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耀毫无察觉, 依旧沉醉在自己的好心情里,一边开车,一边描述着美好的未来。
“年轻的时候不拼一下, 怎么对得起年迈的自己, 怎么有钱有精力和你一起去环游世界。
我不成立公司,舞迹就是我唯一最大的产业, 将舞迹打造出全国最大的街舞招牌,每个城市都开上两三个分店,闲暇的时候再搞点投资,如果一切顺利, 大概四十岁前就可以退休。
那时候体力精力依旧很足, 上山下海都不在话下, 累了还能找个森山老林隐居几个月。
简直就是神仙快乐的日子。”
杜烨用拇指的指腹磨蹭盛耀的手背,无奈地笑:“跟立flag似的,说的那么好, 能不能来点儿实际的?”
盛耀说:“这怎么是立flag?这是未来的目标规划,人活着不能没有目标。”
杜烨转眸, 深深地看他:“没关系, 成了我跟你走,不成,我也跟你走。”
盛耀听不懂杜烨话里的深意, 继续笑着说个不停。
杜烨就牵着他的手,看着他, 眸色黑到极致,好像浓腻的墨汁点在宣纸之上,饱满出莹润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
忧伤又幸福, 爱意满的无法承载。
可惜开着车的盛耀无法看见。
一路顺利,两人来到工作室,全员都已经到齐。
距离比赛还剩下不到十天,齐舞作品早就已经编好,现在每天都在打磨细节。
除此以外,他们准备的斗舞作品也增加到了15个,原本的也多做了改良,现在大家还在熟悉当中,保证在比赛之前,每一个动作都刻到身体里。
为了参加这次的决赛,就连巫一俊都征得大学同意,请了二十天的假,全心全意备战。
其他人更是从早到晚呆在舞团里,杜烨不在的时候也依旧留下,进行各方面的训练。
强压之下,水平必定提高。
别说龙龙俨然已经恢复了世界冠军的实力,就连邓晓丹和季元彬的其他舞种都有了极大的提升,每个人都在往全面手发展,未来全团跳urban的日子也不远了。
就像一点点拧紧的发条,“fivelong”的精神再次被打磨,缓缓抵达巅峰。
杜烨和盛耀过来,大家也没急着吃饭,先合了两遍齐舞作品,又跳了五个随机编号的斗舞作品。
所有人都跳出一身大汗,这才围着桌子坐下,享用精疲力尽后的一顿美味晚餐。
这个时候苗志也过来了。
苗志在工作室里的地位很特殊,是“fivelong”的替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升上正式团员。
所以和“fivelong”们走的很近,他们练舞他也会跟着练,付出的汗水和时间一样,但到时候未必会上台。
一个成熟的团队,必然会有替补。
只不过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坚韧,坚持下来。
但苗志毫无怨言,甚至很高兴自己确定了未来的路,当“fivelong”讨论一些编排上的问题,他也会积极参与,提出自己的意见。
杜烨在旁边吃饭,视线从苗志的脸上,移到龙龙的脸上。
心想:如果明天他和盛耀都不在了,至少这两个人还能顶上,“fivelong”就不会解散。
吃过晚饭,休息的时候杜烨给父母去了个电话,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不会走的。
交代遗言?
没必要。
别把他爸妈吓出个好歹。
就是日常的通话,简单地聊上两句,确认父母都一切安好,杜烨就挂掉了电话。
那边正在聊天,邓晓丹问盛耀:“盛队,你生日是平安夜啊?正好是比赛那天。我们要是拿了冠军,算不算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盛耀说:“拿得到吗?”
邓晓丹嗤之以鼻:“不拿冠军谁去啊,坐飞机不累吗?”
一圈人顿时被逗笑,笑声一片。
杜烨走过去,紧贴着盛耀坐下,跟着大家一起笑。
笑着笑着眼神又变得迷茫。
他期待明天。
又恐惧明天。
像是被架在了火架上,前面后面地转着圈的烘烤,无法逃脱,只能面对,然而却又迟迟无法宣判。
这样的心情稍微影响了一点杜烨今天晚上的发挥。
但其他人都没有看出来。
杜烨的水平提高,高到即便跳的不好,也比所有人都好。
蓝卿对今天晚上的训练表示满意,九点半的时候,准时宣布解散。
明天是周末,连续训练了大半个月的舞团决定放一天假。
上一世也是这样,杜烨独自在宿舍里睡了个天昏地暗,再一睁眼,天都塌了。
这一次,轨迹依旧有些重合。
但杜烨没有阻止。
他怕不可以更改的命运,又多带走几条命。
如果一定要走那条路,他和盛耀就够了,说不定运气好,两个人一起再活出一世,双重生可就不得了。
哈哈。
杜烨苦中作乐,看见盛耀将车开到天坛公寓大门口,苗志倒着谢打开了车门。
下了车的苗志诧异地弯腰,看着杜烨,“今晚不回去?”
“嗯。”
“去亲戚家住?”
“不,去他家。”
盛耀有点惊讶地转头。
苗志也没多想,挥手道别。
车再开出去,盛耀有点高兴:“怎么直接说了?没问题吗?”
杜烨说:“他要是知道,早就看出来了,现在还看不出来,就是另外一个蛋哥。”
提到邓晓丹,盛耀有点无语,嘀咕:“挺激灵的一个人,眼神怎么这么差。”
“纯洁无污染,有机纯天然。”杜烨调笑一句,“简称蠢。”
盛耀被逗笑,又去牵杜烨的手,握着那不算细滑,掌心甚至遍布老茧的手指感叹:“现在开车,手里不握着个东西,车都不会开了似的。”
杜烨笑,笑着笑着,突然叫了一声“停车”。
盛耀松开油门,车朝前缓缓滑动,最后停在了路边上。
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杜烨扯着盛耀的手说:“qing趣用品店。”
“?”
“我要进去看看,早就好奇里面都是什么。”
“……”
“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杜烨推门就要下车。
盛耀探身一把抓住他,俊美的脸上表情古怪,轻轻说了一句:“这地方,我陪你一起去啊。”
杜烨停下下车的动作,盯着盛耀看了两眼,说:“戴好帽子,小心明天上头条。”
“你还说我,你帽子呢?”
杜烨将大衣的帽子往头上一兜,黑色的毛边裹着雪白的一张脸,盈盈地笑。
盛耀想想,不放心地递了个口罩过去,说:“先找地方停车。”
开着车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两人重新回到地面,路上的行人几乎看不见。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这里又和商业区毫无关系,一处居民区里,不起眼的无人小店,连灯都不亮。
只有推开门走进去的下一秒,才会灯光大作。
盛耀被货架上的东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清纯的跟个学生似的,下一秒脸就红了。
杜烨兴致勃勃地看过去,甚至还问盛耀这个行不行。
盛耀心慌,拉着杜烨的衣袖,说:“不需要吧,我们走吧,买这东西干什么,会不会不干净啊?万一得病怎么办?”
杜烨不理他。
如果明天世界毁灭,他就要在末日前夕疯狂。
扫码,下单,拿货。
盛耀站立不安,看着喜滋滋购物的杜烨,莫名有点委屈。
果然是嫌弃我太大吧。
然而明显不喜欢这些东西的盛耀,回了家还是认命的用各种手段仔细清洗了一遍,使劲洗,狠狠洗,能够洗坏了最好。
奈何,质量还挺好的。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盛耀将这些洗好擦干的东西摆在了床上,期待地看向浴室门口。
他知道杜烨拿了一套衣服进去,那款式还挺好看的,是他少数期待的用品。
但等了一会儿,杜烨一直没出来,里面传来模模糊糊抱怨声,“什么破东西,这要怎么穿啊?啧,黏住了,盛耀,盛耀!你进来帮我一下。”
盛耀急忙推开浴室的门走进去,就看见杜烨站在蒙蒙的水雾当中,一件薄的近乎透明的衬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润了水的眼睛,像朵出水的芙蓉似的,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盛耀呼吸一窒。
心脏重重跳了几下。
杜烨嘴角噙着笑,款款来到盛耀面前,对着他鼻尖吹了一口气。
薄荷味道的香气在鼻端环绕,像是经年的佳酿,醇香的滋味醉了心窝。
喉结滑动。
“你……”盛耀想要说什么。
但柔韧的手臂已经搂上了他的腰,一点点的将他往门外推。
盛耀的大脑一片空白,任由杜烨将他推出浴室,推至床边,再轻轻一推,仰头倒下。
“咕咚。”
吞下一口口水。
站在明亮灯光下的杜烨,被近乎于透明的白色包裹的身体,湿漉漉的,简直就是一击直球,直直地撞进了他的心窝里。
太契合他的喜好了。
简直让人发狂。
“我去洗澡。”盛耀说着想要快点进入到下一步,翻身就要坐起。
杜烨一脚踩上床,压住他,说:“没必要,现在就开始吧。”
“可是……”
一个吻封住了盛耀的嘴,再没了声音。
这一夜过的超级漫长。
杜烨的痴缠,盛耀仿佛置身天堂。
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夏虫不可语冰,一月一两次的人也不会懂盛耀这一夜觉醒的苦恼和幸福。
所以当盛耀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床上,搂着爱人唏嘘:“这就是我人生巅峰啊。”
杜烨:……
……
大雪后的天空格外晴朗。
天空犹如水洗一片瓦蓝。
太阳在遥远的地方发出蒙蒙的光。
整个京城的人在这又一个周末的早上,平静地度过他们习以为常的每一天。
杜烨从梦中猛地惊醒,看见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已经快十二点了吗?
既没有房屋倒塌,也没有煤气中毒,更没有陨石撞地球,绝望的时刻就这么在睡梦中过去,竟然犹如在梦境般的不真实。
杜烨放下手机,转头看向还在沉睡的盛耀,搂住了他的腰。
男人在睡梦中依旧给出了反应,用双手将他抱紧,拧转的身体将他环绕,两个人好像天生契合的一个圆。
于是杜烨握紧男人的怀里,闻着这淡淡的暖香,突然觉得很幸福。
心里的种子像是在春风里破土发芽,在阳光下懒懒地舒展着枝桠,打了一个哈欠。
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他亲吻男人的心口,一下一下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快乐化为了行动,一翻身将男人压在了身下,咬着耳朵说:“还有力气吗?”
男人睁开迷蒙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过了两秒,将他抱紧,喃哝低语:“怎么回事啊这是?”
杜烨笑着也不说话,只是手上越来越放肆,男人到底年轻力壮,被杜烨再次得逞。
盛耀累的眼窝发青,却满足地笑,“到老,这都是我能吹嘘的一段经历。”
杜烨笑:“好像谁不是是的。”
盛耀想想也对,顿时收敛得意狷狂的心思,在杜烨脸蛋亲上一口:“走,吃午饭去。”
杜烨不愿意出门。
危险期还没完全过去,他觉得坐车都不安全。
能活着,谁想死,真要不在了,他爸妈不伤心吗?
还是在屋里窝着好了。
两人叫了外卖,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动作大片,盛耀拨开橙子拿给杜烨,杜烨自己吃一片喂盛耀一片,一个橘子吃完,杜烨又给盛耀喝空的水杯续上水。
盛耀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什么都不用做,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忍不住发了朋友圈。
照片里只有茶几上的水杯和正播放着影片的电视。
留言:【我的人生巅峰】
朋友纷纷评论。
【就这?看不懂。】
【你这些年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一杯水就人生巅峰,拍电影呢?】
【看着怪可怜的,摸摸。】
盛耀啧啧,纷纷回复,【你们懂什么?】
杜烨就紧靠着盛耀坐,看他发朋友圈,看他炫耀,然后探身在盛耀的脸上亲了一口。
盛耀被亲的心口一荡,丢了手机就把杜烨压在沙发上吻。
黏黏糊糊的,快甜死了。
但杜烨今天的感受特别的真实,就像之前的世界蒙着一层纱,能看能摸却隔着一层。
今天这层纱不见了,盛耀真的就站在他的面前,从黄泉那边回来了。
他搂着盛耀黏糊的简直不像他自己。
搂着他的腰,往他怀里钻,抱着不过瘾,就坐在盛耀的腿上让他抱,盛耀来者不拒,高兴的跟中了头奖,没有一点儿不耐烦。
两人腻歪到下午四点,盛耀突然接了一个电话。
是他母亲打过来的。
母亲说:“今天回家来吃饭吧,你都快一个月没回来了,不愿意在家里吃饺子,我们出去吃饭也行,你爸今天中午念叨你,他想你了。”
盛耀犹豫了一下,看向杜烨。
杜烨是不想让盛耀出门,今天还没过呢。
但盛耀母亲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有些心慌,昨晚上做梦还梦见你小时候,带着你去逛商场,一转眼,你就不见了,给我急的给哭醒了。妈真的想你了,回家来看看爸妈,不然我和你爸就去你那边。”
杜烨眼眸微垂,睫毛瑟瑟。
大概是母子连心吧,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预感到了儿子的不幸。
想起那对在墓前哭到昏厥,老年丧子的夫妻,杜烨实在忍不下心阻止。
他压低了声音在盛耀的耳边低语:“外面吃,我和你一起去。”
盛耀顿时眉眼舒展,高兴地宣布:“妈,我来定地方,还要带个朋友过去。”
“朋友?”
“对,上次说要到家去的,他今天正好在我这里。”
“啊,杜烨是吧?太好了,正想见面认识呢。”
盛耀挂了电话,挤眉弄眼:“之前买的礼物可以送了,这次可不能跑。”
“不跑,还得陪着你呢。”杜烨说着,起身去了卧室翻衣服。
见家长可不能大意。
盛耀从身后贴上来,陪着他翻找衣物,杜烨转头看去,看见了男人眼底的慎重。
把杜烨带去见父母,对于盛耀而言也是一件大事。
他仔细为杜烨搭配了衣服,从头到脚,最后一顶黑色的毛线帽从杜烨的脑袋上往下一拉,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又转身拉开抽屉,十多个腕表整齐地陈列其中,玉似的手指在腕表上滑过,拿出一个就要给杜烨戴上。
杜烨扬眉:“你爸妈该不会有些什么豪门习惯吧?”
盛耀不明:“没有啊,真的,就是普通的家庭,有份体面一点的工作罢了。”
杜烨说:“那就别捯饬了,我戴不习惯这个。”
盛耀定定地看了杜烨几秒,最后将手表放回去,又将一个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刻着他名字字母开头的戒指,为杜烨戴上了。
这一次,杜烨没拒绝。
只不过在盛耀也将另外一枚戒指戴往手上戴的时候,杜烨看着,欲言又止。
盛耀更快解释:“早晚的事,早点给他们一点信息,以后说开的时候更容易接受。
小说里带着爱人直接往父母面前一跪的,那不是为了戏剧冲突,就是个铁憨憨。以为自己干脆,为了爱情义无反顾,也不想想把父母吓出个好歹,还谈什么。
这样潜移默化更合适。”
说道这里,盛耀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性向不太一样,这些年也做了些铺垫,或许我爸能看出点儿什么。”
杜烨戴着戒指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就是有点突然。
要不是因为今天黄历大忌,他肯定不会跟着盛耀见他父母。
有点儿害怕。
盛耀见他表情,笑了起来,从前面搂着他摇了摇:“放心,我爸妈是开明的人,而且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他们不会太干涉的。”
杜烨能说什么?
舍命陪君子呗。
六点半的时候,杜烨坐着盛耀的车到了餐厅楼下。
一路都很顺利。
没有车祸,没有天灾,就连急刹都没有。
就那么一路来到约定的地点,就像过去的每一天。
谁能想到,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盛耀已经停止了呼吸,新闻铺天盖地地报道,告诉所有人这世上再没有那个俊帅无边的男人。
杜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转头去看锁车的盛耀,愈发觉得眉清目秀。
爱的陶醉。
盛耀不明所以,但杜烨今天的黏糊却照单全收。
他来到杜烨面前,抬手揉揉他的脑袋,眼眸含笑,波光盈盈,眼角眉梢装着的都是某种餍足的慵懒。
“干什么呀这是。”盛耀收了手,有意弯腰亲一下,但最终顾虑这满屋顶挂着的监控器,无奈作罢。
从电梯上去,一直到三楼。
电梯门开,入眼就是装修气派豪华的餐厅大门。
走进里面,竟然看不见大堂,只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在这现代化的大楼里,建出了一个江南园林似的风格,巧妙的利用各种摆件隔开大大小小的凉亭草芦,别具一格。
服务员在前面领着他们往深处去,小路的尽头依稀可以看见一处圆形的草芦,但被假山和翠竹环绕,里面有人影闪过,影影倬倬,看不分明。
杜烨抿了下嘴角,稳了稳胡乱跳动的心脏,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小路到了尽头,便是桃源深处,草芦里古香古色的桌旁,坐着一对气质高雅的中年男女。
男人温文尔雅,模样与盛耀有些形似,堪称中年人的美男,大概盛耀到了这个年纪便是这个模样。女人反倒普通,微胖,菩萨般的脸很是慈祥富贵。
杜烨自然不是第一次见盛耀父母,只是没有经历过丧子之痛的父母精神面貌自然不同,杜烨这次从他们身上看见了书香家庭的底蕴。
只是站在眼前,盈盈笑着,便让人心生好感,更是不敢小看。
到了面前,盛耀介绍说:“爸妈,这是杜烨。”
杜烨便开口招呼:“叔叔阿姨好,初次见面,这是给二位的礼物。”
一番寒暄,递上礼物,四人这才入座。
久等的服务员送上菜单,盛耀接过点单,盛妈妈坐在儿子身边,与他一起,母子两人轻言细语,很是温情。
杜烨收回目光,看向盛爸爸。
传说中的御医后人,京城有名的脑神经科的“大圣手”,正用那双稳定且价值连城的手拿起茶杯喂到嘴边。下一秒,视线对上,盛爸爸对他笑了一下。
盛爸爸说道:“我看过你们比赛的视频,你跳舞很好,盛耀就拜托你照顾了。”
杜烨说:“是盛耀照顾我。”
盛爸爸笑:“从小到大娇惯,书读到一半就休学回家,他告诉我说再读不下去,说要换个学校。这么任性,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杜烨说:“是可惜了。”
盛爸爸叹了一口气,将举到嘴边的茶杯倾斜,喝下一口,打量杜烨。
杜烨心里惴惴。
因为盛耀说他父亲似乎能猜出一点什么,现在还真就说不清楚,自己在这位“大圣手”的眼里是个什么身份。
好在盛爸爸并没有聊杜烨的打算,转口问起了“fivelong”的事,杜烨便如实说了。
待得盛耀点完餐,加入到话题里后,盛妈妈也与杜烨热情交流。
气氛还算不错,很和煦的长辈,成熟睿智,也不失一些小风趣。
杜烨逐渐放松下来,待得菜都上了桌,便埋头吃饭,由始至终话都不多。
多说多错,多少心虚。
他向来不爱在外人面前显摆什么,更何况是在盛耀父母面前,乖乖当个晚辈,听老人讲述过去的峥嵘岁月就够了。
盛耀确实太久没回家。
他和家人都积攒了很多话题,一聊起来就停不下来。
其中对于盛耀打算退学另找大学的事情,他的家人都很遗憾,尝试劝阻,盛耀懊恼承认现在自己再学不下去,他早已经从读书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盛耀又说:“我打算去京城音乐学院,正在联系,如果成功,我恐怕要和杜烨当同学,我可大他三岁。”
盛爸爸和盛妈妈同时转头看向杜烨。
盛妈妈笑容爽朗,直说有个伴儿也好,我看杜烨是个好孩子,只有踏实认真,才会像杜烨这样在某个领域走到极致,这样的孩子坏不了。
盛爸爸却笑容很淡,眼神复杂地打量杜烨,视线最后落在了他手上的白金戒指。杜烨被他看的后背发毛,但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地移开了目光。
杜烨这次是真的好奇盛耀是怎么“铺垫”的这件事。
餐桌上气氛越来越好,晚餐过半,突然盛妈妈按着心口说:“我这几天都心慌的厉害,抽空去做了个心电图又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时不时地想起你。
我这一算,你说你多少天没回家了?快一个半月。
从你住的地方到家里能有几分钟?
要不催你,你恐怕还不回来。”
盛耀摸摸鼻子,对母上大人解释道:“每天睡醒就去工作室,经常忙到晚上十点过才回家。
这两个月打比赛,是要忙一点,要不是今天休息,我恐怕也出不来。
等比赛结束就多陪陪您。”
说完,盛耀目光担忧看向父亲:“妈真的没事吗?或许不是心脏上的毛病,您给全面检查检查。”
盛爸爸也有些苦恼,说道:“别说你妈,就我这几天都夜惊不睡,精神不济。我说是她前些天买回来的石头有辐射,她也不听,反倒说我动了鱼缸是换了家里的风水,都是医生,这不是迷信?”
盛妈妈顿时生气:“那鱼缸好好地摆在那里十多年了,你突然想着就换了个地方,知不知道我没注意踢到鱼缸,差点一头栽在地上,要我说就是鱼缸的问题。”
盛爸爸苦笑地看着盛耀,说:“你看,行行行,我回去把鱼缸换回来行了吧?”
盛妈妈被丈夫顺毛一摸,顿时也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个石头给搬阳台上去,免得你又念叨我。”
杜烨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还是听得心脏怦怦乱跳,忍不住一眼眼地看盛耀。
盛耀被杜烨看的直扬眉,还是忍不住问杜烨:“今天是怎么了?”
与平时差距太大,盛耀这时才确实地感觉到杜烨是真的不对劲。
从昨晚上开始,就不对劲了。
杜烨慌忙收回目光,垂眸不再看他,也无视了对方的问话。
盛耀收回目光,嘴角抿紧,碗里的饭菜再没动过,心思瞬间就重了。
盛妈妈没发现这两人中间气氛突然的变化,只是对盛耀说:“今天回家住一晚上吧。”
盛耀扬眉。
盛妈妈说:“想和你聊聊,你爸也有话和你说。”
盛耀犹豫了一下,说:“今晚上杜烨住在我那里,要不我陪你们回家坐一会儿,晚点再走。”
盛妈妈闻言,只能遗憾地点了点头。
晚饭后,四个人分了两辆车离开。
盛耀让父亲的车走在前面,他缓缓跟着那辆白色家轿,说道:“当初说让你认个门,没想到转来转去还真把你带去我家了。”
杜烨却说:“一会儿你留下吧,陪你父母住一晚,他们想你呢。”
盛耀诧异看他。
杜烨说:“好好开车。”
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但城市的灯光闪耀,照亮树尖上的积雪,仿佛童话世界的一幕。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盛耀也快过他22岁的生日。
盛耀沉默一会儿,慢慢说道:“杜烨……”
杜烨:“?”
盛耀说:“从昨天开始你就怪怪的,我们哪里有问题你可以直说,不要胡乱猜想,如果是我的问题我可以改,但你心里想什么我实在猜不到,告诉我,为什么?”
杜烨:“……”
盛耀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杜烨出声,便又说道:“我不是想要翻旧账,但无论是你突然给阿伟发照片,还是让我不要开飞机,我一直觉得只要不是绝对不行的事情,我都愿意答应你。可你昨晚上太反常了,我想不明白,我可以问你吗?”
杜烨:“……”
“不行?”盛耀抽空看他杜烨一眼,本来想说算了。
杜烨却在这时,幽幽说道:“阿姨说叔叔动了鱼缸,乱了家里的风水。叔叔也说阿姨买了个块不吉利的石头,对吗?”
盛耀点头。
杜烨说:“如果我说我做梦梦见你开飞机出事了,你信吗?”
盛耀眉梢扬了扬,诧异:“就这样?”
杜烨笑:“对啊,一场噩梦罢了。”
本来想这么说的盛耀被杜烨抢先堵住了话,只能又憋了回去。
他看着杜烨在霓虹灯下不断变化的脸,笑着,却又有说不上的惨淡和哀恸,心情也顿时跟着不好。
盛耀不得不收了自己玩笑的心思,安慰道:“没关系,正好我也不想学开飞机,我一直没告诉其他人,其实我有点恐高。”
他握着杜烨的手微微用力,拇指在那手背上安抚般的摸过,“你看我是不是特别不知足,你那么爱我,对我好,我还东想西想,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杜烨看向盛耀,深深的,然后笑道:“叔叔阿姨给了你很好的爱情观,谢谢。”
盛耀失笑:“彼此彼此,也要谢谢你的父母把你养得这么优秀。”
两人视线对上,笑容越浓。
太蠢了。
这些担忧,这些悲伤,这些不解和这些问题。
其实说到底,就是真的爱着,所以才在乎,才去追寻答案,用自己的方式为对方好。
如果可以看透表面,理解这些本质,再不合理的行为也就有了答案。
这也是盛耀并不喜欢对杜烨刨根问底的原因。
他愿意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以爱为名。
从吃饭的地方往盛耀父母家去,竟然是原路返回。
只不过提前一个十字路口转弯,开了不过五分钟就进了地下停车场。
这样算起来,其实步行也不过就二十来分钟。
盛耀这么久不回家一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到了盛耀家里,也就是温馨的普通家庭。
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就两口子住,三间卧室,一个书房,装修成中式风格,古香古色。尤其是茶几上的一套茶具,再点上一撮沉香,茶水红润,口味甘甜,喝着茶说着话,时间便不知不觉地过去。
这样的家庭,很难想象是传世的御医家庭,更难想象家里的孩子是当前娱乐圈里的大明星。
大概,就是父母这样务实平淡的生活,才能够培养出盛耀这样身处繁华却向往梦想的性格。
当然,杜烨也因此了解到,盛耀的父母是真正的慈善家。
两口子每个月的收入,留下日常开销和养老存款,剩下的都会一分不剩地捐出去。
捐给贫困家庭的绝症患者,也会捐到贫困山区让孩子们读书走出大山。他们默默无闻,除了他们自己,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究竟捐了多少钱,又帮助、救活了多少人。
是天生善良的活菩萨。
杜烨有些出神地想。
或许自己能够重生并不是因为自己做过什么感天动地的事,而是这对善良的夫妻一辈子的诚心祈祷,才有了自己的重生,才有了今天晚上的这杯茶。
红艳明亮的茶水盛放在白玉的瓷器里,倒影着天花板上的灯光,一滴水珠垂落,掀起阵阵涟漪,缓缓漾开。
杜烨勾着嘴角,喝下了这杯化了眼泪的茶。
平平淡淡,载满岁月的追思,舌尖上的甘甜缓缓涌现,像是在枯寂的大地上绽放的鲜花,慢慢地描述着这两世的悲伤离合与缘分。
杜烨泪流的太平静,也太突兀。
他喝下茶水,面不改色地起身,去洗了一次脸。
再出来的时候,杜烨看着正与父母说笑的盛耀,和睦幸福一家三口,心里溢满了莫名的幸福感。
也跟着笑了。
这样就挺好。
都过去了。
未来会更好的。
所有人都会笑着,不会有悔恨,不会有白发,不会有眼泪。
因为盛耀这次,还活着。
他说:“叔叔阿姨,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