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汁。◎

林子扬被拘留一事, 林语陌没有一点想要插手的打算，林宇生给他打了许多电话，他干脆拉黑。他也没再打听, 那是林宇生与韩绅的事，与他无关。

梅雨时节, 天总是阴沉沉的，连带空气浸染了湿意。

林语陌昨夜忽有写歌灵感，一早来到工作室，一个人在录音棚捣鼓了一上午。

手机响了一声。

老公：

—【我在你公司楼下。】

—【中午想吃什么？】

—【宝？】

—【还在忙吗？】

林语陌摘下耳机，望一眼窗外瓢泼大雨, 边穿外套边发去一条语音。

他嘴角上扬, 声调懒懒的：“雨下这么大怎么还来接我喔。”

“老公你真好，我好感动，好爱你。”

“没什么比工作完知道你要带我去吃好吃的更开心的事了！”

电梯落到一楼，林语陌刚一出去，看到傅明煦在门口与他公司老板交谈，王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傅明煦在他面前松弛自然, 不必像其他小辈那般点头哈腰。

傅明煦身上透出一股从容淡然，无论与谁交流都不卑不亢, 那是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底气。

见林语陌过来, 王老板用长辈的口吻询问他对现在的工作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 他再做调整。

林语陌说哪里都很满意, 习惯使然, 顺带拍了几句老板马屁。

王总乐呵呵, 约傅明煦和他改天去家吃饭, 傅明煦笑着应下。

傅明煦揽住他往外走, 手在他后颈力道适中的揉捏：“王总和我妈沾亲带故, 正常和他交流就行。”

林语陌想傅明煦大概是不愿他故意放低姿态卑微讨好谁，他踮起脚在傅明煦唇边亲一口，心情不错的说：“习惯了嘛，习惯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我慢慢适应呗。再说了，你想把我惯成什么样？难不成无法无天，看到王总要叫，嗨嗨嗨老头，我就勉为其难屈尊降贵和你说两句吧。”

林语陌掐腰瞪眼，故意模仿叛逆少年。

傅明煦低笑一声，撑伞遮在他头顶。回到车内，林语陌趴在窗口，慢悠悠问：“老公，我不知道吃什么，没什么想吃的，你有什么好想……”

话音戛然而止，林语陌渐渐瞪大双眼。

前方车道，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抱着一袋柑橘，在大雨中拍打门卫窗户，保安往前一指，男人目光看向大楼同时，与车里的林语陌对上视线。

男人满是岁月沟壑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他捧着柑橘气喘吁吁跑到车前，小心翼翼说：“小陌啊，我打听了好久总算找到你了，你不是爱吃橘子吗，我给你买了。”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面庞滴滴答答落下，林语陌怔住，好半天说不出话。直到傅明煦炙热的手掌搭在他手背，缓慢攥紧，林语陌抽离的魂魄仿若归壳，他深吸口气，指甲无意识地抠入傅明煦肌肤。

“但我现在已经不爱吃橘子了，林宇生。”

车窗合上，林宇生急切地叫他名字，几颗橘子滚落在地，有的沾满泥水，有的摔得稀巴烂。

车开动远去，林语陌扭头向后，男人垂着头一动不动站在暴雨中，不断有橘子从破掉的塑料袋滚落。

林语陌闭了闭眼睛，爱与不爱如此明显。

他可以为了他的小儿子连夜坐车赶到京市，到处打听他身处何处，在暴雨中卑微的求他。

“他骂我是扫把星，是我的出生让他生意失败，告诉我他家不再是我的家，那个家没有我的地方。让我走了后再也别回来，而他现在他求我，带着一袋我曾经爱吃的橘子，仿佛我好像真是他儿子一样。”

林语陌再也看不见林宇生的身影，平静的转回头，目视前方：“真爽啊，他也有这么求我的一天。”

“可我为什么在刚才的一瞬间，我想到父母感情好时，家里还没生意失败，他来幼儿园接我会给我买一杯橘子汁的画面呢。”

“那么一点好，就记那么久，实在不应该。”

林语陌靠在傅明煦肩头闭上眼，傅明煦注视他不见波澜的面孔，手掌抚过他微红的眼角。

傅明煦说应该遵从内心的选择，故作坦然的拧巴，恨与痛，这些都不会舒服。

林宇生接连等在林语陌公司门口几天，有一天当着他的面跌了一跤，毕竟年纪大了好半天没坐起来。

苦肉计做到这种程度，要不是他也是他儿子，林语陌都要夸他是一个好父亲了。

气温最高那天，林宇生站在树下捧着一瓶橘子汁。

林语陌喝着冰镇咖啡在他面前停下，淡淡开口：“你应该不记得这杯咖啡吧？我们第一次来京市，35一杯，我要买你不给我买。”

林宇生擦去额头热汗，气喘吁吁：“那我去给你买。”

“我只是想说，我记性很好，好与不好我都记得。35的咖啡，我现在可以很多，不再缺你那一杯，”林语陌说，“我可以做一次说客，我的条件是把爷爷的老房子转到我名下，写一份决断父子关系保证书，今后不再需要我赡养，再也不要出现我面前。”

男人一愣，眼前的林语陌再也不是他记忆里那个不上学翘课和狐朋狗友抽烟打架，挨打了就一言不发闷在家里不吭声的孩子了。

在他记忆里，林语陌没少惹事，没少被老师找家长，但似乎也是乖过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乖了呢？

答案似乎并不难发现，林宇生却不愿意再想了。

“好，只要你愿意帮你弟弟，我什么都答应你。”

林语陌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他还是找了韩绅，韩绅同意不再走刑事责任，韩绅说这是他欠他的。当初生日宴上他儿子也对他造成了伤害羞辱，当他还给他了。况且这次打架，也是他儿子出言挑衅在先，并非一点错处没有。

林语陌没说话，只觉得生日宴真是挺遥远的事情了。

如此，这糟心的事终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