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清说话时一直盯着卫听澜看, 是贪色,也是想从卫听澜的神态变化找到突破口。
可惜卫听澜神色懒怠, 反倒是他的助理总插话,十分没规矩。
白元清不耐烦的看过去。
他对上一双自下而上盯着他的,狼一样似乎闪着寒光的眼睛,呵斥的话就卡在喉管里。
在白元清的印象中,这个叫阿七的助理很木讷,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像从哪个山沟出来的。
以艺人挑选助理的眼光, 可称赞的只有一直围着卫听澜转这一项。
现在,木讷的助理眼神锐利, 问道:“哪只手?”
白元清走到今天, 早不是被随意质问的人。
但很奇怪的, 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那天卫听澜坐在他右手边。
化妆师被支出去,门关着, 门口由白元清的助理守着。
助理对白元清的行为见怪不怪。
这些年除了汪帆帆这种自动投怀送抱的,也有不好得手的, 但白元清大都会如愿以偿。
资源围堵,骗到手后合约压制、生米煮成熟饭......
助理想到卫听澜那身段和气质,暗道不会来强的吧。
那也没事。
里头就一个窝窝囊囊的助理。
白元清身材高大,长年健身不说,还练过几招。
助理活动了一下腿。
如果一切顺利, 他笑笑, 暗道今天晚上没准有大红包。
化妆间,
窝囊的助理盯着死狗一样的白元清,遗憾的说:“今天算你运气好。”
如果是在国外。
如果不是贺家那个绑人的狗腿子, 事后小少爷居然还关心......
阿七回身安慰卫听澜道:“小少爷,您放心,这件事传不出去。”
他心疼又歉疚:“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卫听澜站在原地,还有些懵。
刚才明明在说话,比白元清更无耻的人他也见过,情绪波动就不大。
但是阿七问了两句,几乎是暴起。
太快了,也太熟练了。
先是抄起桌上的小面包堵了白元清的嘴,下一瞬就卸了人胳膊。
好像不止胳膊。
阿七手掌顺着白元清的胳膊捋下来,对方从胳膊肘到手腕,似乎角度就都不太对了。
不是骨折。
有清脆的弹响。
好像是,关节挨个儿被拆了一样?
白元清也没反应过来一切怎么发生的。
但他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其实只是一条胳膊受限,但人感知到巨大危险时会紧急制动,木头一样无法动弹。
脑子里好像有崩溃的尖叫,他的胳膊......
耳朵还听得见,眼睛也看得见。
沉默寡言的助理忽然变得如狼似虎,还叫卫听澜“小少爷”。
现代社会,老爷、少爷之类的词听着似乎古板僵硬到可笑。
但在某些圈层却理所当然。
白元清听过这种称呼,在他只是以点缀出现的宴会上。
私人管家称呼那位资本大佬的孩子们少爷小姐,那时这种称呼一点都不可笑,只给人浓浓的敬畏。
那家的一个孩子是他的粉丝,白元清因此被邀请。
白元清见过那孩子的保镖,看着精干利落,可和刚才的阿七比,好像差了许多。
具体差的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但白元清现在无比清楚且后悔的意识到,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事情没发生前,卫听澜可能顶多怼白元清两句。
但事情发生后就下意识看门那儿,人有亲疏远近,他不想阿七出事。
文明社会,道德标准法律条款就在那。
杀人偿命,伤人也要付出代价。
阿七说:“没事,没得到召唤,那只看门狗不会进来。”
卫听澜问:“他的胳膊......”
阿七说:“卸了几块骨头,不过大关节没意思,手上关节多,零里零碎很好玩,您要是不解气......”
白元清脸色苍白,神情更惊恐了。
要不是被吓到四肢瘫软,他真想给卫听澜磕头求饶。
卫听澜听明白了,原来是脱臼,阿七只是吓唬吓唬白元清。
他以前打架、拍戏关节都脱臼过,确实难受,白元清这样子,脱臼的可不止一个关节,
卫听澜说:“解气了。”
阿七欲言又止。
卫听澜说:“上次他请吃饭,摸过我一把,我撅了他手指头。”
阿七松弛许多,称赞道:“干的好!”
卫听澜对白元清说:“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你要敢声张,你会的那一套我都会,我封杀你。”
他主要是怕白元清报警牵连阿七。
至于封杀什么的。
白元清那些烂瓜往他对家手里一送,和封杀差不多。
原本卫听澜预备着白元清再纠缠,就这么威胁,没想到这么快用上。
白元清拉开门出去,走廊光线没有房间内好,他却感觉重见天日。
助理笑着看过去,骤然心惊:“白哥?!”
这是怎么了。
进去的时候容光焕发,出来脸色白的像鬼,人都站不直.....
说着话,助理顺势往里看了眼。
就见还戴着头套的少年一手叉腰一手挠额,正看着自己的助理,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是无奈。
白元清低声说:“扶我,快走。”
助理被他的恐惧感染,没敢多看,两人像后面有鬼追,飞快的离开了。
卫听澜确实挺无奈。
阿七卸人关节,之前阿六打断人胳膊,对他来说,事儿做的都太猛了。
但被保护的感觉,他很珍惜,也很感恩。
而且,卫听澜也不是生活在象牙塔的人。
人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他暗道,过去他哥的生活一定很凶险。
但是入乡随俗。
卫听澜最后说:“下次动手前,和我商量一下?”
阿七顿时便知道自己又做错了。
他记得阿六的话,努力把卫听澜当做魏川一样去照顾和服从,一直以来也确实是这样。
但魏川是老板,是大哥。
今天的事,要是魏川,阿七会看他脸色或得命令了再出手。
但在卫听澜,阿七心里其实也把他当弟弟。
当哥哥的知道弟弟被人占了便宜,现在还欺上门,哪里忍的了。
阿七也知道,刚才卫听澜为什么会威胁白元清那一句。
其实他有一百种方法让白元清闭嘴,动手那电光火石间,后续收尾也都心里有数。
但来自他人的,下意识的惦念和保护,实在让人动容。
阿七深刻反省,低声道:“好。”
他顿了顿,又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您别瞒着,这种人,心眼都脏,冷不丁就崴泥。”
卫听澜点点头,暗道阿七在适应他,他也要适应阿七的风格。
以前他哥在,这点适应不明显。
气氛有些沉闷,卫听澜说:“今晚咱们吃烧烤?你喜欢辣椒特香那家,对不?”
拍戏得考虑上镜问题,演员一般不敢多吃。
不过卫听澜拍戏消耗大,又还在长身体,目前压根胖不起来
阿七笑起来:“是,不过你不能多吃,太辣了,不好喝药。”
走廊尽头,化妆师看到白元清离开,马上结束手机游戏过来。
看到卫听澜和助理有说有笑,不由诧异。
他给卫听澜卸妆,随口问:“刚才白影帝好像过来了,他来找汪帆帆吗,还是有别的事?”
卫听澜说:“下次你不忽然肚子疼,就知道他来干什么了。”
镜子里,少年一双眼睛沉幽幽,似乎洞悉一切。
化妆师心里一慌,勉强笑道:“头套好像有些紧了,下次我给你沾松一点?”
卫听澜便也笑着对化妆师说:“可以,谢谢。”
卫听澜早就知道这个化妆师是汪帆帆的人。
至少在这部剧是。
这个化妆间是他和汪帆帆共用。
郑导说的是让他和汪帆帆培养默契,毕竟对手戏多。
汪帆帆今天找借口去别的化妆间卸妆,之后化妆师肚子疼离开。
没过一会儿,白元清就来了。
卫听澜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他长了张好脸,日子就一直都不太安生,小时候被成年人无意的掐一把捏两下,太多了。
那些人有的是邻居,有的是老师,也有同学的家长......
当时只觉得怪,不喜欢。
忽然有一天就明白了。
长大后打架打的凶,外来的这种小动作就少了,后来拍戏才又多起来。
上辈子的经验,卫听澜在工作时会避免落单,不论拍戏、卸妆还是走红毯或者宴会。
哪怕他再能打,有些事落单了就说不清。
还要防摄像头,不乱喝东西,不去朋友家,除非熟到程风柏那个程度。
太多太多了。
因此汪帆帆离开,化妆师也离开,他当时心里就有数了。
卫听澜闭目养神,化妆师动作比以前麻利许多,手脚也轻。
等卫听澜离开,化妆师才松了口气。
他是剧组的人,收过汪帆帆的钱透露卫听澜的一举一动,但是拒绝了给卫听澜化丑妆。
导演很看重卫听澜,化妆师想要外快,但还不想砸饭碗。
化妆师飞快给汪帆帆发信息:[白老师来过,二十分钟不到就走了,卫听澜有所察觉,我们到底为止]。
他有种预感,汪帆帆演不了小周王了。
而且卫听澜的确太有资本。
这种有潜力还被导演看重的演员,化妆师也得给自己留余地。
卫听澜点到为止,化妆师反倒更忌惮。
汪帆帆没回化妆师的信息,他手机摔坏了,被白元清摔的。
白元清从化妆室离开后惊疑不定,立即叫来汪帆帆审问。
可惜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深恨汪帆帆的愚蠢和贪婪,骂了几句,让汪帆帆死了演小周王的心。
再多,关于卫听澜的事,白元清不敢泄露。
汪帆帆辩解了几句,忍不住撺掇白元清不要半途而废。
他暗示说可以想别的办法。
汪帆帆听说过,白元清曾经迷晕不止一个艺人。
不过话他不敢说的太白,有些事只能意会,风险小,也容易摘清自己。
到这时候,已经不单单是角色的问题。
汪帆帆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意。
他不想卫听澜每天除了优哉游哉的拍戏,就是看他被导演训斥。
白元清立即意会到了汪帆帆的意思,瞬间后背发凉。
他打了汪帆帆一顿,手机也给摔了。
现在他的胳膊还很不舒服。
但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阿七当时背对着卫听澜看他时,那种阴森又遗憾的眼神。
只是碰了一下腿,还隔着裤子,就这么凶险......
白元清义正辞严的警告汪帆帆:“以后滚远点,脏心烂肺的灾星!”
晚上剧组附近的烧烤店,
卫听澜瞪大眼看着阿七:“不至于吧,又没出什么大事,我哥日理万机......”
阿七惭愧又坚定:“得说,老板很关心您。”
卫听澜:“那也不能关心我被人家摸大腿,都过去了。”
他不想他哥知道这件事。
恶心之外,任何和性有关的事,不论好坏,告诉家长就是很尴尬。
阿七说:“寒流,老板腿疼一天一夜没睡着。”
卫听澜皱眉:“你说什么?现在怎么样了,怎么没人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他几乎立即站起来,迅速捞起外套。
心里也马不停蹄的盘算。
从影视城到市里要三个小时车程,现在是八点,十二点前能见到人。
阿七坐着没动:“我说的是去年这个时候。”
卫听澜定定看过去。
阿七的眼神很温和:“对老板来说,您的事很重要,他什么都不知道,但终究会知道,到时候,您现在什么感觉,他也是。”
他没说的是,这件事老板不说结束,那就没完。
卫听澜坐回去,半响后说:“我跟他说。”
这天晚上,阿七和阿六聊天。
他没有告诉阿六今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忍不住感叹:“小少爷很能干,他从不求助。”
阿七有种感觉,白元清的事,卫听澜早有解决办法。
当时卫听澜和化妆师说话,那种轻描淡写又洞悉全局的劲儿,简直了。
阿六问:“出了什么事?”
阿七说:“没事,就是忽然感觉小少爷从不依赖我们,我和你,或者老板,不依赖,反而偷偷照顾。”
他从不见卫听澜仗势欺人,今天却说了一句封杀。
威风凛凛掷地有声。
很帅,很可靠,让人想起以前的老板。
阿六笑起来:“正常,小少爷以前过的不容易,后天我们过去。”
阿七:“留宿吗?”
阿六:“不留,没多远,老板的习惯你也知道。”
卫听澜也从魏川这知道了确切的探班时间,
两人开着视频,他立即切换页面看天气预报:“最低零下二十度,有小雪,哥,你穿厚点......”
因为趴着,还趴的不老实,浴袍领口渐渐变大。
镜头里,少年脖颈线条极漂亮,锁骨精致,皮肤是健康的奶白,更深处还有些模糊的风光。
这些全都不甚严谨的掩在衣襟里。
魏川看向他浴袍一边领口绣的蓝色波浪。
波浪是卫听澜所有衣服的专属标记,现在他和魏川用一个服装团队。
魏川盯着波浪回答:“知道了。”
过了一回儿又说:“坐起来,趴着,眼睛看坏了。”
卫听澜就爬起来靠在床头,手机怼在曲起的腿上。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
视频结束时魏川说:“浴袍不要穿太久,吸了水汽会潮,对身体不好。”
卫听澜顿时感觉出一些潮意:“一会儿就换。”
卫听澜刚换好睡衣,又来了视频,是景晟。
来京市还不到十天,他第二天就进了组,一直很忙,但和安市的朋友们联系很多。
其中景晟和贺青临问他最多。
景晟上次还说去俱乐部会去看他的小黑马,说给他牵出来溜溜。
嗯,上次是昨天上午。
卫听澜接了视频,左右看看,确认这是剧组,他哥看不到,又趴着了,这样舒服。
每天当小周王,姿态是好看,但腰背是真累。
景晟给卫听澜看自己的房间:“认出在哪儿没?”
卫听澜没认出来,但是猜出来了:“俱乐部?”
景晟眉梢满意的挑了下。
注意到视频里天花板上老气的灯,他微微眯眼:“让我看看你的房间。”
拍戏的事卫听澜对外是瞒着的,只说是魏川带他来京市玩儿。
十天半个月就回去了。
影视城的酒店总有人住,折损明显。
装修也过时,和市里的高档大酒店没法比。
而且剧组安排房间要论资排辈。
卫听澜的的房间品质上在酒店只能算中不溜,比他在亭园的更差的远。
卫听澜说房间没什么好看得,好在景晟只是随口一说,也没硬要求。
他并不知道,视频挂断后,景晟立即联系了贺青临。
景晟说:“我准备去京市的分公司看看,你有兴趣出门转转吗?”
这段时间贺青临更为内敛,几乎不叫不出门。
景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更稳重更沉默更像个男人的贺青临,他的兄弟似乎一夜之间成熟。
这不奇怪,魏兰那样,谁都得被刺激。
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
魏川和贺青临到底是亲舅甥。
如果有必要,景晟知道,他没有去魏家拜访的借口,但贺青临有。
贺青临几乎立即知道景晟为什么跑京市,卫听澜在那儿。
他说:“也好。”
谁都没提到了找卫听澜见面的事。
这天晚上,景晟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视频里一闪而过的顶灯。
魏家百年大族,听说老宅完全是以前的建筑群。
但是再怎么老旧的宅子,总有它独有的韵味和格调在,那种灯,他家往前数十年都不会用。
可是卫听澜的气色很好,神态也轻松。
景晟想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卫听澜白纸一样,魏川却深不可测,他必须要去看一看才放心。
差不多的时间,魏家老宅,
魏川又回到了和卫听澜视频的时候,但很奇怪,这次他是站在床边和卫听澜说的话。
他说两天后来探班,卫听澜开始翻看天气预报。
魏川看到他浴袍上的浪花标志。
莫名的心烦意乱让他命令卫听澜不准穿浴袍上床,还要立即去换睡衣。
卫听澜原本趴在那摆弄手机。
听到这话歪头看他,他长而浓的睫毛慢慢的扇动了两下,然后翻身仰躺着了。
他赖唧唧的说:“不去。”
魏川更恼怒:“立即去!”
卫听澜眨巴眼看他,头发乌黑,唇色很红,胸口微微起伏:“你帮我换好不好,哥......”
说着话,他很随意的扯开浴袍的带子。
居高临下,魏川什么都看到了。
视频时似有若无的画面陡然清晰可爱,比想象中更......
他呼吸一窒,猛的坐起来。
魏川开了灯。
房间空荡荡,没有浴袍,没有不听话的少年,也不温暖明亮。
一片死寂中,心跳声大到似乎在耳边。
但比心跳更无法忽略的,是身体某种极明显变化。
他垂眼,整个人骤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