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局结束没多久，林冠雪就开始在公司里听到各种风言风语。
都是在议论公司财务那边的状况。
“补了多少？”
“这个数。”
“这么多？？？”
“嘘……”
“妈呀，这事儿一出，为了补上这笔钱，我们不得没日没夜地疯狂加班啊。”
“哪有加班那么简单，我同学在财务部那边，她跟我说咱们公司今年本来就在亏钱，一下账上的流动资金都没了！”
“啊？这……严重吗？”
“当然！你不知道吧，公司这两年投项目有不少贷款，本来正常运转是能没啥问题，但现在……很有可能问题比你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呢！”
“……不会要裁员吧？”
“呵？裁员，老板说不定都要卷铺盖走人了！”
“怪不得你最近在看招聘软件……”
“我劝你也早点儿看看，这事儿肯定保真，圈子里估计不少人都知道了，昨天组长下午不是还接了个电话吗，我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猎头公司。”
林冠雪是在茶水间门口听到这番对话的。
不止是茶水间，最近公司里人心惶惶，好像走到哪都能听到类似的言论。
很快。
新一周的例会上，郑业向在座的股东告知了公司财务出问题的坏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噩耗。
“我们从去年投资的线上平台建设也出了状况，具体问题看一下这个ppt。”
郑业的助手用会议室里的大屏幕播放起来。
……
“所以现在我们面临了一个两难困境，如果想把线上平台做下来，我方还要再补一倍投资，才有可能拿到资质。如果在这个时候收手，那之前的投资就打了水漂。”
郑业皱眉道：“我还要补充一点……就是眼下我们公司的财务状况可能不支持我们再补投资，就像我刚才说的，财务那边的漏洞导致我们要补一笔高额的税款，这笔税补上，公司账上可以用的资金已经是负数，没有多余的钱投平台了……大家也都知道，我们之前的几个项目在外边还有借款。”
之前在投线上平台的时候，需要投入的资金不少，为此郑业还专门找了评估公司预测风险。正是因为当时评估公司给的结果很好，公司才决定投资，甚至还借了款。
项目进行到现在本来一切顺利，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横生变故，审核资质那关怎么也下不来，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他说完，会议室一片寂静。
这几年公司一直运转得不错，也有过小风小浪，但基本都能平账。
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大的危机，偏偏两件坏事儿还一块儿来。
“公司现在不是有不少赚钱的项目吗？要不我们徐徐图之？”一个管理层建议。
“对啊，年初我们不是做了个原创网剧么，我记得当时开会的时候看分析，市场潜力很好。”
“那个……”一个股东出声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怎么了？”
“小宠妃那部网剧已经全部在流媒体上线……这个项目不是我在负责吗？收益并不理想。”
说不理想都谦虚了。
实际情况是根本没赚钱。
小宠妃是柠檬影业今年自己投的一部小网剧，演员也都是自己公司的人。剧本走的轻喜剧风格，包袱也多，按理来说市场挺吃这种小成本网剧的……
本来这也没多大事儿，虽然收益不理想，但这种小成本网剧、演员还都是自己公司里的人，投入本来就没多少。
但前边接连两个不好的消息，这时候再知道这件事儿，总有种坏事儿扎堆来的感觉。
众人聊了聊想法，对现有的情况都一筹莫展。
在座的都算是白手起家跟着公司一起起来的，要是谁有通天的本事早就用出来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郑业今天一开始跟大家说情况的时候，说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说事情的时候语气也还算平缓，没有带什么过多的负面情绪，但大家也都能听出来，公司目前的情况相当不乐观。
还有更雪上加霜的事情。
艺人部门的主管道：“郑总，童佳真的合约要到期了，她或许是听到了最近公司的风声，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她不准备续约。”
林冠雪是柠檬影业的一哥，那童佳真就算得上是柠檬影业的一姐。
和林冠雪不同，童佳真是前年签约柠檬影业的，签了两年。那时候的她顶多是个二线演员，这两年柠檬影业给她的资源很不错，几部爆款剧下来，童佳真也跻身一线。
这是听说公司财务出了问题，准备往高处走了。
全是坏消息。
哪怕冯晗为了缓和气氛，说了林冠雪定下钟导电影男一号的事情，在场各位也只是高兴了一瞬，祝贺了一下林冠雪。
杯水车薪。
林冠雪一个人的片酬，补不上公司目前巨大的亏空。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要是没有什么能解决现状的好的办法，公司资不抵债，很有可能会走到破产清算那一步。
柠檬影业还是资历太浅，比不得那些多年起来的、根基深厚的影视公司。
无论是资源、人脉还是财产，还都处在成长期。现在之所以能签到新人，能在圈里子有些名气，大部分是依靠林冠雪早期的成绩。
即使郑业这些年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经营公司，可时间还是太短了——留给公司成长的时间太短了。
经不住过大的风浪。
……
郑业抹了把脸，笑得有些难看地对大家道：“那么，就先散会吧。公司的情况大家都了解了，就算走到我们都不想的那一步，我也尽力保住大家的利益。”
“郑总，别这么说，万一有转机呢？税务问题公安部门不是已经介入调查了吗？”
郑业摇了摇头：“问题不在这里……就算是调查，也只是调查，我们周转不开的是资金。”
能动用的资金全用来补税了，还有数额不小的外债……纵使公司的艺人们在为公司赚钱，但平时维持大家的日常活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更不用说……不光小宠妃那部剧，最近像邪了门一样，公司投的项目都在赔钱，财务报表根本就不能看。
影视寒冬，市场饱和，今年大多数公司本来就没多景气，柠檬影业作为影视圈的新秀，勉强算是收支平衡，能入的帐都是靠林冠雪、童佳真他们这些公司头部艺人在撑着。公司从这个季度开始就在出问题，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尤其是这两个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什么按钮。
只是郑业一直在试图挽回。
最近俩月的收支像雪崩了一样，线条下走的弧度看着就让人害怕。
本来，项目赔钱、平台投资失利、账务出问题需要补巨额税、贷款外债，这些事情单拎出来任何一件事，对于柠檬影业来说都算不上是毁灭性的打击，可偏偏它们挤在了一起。
麻绳专挑细处断。
郑业本来不相信什么运气……但他在这个时候心里也难免想，今年就像是公司的一道死劫一样，好像就是过不去了。
况且，能说的在会上说了，还有没说的呢。
租赁的公司写字楼通知涨租、上周接到了三个小艺人的法院传票，说公司没有履行合同义务给他们对应的资源、本来就赔钱的网剧项目被网友带节奏说抄袭……
劳心劳力，费心费神，还都在消耗公司的人力财力。
“行了，大家也别压力太大，有什么事儿我担着呢，各忙各的去吧。”
郑业留下这么一句话，这周的例会就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了。
……
“郑总，我想找你聊聊。”
会后两小时，林冠雪敲响了郑业办公室的门。
“怎么？”
郑业一脸疲惫。
这些日子以来，内心最受折磨的就是他。虽说现在公司股东很多，可柠檬能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跟郑业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脱不开关系，
更何况，当初那个叫做柠檬的小工作室也是郑业一手拉扯起来的。
没人比郑业对这个公司更有感情。
今天这场会议对于郑业来说应该也很痛苦。
已经知道无力回天的他要平静、客观地向在座股东描述公司目前遇到的问题以及公司的处境，看到大家都有些难受还要措辞安慰。
林冠雪刚进郑业办公室就注意到了办公桌上的烟灰缸。
烟灰缸里的烟蒂挤满了，看边上的烟灰，像是这两天抽出来的——可见郑业这些日子里的压力有多大。
“噢对……”郑业看见林冠雪进来，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这两天他晚上几乎没合眼，现在有些偏头疼，明显感觉到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他看了看林冠雪，觉得自己猜到了对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原因。郑业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林子啊，你是我看着起来的，我知道你对公司感情深。但人活着为了口饭吃嘛……互娱和星娱乐都联系你了吧？我听冯晗说过了。其他那些来试探的小公司你不用管，这两家你目前可以考虑考虑。互娱和卫视有深度合作，综艺和电视剧资源好，星娱乐那边艺人多，电影资源也好，你可以考虑考虑。”
顿了顿，郑业又点上一根烟，烟雾在指尖升腾。他坐着老板椅转了半圈，目光落在了落地窗上：“你心里也别有压力，没人会怪你。人往高处走，说不定我东山再起的时候你还能帮我一把。”
这番话……郑业基本上已经完全做好公司破产的准备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司里小职员都能听到的风声，没理由别的公司听不到。
“去新公司合约要看仔细，当初柠檬签你的待遇放在现在的市场肯定是和你目前的实力不匹配了，其实换公司对你来说是好事儿。要是合同上有什么条约看不懂，你也可以让我来看看，别的不说，我还是对合同很了解的。”
郑业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努力地露出平和的笑意。
在做老板这件事上，郑业其实不够心狠，从他对公司员工的待遇上就能看出来。
他其实一开始做工作室只是想好好做片子，带艺人。
跟圈子里其他的影视公司老板比起来，郑业在很多方面显得过于天真。他也不是不懂，他就愿意天真。
“我没打算去别的公司。”林冠雪对着郑业，一字一顿道。
郑业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道：“别……公司的情况你应该清楚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一意孤行，守着个要死的物件干什么，树挪死人挪活你知道不……”
“别说了郑总。”林冠雪不想听他继续劝自己。
“我就问你，你想不想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当初你签我的时候说过你要成为在影视圈里有影响力的人物，你现在还想不想？”
“……当然想啊。”
“好，那你相不相信我？”
“啊？”郑业夹着烟，不知道林冠雪这是在问什么。
“回答我，我就问你一句真心话，你相不相信我。”林冠雪的话掷地有声。
“肯定相信啊！”
这些年一起走过来，郑业要是不相信林冠雪，也不会放任他去接那些他自己想接的片子，公司也不会发展起来。
“那就行，等着。”
“等着什么。”
“等着让你知道我没一意孤行。冯姐打印完就过来，你看完我们再接着谈。”
“啊？”
郑业一头雾水，不知道林冠雪这是搞得哪一出。
……
打印机前。
冯晗拿上最后一张打印出来的纸，堆整齐。
她又快速翻了一遍纸上打出来的内容，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片刻后，冯晗低声骂了句“真是疯了！”，然后踩着高跟鞋，带着林冠雪让她打印出来的东西，“咔哒咔哒”地向着郑业办公室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