都肉眼可见地紧张焦虑起来。
弟弟着急地咬指甲,眼睛紧紧盯着大门。
而刚刚刻意跟时瓷保持距离的大豆丁两步走到时瓷身边,拉着他往边上走。
同样神色惊惶,像是枝头被弹弓惊起的鸟。
“这里其他人都不能进来,让妈妈看见你会出事,你要躲起来。”
可能是莫名被卷进怪谈加班的原因,时瓷心里都有点紧张不起来。
反正不影响剧情和积分。
但他总不能连累这个小男孩。
时瓷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看到面前的衣橱时一愣。
果然,大豆丁:“你只能躲在这里了,一会儿不要出声,妈妈不会发现你的。”
小男孩故作镇定,但牵着时瓷的手心已经有了湿意。
时瓷想安慰他,又担心外面听见也不方便说话,就摸了下他的脑袋。
少年老成的男孩一愣,倏然抬头,撞进那双温柔又潋滟的桃花眼。
词汇量还不算多的孩童形容不出来。
但很喜欢。
很高兴。
比霜冻寒骨、堆银砌玉的季节,在天色初霁的晨光中用手接第一片雪花还要印象深刻。
霎时从脖颈红到了耳后,在听到愈发紧迫的脚步声后才转白。
“你快躲起来。”
关上衣橱门,男孩才仓促转身离开,走到已经乖巧等待的弟弟身边。
略显沉重的大门恰在此时打开。
衣橱完全闭合,时瓷看不见外面,但能通过系统观察。
进来的妇人穿着一身端庄的黑色洋装,身形窈窕,气质出众。
头上还戴着一顶簪了黑纱的帽子,压抑的宽大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
这样的装扮在宴会场上也太过深沉,除非是出席葬礼。
放在孩童的卧室就更加突兀沉闷。
声音略有些刺耳的尖细,大概是因为身处在怪谈中。
“刚才是谁出去了?妈妈不是说过吗,不管发生什么事,超过九点之后都不能离开卧室。”
她声音不停:“是不是知道今天有宴会,所以想去看看?没关系,说出来,妈妈也不会责怪他。”
窒闷的沉默。
矮小些弟弟忽然说话:“是我……我出去的。”
他说话说得磕磕巴巴,好像有些害怕。
依旧看不清脸,那顶黑纱移动了方向,看向寡言的哥哥。
“是这样吗?”声音轻飘飘地问。
哥哥垂着头,没说话。
空间又陷入安静。
如果不是时瓷能看见那三人一直待在房间中,几乎也以为现在卧室空无一人。
那个妇人:“我对你很失望。”
它的声音陡然又拔高了一个尖度:“我看见你关了门,为什么要撒谎?”
男孩惊讶地抬头。
弟弟的神情同样无辜,像是也没预料到这一切的发生。
“你是哥哥,应该懂事。”
“让你学管理公司的事务也学得太慢!原来是都没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手伸出来!”
那顶黑纱帽开始剧烈地颤抖。
它一动作,时瓷终于看清——不是帽檐挡住了脸,而是对方根本就没有五官。
大一些的男孩沉默地伸手。
惩罚结束,它的声音没有平和,反而更加疯狂。
“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要带坏你。”
它做出了嗅闻的动作,警惕地环视整个房间。
男孩这次有了反应,僵硬地看着它的动作,却又不敢暴露更多的细节。
“……”
这次两个孩子都没有说话。
它缓慢扭头,看向衣橱的方向,无形的弦似乎都绷紧。
空白一片的脸上当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从肢体动作看,它的愤怒似乎变成了疑惑,又过了一会儿,摇头:
“没有坏人就好,惩罚你三天不能出门。”
“小云,奖励你今天晚上跟我去参加宴会。”
浓重的黑云打开房间门,弟弟歉意地回头看向哥哥,无声道:“我会给你带好玩的回来。”
再没有别的话。
被独自留在房间里禁闭的孩子一副习以为常的表现,等门关上后,马上走到了衣橱边。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柜门,看到里面完好无损的人后才松开攥紧的拳头。
被打过的手心后知后觉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你要马上离开,早上会有佣人来收拾房间,你会被发现。”
男孩这次低头,避开了漂亮客人那双眼睛。
时瓷:“给你的谢礼。”
是几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球,时瓷剪头发前特地去买的。
男孩想说自己已经很久不吃这种幼稚且不健康的高糖食品了。
但在时瓷举起他的手,将巧克力球放在他手心时却一动不动。
时瓷第一次拿的是大豆丁的右手。
对方一言不发。
时瓷看到他掌心泛红的痕迹后默不作声地换了一只手。
他原本以为打的会是左手,毕竟右手使用频率高,不管做什么都难免碰到红肿的伤口。
近距离看,男孩五官给时瓷的熟悉感更甚。
但不同于印象中大号版本的游刃有余、长袖善舞。
如果真是郁望的亲戚,那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谢谢你的木夹,那我先走了。”
青年一如寻常的态度反而让男孩放松下来,但他坚持:“你找不到路。”
最后还是一大一小出门。
但中途应该又出了什么意外,有人发现了房间里空无一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寻找大豆丁的踪迹。
两人被迫换了路线。
为了躲开一个顶着猪脑袋的厨师,男孩拉着时瓷拐进一条走廊,随后面色苍白道:“这里是死路。”
附近徘徊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杂乱。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也许要一直留在这里了。”
时瓷看着他内疚的脸,如果不是系统不准,都想告诉他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暗沉的主建筑,在几乎全员出动找人时也漆黑一片,几乎没有照明。
时而尖细:
“快出来吧,是我错了,都是你爸爸没用,我只有你们,只有我们是一家人。”
时而粗嘎:
“懂点事,不要添乱。”
时瓷在等系统计划路线。
大豆丁忽然眨了下眼,望向青年,眸如点星。
时瓷跟他对视一会儿,伸手捏了下他的脸,看到对方错愕稚嫩的表情,说:“还是这样比较好。”
刚才那个表情加上熟悉的五官,让时瓷想到了故人。
系统:【……】
它加快了规划速度:【走这里比较快,它们距离您还有一段距离,可以直接离开】
时瓷根据系统的指引,果然在被堵住前离开了那条死路。
但顺手还拉着那个男孩。
系统的语气似乎宿主顺手捎上的是一个定时炸弹:【他肯定不会有事的,也不能离开这里,您不用带他走】
时瓷回头,就对上了男孩的视线。
对方没问青年要带他去哪里,还算得上玉雪可爱的面容安静地看着他。
也许是察觉到了时瓷的想法,又眨了眨眼,眉眼有些即将被丢下的可怜。
足以让最铁石心肠的人反省自己的罪行。
既视感越来越强。
时瓷对视一秒,果断放开了手:“你记得路,自己回去吧,我先走了。”
但男孩一直静默地跟着他,影子一样。
时瓷有些苦恼,在一个转角,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时瓷都来不及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就感觉周围一花。
跟着后方的男孩似有所察,加快了脚步。
一眼能望到尽头的长廊空无一人,青年像是凭空消失了。
男孩刚才还和顺的眉眼陡然一沉,略微眯了下眼。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些寻找他的怪谈生物很快就跟了过来。
可离他越近,动作幅度就越小,几乎能看出人性化的惊恐,但又不敢擅自离开。
地位与秩序似乎在一瞬间颠倒。
男孩冷淡的视线划过那个更幼嫩些、满是茫然和畏惧些的面孔,倒是露出一个兴味的笑。
但也持续不长,一闪而逝。
下一刻,整座主建筑的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仿佛监控影像被按下了十倍的快退键,所有长相诡谲的怪谈生物持续倒退,直至回到游戏开始。
衣橱依旧紧闭,但里面空无一人。
并没有清理闯入者,甚至想永远将他留下来。
*
时瓷没想到柳相闲会出现,还带着他离开了那幢怪异的建筑。
视线中出现对比下质朴却令人安心的别墅,时瓷还没反应过来。
柳相闲一直将他送到了房间门口。
其余嘉宾不知道去做什么了,都不在自己的房间。
柳相闲:“节目拍摄期间少在外走动,别再单独去那幢建筑。”
他出现好像就是为了将时瓷从怪谈中带出来,说完一句话就转身,似乎就打算这么离开,也不做任何解释。
如果时瓷真的是个普通人,现在一定一头雾水。
时瓷看着他宽阔高大的背影,问:“这算是节目组的规定吗?”
柳相闲步子一顿,头都没回:“你可以去,但我不保证你下次一定能回来。”
一如之前见面冷漠的语气。
无所谓,系统会出手。
时瓷不是普通人,感觉自己也挺不明白的,主建筑忽然出现的诡异场景古怪,忽然出现的柳相闲也奇怪。
时瓷想,这可能跟蓝红方嘉宾靠近他的原因一样。
他的异能。
时瓷知道剧情自动补全,莫名给他安上了一个“能够令怪谈升级”的设定。
柳相闲作为一个会主动保护怪谈的进化派,重视这个能力也很正常。
时瓷:“阿婆被你带去哪里了?”
柳相闲这次停下脚步,转身:
“如果你想保护它,待在我这里比待在异常调查局安全。”
“除非你真的想跟他们合作。”
他抬眸,那双竖瞳天然有种冷血动物的森冷,凝视时仿佛能看穿一切。
青年睫毛颤了下,垂着眼皮,看上去就是无害又本分的一朵老实蘑菇。
好像真的被男人吓到了。
红润的嘴巴抿着。
柳相闲静静盯着他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深呼吸,脸上难得看出了些其他情绪,极不擅长说这种话:
“它让我转告你,它也担心你。”敛眸,看不清那双诡怪眼睛里的色彩。
时瓷回房间把自己摊平。
知道婆婆没事就放心了。
看来这个设定也不是完全多余,至少能给阿婆的安全提供些保障。
可根据剧情,他之后会得罪其他嘉宾死遁。
在那之前,要想办法把婆婆从柳相闲的势力带出来,以免找不到人的大佬们迁怒。
时瓷拿起震动的手机看了眼,是来自公司的信息。
说大股东筹办一场宴会,给时瓷发了邀请函,让他准时到场。
大股东的宴会为什么要邀请他一个小职员?
时瓷喃喃:“好奇怪。”
一个细细的声音附和:【就是就是,一定有诈!】
时瓷一惊,扭头,看到一个蹦跳的盒子。
隔着包装也能看出情绪激动、义愤填膺,从门口蹦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