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深确实没有拍过系列主题照片, 他那会儿参加比赛的都是单张。拍12张风光并不难,难的是挑一个什么样的主题。
这种基于摄影之上的创作还是挺伤脑筋的,但很快, 另一件更加伤脑筋的事情出现了。
车开出5小时后, 下雪了。
距离吉木萨尔服务区还有80公里的时候, 导航提示地区发布暴雪蓝色预警, 紧接着, 两个人手机上, APP和短信都弹出即将封路的消息。
“怎么办?”梁愿醒问。
北方的雪干燥而松散, 但车里开着暖风空调, 落在挡风玻璃上就融化, 接着被雨刮器刮走。
雪刚刚开始下, 还没有在路上积起来。段青深又看了一遍交警中心发来的短信, 说:“两个选择,前面吉木萨尔县下高速, 在县城过一夜。第二个选择是硬着头皮开到布尔津,因为今晚0点开始封锁。”
路程刚刚过半, 驾车远行就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无论是天气还是什么。梁愿醒握着方向盘, 眉心微蹙,开始纠结。
“先给我喝口水。”梁愿醒说。
段青深拧开水递给他:“总之到吉木萨尔服务区停下,换我来开。”
“嗯。”
梁愿醒已经持续驾驶快6个小时, 如果是晴朗的天气,6小时的驾驶没什么的。但离开哈密200公里后, 阴云盘踞在天空,加上大风卷来的沙尘,晌午11点的天有一种透不过气的灰。
视野不佳的情况下开车就是一件消耗精神的事情, 好在这个季节,这条路没有几辆车。
梁愿醒跟着导航开进服务区,加油的时候工作人员问他们去哪儿,梁愿醒说到布尔津。他们听了后叹气,说,雪会越来越大的。
梁愿醒没多说什么,加油的时候去便利店买了些吃的,自热料理和饮用水。
后面的路开始有了不确定性,加完油后在停车区,段青深把后备箱的东西又整理了一遍。折叠帐篷拿到侧边,衣服箱子往外放,饮用水和食物放在中间。救援用的挖铲和脱困板之类的自救工具放在最外侧。
接着,段青深把两把锯子拿出来,搁在了后排座椅上。梁愿醒看了看他,他没多说什么,关上后备箱:“上车。”
这边梁愿醒手刚摸上车门把手,侧后方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两位兄弟!”
段青深看过去,是个胖墩墩的中年大叔,憨笑着朝他们走过来。走近了才能看出来这大叔脖子上挂着个相机。
“呃……您好?”梁愿醒试探着问,“您有事吗?”
大叔笑眯眯地说:“没没,刚刚听见你们也去布尔津,我们也是,喏,我们是一家三口出来的。”
段青深绕到副驾这边,站在梁愿醒旁边,问:“那您找我们是……?”
“哦!”大叔说,“今晚就封路了,咱们都到不了布尔津,不过拐上五大高速之后,他们今天封路,所以五彩城景区可以绕进去。”
梁愿醒纳闷,不晓得大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段青深倒是思索片刻后听明白了,他上前了半步,说:“五彩城早就关闭了。”
“对啊!”大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是因为它关了,嗨,你看你们也是自驾出来的,这么大老远,今天布尔津也到不了了,他们绝对会提前封路,不如一起去五彩城试试,你看,我也是出来拍照片的,我的意思是,我们人多力量大,搭个伙,法不责众嘛!”
段青深想都没想:“不了。”
“不是!”大叔摆手,“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搭个伙,也能照应照应嘛不是。”
“真的不了。”段青深伸手越过梁愿醒,把副驾驶门拉开,说,“我们赶路,不好意思,先走了。醒醒,上车。”
他几乎是把梁愿醒塞进副驾驶的,然后关上门,绕过车头去开车。
上车第一件事就是车门落锁。两个人拉下安全带,梁愿醒从后视镜看了眼那大叔,说:“他还在那儿站着呢。”
“不管他。”段青深点火,也看了眼后视镜,“我知道他的意思,今天高速封路,交警人手不足,五彩城那边多半没人巡逻。”
“那边不能去吗?”梁愿醒问。
“我印象中那个景区关了几年了。”段青深转方向盘开出去,打开雨刮器和前档除雾,“为了生态保护,那里面是天然的彩色雅丹地貌,很多野生动物,还有矿产。但还是有人进去,甚至有人在网上做攻略教别人怎么偷偷开进去。”
“我靠。”梁愿醒撇撇嘴,“还好我刚刚没一冲动说寇可往我亦可往。”
段青深一笑:“你想什么呢,那边属于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只有一条沙漠公路,想去都没路走的。”
忽然,说到沙漠公路,两个人相当默契地凝滞了一下。
是非常有实感地凝滞了,梁愿醒试着问:“要不,我们这组照片的主题就……沙漠公路?”
他说完,又看看车窗外漫天的飞雪,补充:“风雪公路?”
段青深也是这么想的。有时候乍现的灵感就是这样——它原来一直近在眼前。
段青深也有点激动,他咽了下:“‘公路’就够了,从五大高速下国道,12张照片穿过沙漠到阿勒泰。”
梁愿醒努力压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那……那我们可以飞无人机吗?”
“看风速,能飞就飞。”
那一刻梁愿醒再次抬眸,从车前玻璃看出去,赫然意识到人对世界的改观就是这么一瞬间。他恍然间感觉这个车前玻璃变成了探索类游戏界面,人们说的地球OL大概就是这样,从现在开始,按任意键进入。
三小时后,离开高速公路,开到国道。
国道216扩建到今天,沿着它由北向南的话,可以从新疆阿勒泰一路开到吉隆口岸。它途经喜马拉雅、阿里、羌塘、塔克拉玛干沙漠。
暴雪中的穿越有一种末日逃亡感,气象预警时不时弹出新的暴雪预警,路边“风吹雪路段,减速慢行”的告示牌静静地看着他们驶过。
梁愿醒紧张又兴奋,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准噶尔盆地荒原大雪。但是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们两人一车,网络不稳,信号微弱,极端天气下有一点闪失都会要人性命。
当导航提示“网络环境差,已启用离线模式”的时候,梁愿醒看向驾驶座的人,说:“什么时候下车?”
“再等等。”段青深说。
还没到时候,周边还有建筑,还没到最蛮荒的地界。这一趟,段青深隐隐找到了最初出来拍风光时候的感觉,甚至有些疯狂。曾有摄影师提出一个问题:当你面对最恐怖的雪崩,你是会转身逃跑,还是举起相机?
段青深不确定,他很清楚自己本质上是个有点疯狂的人。并且他相信梁愿醒也不确定,因为这小子的疯劲不输他——此时此刻梁愿醒已经从后座把羽绒服拿了过来。
差不多了,段青深慢慢减速,冻结路面上刹车要缓,否则这种天气下,救援过来都很困难。梁愿醒一声不吭地也把他的羽绒服递给他:“穿上再下车,拿哪台相机?”
“尼康吧,这种天气只有它能干活,另外两台估计都会冻上。”
“好。”
车窗外已经是苍莽一片白,分不清白天黑夜,梁愿醒直接开门下车,脚踩在地面上,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他第一次踩到厚的雪,再抬头,飞雪肆虐,广袤高寒之地的空气灌入肺叶,这就是北疆给外乡人的第一句话:初冬而已。
段青深走到他旁边:“发什么呆?”
“啊?”梁愿醒回头,“好大的雪。”
“一路不都这么大的雪吗。”
“不是。”梁愿醒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磕磕巴巴的,“之前,之前没下车,没淋到。”
段青深笑了,抬手掸掉他头发上的雪,问:“你拍还是我拍?”
“你拍吧。”梁愿醒把相机递给他,“我有点没缓过来。”
段青深拿过相机,把肩上三脚架包放下,取出三脚架支起来。脚架只撑到最低位置,拿了长焦,镜头和三脚架固定好,竖构图。
纷飞的雪成为最自然的前景,风卷着公路上的雪。段青深用的慢门拍摄,1/10的速度,让不停飞舞的雪花变虚,静止不动的公路变实。
这是第一张。
第二张梁愿醒想从公路侧面拍,因为这一段路纵穿卡拉麦里山保护区,两侧可以看见阻止进入的铁丝网。
于是段青深帮他把三脚架支高。两个人没怎么说话,一来实在容易呛风,二来这样的风速,说话也听不清。梁愿醒不得不靠近到他耳边,说:“你把车后排两个窗户降下来,我想让画面透过窗框有一个大透视。”
“好。”
段青深回去驾驶座,车子一直都没有熄火,他把后排车窗落到最低。由于风大,梁愿醒必须扶着三脚架按快门,连拍了几张后收起脚架才坐回车里。
方才开窗时在车厢里对穿的风雪带走了仅存的温暖,空调风速被开到最大,烘着瑟瑟发抖的两个人。
“还、还好买了、尼康……”梁愿醒声音发颤,“这要是…是徕卡,可能已经拖影了。”
“不至于,一般零下20多度才会拖影。”段青深咳嗽了声,“你还好吗?手指关节疼不疼?”
“不疼。”梁愿醒摇摇头,“你呢?”
他没想到梁愿醒会反问一下自己,也摇摇头:“我没事。”
“那走吧。”
好在车里空调挺强的,没一会儿就暖和起来。梁愿醒在副驾驶看那两张照片,未经处理过的照片就已经有了十足的故事感,整体灰白的色调让照片看起来比实景更冷。而第二张他自己拍的,层次感相当强。车窗后的铁网,铁网后的保护区。
他呼出一口气,这是个很好的开端,然后笑着说:“感觉这图都不用修了,连裁都不用裁。”
“是吗?”段青深没有细看照片,“强大如斯啊梁师傅。”
“想学吗?我教你啊~”梁愿醒笑吟吟地说。
“好啊。”
再向前开一个小时,就到了加油站那大叔说的五彩城景区附近。而事情也真的像那大叔说的,交警们已经完成了高速的道路封锁,他们也确实人手不够,所以先封了高速再下来封国道。
手机信号时有时无,还是收到了道路封锁的短信,请道路上还在行驶的车辆就近离开道路,前往周边城镇落脚,等待风雪结束。
“看来今天确实到不了布尔津。”梁愿醒锁屏手机,说,“我们在下个匝道下去吧,找个地方过一夜,明天再看情况出……深哥!那是什么!”
“什么?”段青深在开车,没法看他手指的方向,于是放缓车速,“看见什么了?”
梁愿醒直接把车窗降下来,用手机相机放大、再放大,他惊呼:“羊!”
“要拍吗?”段青深踩着刹车,“要拍我就开下去。”
“要!”梁愿醒迎着车窗的风雪,“好像是……羊角往下弯的是什么来着…盘羊,好像是盘羊!”
段青深笑笑,从国道边找了个斜坡下开去:“追过去了,窗户关上。”
那是几只站在风雪中的盘羊,有大有小,它们似乎正在啃食雪下的草。盘羊会在冬夏两季迁徙,不知为什么,居然这么巧能碰上。
梁愿醒紧急装镜头,手忙脚乱地差点没卡住,他拿的是段青深的哈苏,这台相机对画面的容错率更高。
“等一下……”段青深开到距离那几只盘羊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了?”
“有车。”段青深凝神看着更远的地方,“那车不太对劲。”
梁愿醒记得他说过的话,在无人区最可怕的是人。久居城市的人鲜少碰见这种情况,梁愿醒稳定了一下情绪,他看看相机,又看看车上的行车记录仪,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开出玩笑,说:“我们等下要是拍到什么盗猎犯罪照片,估计就不是去地理杂志,是去社会新闻了吧?”
“你说对了。”段青深说。
这时候掉头离开这是非之地还来得及,但段青深没动作,他踩着刹车,车就这样静止在荒原上。梁愿醒也没有催他,他想的跟段青深一样……万一真是盗猎的,那他们该不该……怎么说,保护稀有动物?会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对方有枪吗?
其实已经八成能确定是盗猎了,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根本没有公路,而这个时候对方必然也发现了他们。
“深哥。”梁愿醒忽然握住他胳膊,“他们…他们拿的是网吗?”
远远地看见那辆车里下来三个男人,两个人撑起一张网,第三个人手里拿的大约是麻醉/枪。
段青深被他这么一攥,脑海里举棋不定的念头像跷跷板一样落地了,他松掉刹车踩下油门轰过去,同时长按喇叭鸣笛。
突然的锐响惊起附近的飞鸟,盘羊们也受到惊吓,拔腿便跑。
那三个盗猎者完全没想到这辆车会多管闲事,近在眼前的猎物跑了,这些人在继续追盘羊和回头报复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们上车了。”梁愿醒说。
“坐稳。”段青深庆幸来之前换了那家汽修店里最好的雪地胎,同时他也完完全全确定了对方是盗猎者——他们的车是非法改装的履带轮胎,底盘抬得非常高,远超道路标准,而且车牌糊住了。
他迅速打方向,持续往下踩油门,这辆吉普的越野能力首屈一指,轮胎溅起积雪,黑色的车在苍莽雪地上迅速掉头。
得跑了,这些人来者不善。
冷不丁地段青深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给梁愿醒整懵了:“你还笑得出来?”
“不是。”段青深向公路上开,“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你说过……什么,白捷达,黑普桑。”
“后备箱里全是枪?”梁愿醒不可置信地接上,“哥,深哥,这时候你怎么会联想到这么地狱的话啊?”
“我也不知道。”
他居然是思维上这么疯的一个人吗……梁愿醒重新审视了一下他,同时,他也看见后视镜里那辆改装车越追越近。
履带胎在这种积雪旷野上的车速比他们雪地胎快很多,后车逼近时,梁愿醒真的慌了。他先把相机放在脚边,然后转身去后座拿电锯,在他准备松掉安全带的时候,段青深凉声道:“别下车。”
“对不起,我不该要来拍这只羊。”梁愿醒匆忙间给他道歉,“否则我们就不会……”
“梁愿醒。”段青深呵斥阻止他,“要怪也是怪我鸣笛,别下车。”
对方直接追尾撞上来,紧接着——
嘭!!
旋即,段青深看仪表盘上左后轮胎压亮起警报,他意识到对方履带上的尖刺物扎了他的轮胎。他整个车向左一歪,陷车了,跑不掉了。
“别下车。”他最后强调一遍,不带什么希望地按下车里的SOS紧急救援键。反手拿过后座的锯子,解开安全带开门跳下去。
梁愿醒必然不会听他的,拿上电锯和三脚架跟着下车。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他们这两个城里人真的敢下车就干,尤其听见电锯嗡嗡狂响的时候,他们三个之间有一个退缩了些。
于是段青深抓起旁边一人的领子,一个高位踢反身握紧锯子朝对方面门劈,对方亦然不是吃素的,腰间拔出剔骨刀迎面跟他拼。
哧啦一声,段青深抢了对方的刀,对方后躲,被割烂了羽绒服,填充物飞出来,同大雪融成一团。
那边梁愿醒跟另一个人扭打在一起时,发现他们第三个人已经蹦上了车,正在往后倒,遂喊:“深哥!车!”
——这是要撞过来。
段青深已经将面前的男人撂倒,低头,在其鼻梁补上一拳,牙齿咬住刀柄,直接拽着地上的人开始拖,迎着那改装车过来的方向。
他确实很疯,这个刹那间想到的解法是,你要撞,那就先碾死同伙吧。
见状,梁愿醒愣了下,他半跪在雪里,膝盖下压着个男人,脚架抵在对方后颈,迫使其脸埋在雪中。
然而这么一楞,那人找见机会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地上了车。段青深两手拖着被揍得瘫软的人,就那么站在他们车前,略喘,白雾从咬着刀的唇缝里溢出来。
到这里,这一切已然远远超出梁愿醒对荒野的幻想。
无人之境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梁愿醒慢吞吞地站起来,还是冷的,很冷,他开始颤抖了。当交警要封路的时候他们就不该离开高速公路,离开高速公路后就不该在国道上停车,不该产生好奇,也不该做任何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
段青深就那么两只手拎着盗猎者肩膀上的衣服,把他拎到自己大腿那儿,淡定地站在那儿,要撞一起撞。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关系,这种盗猎者大多是家族式的,可能是父子也可能是兄弟。总之那车静止了,停在雪里。
犹疑之际,段青深拎着手里的人,将其在雪地拖行,拖到他们车边。梁愿醒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跟在旁边,同时拿下了他嘴里一直叼着的剔骨刀,那是用来拆羊角的。
段青深改抓此人后领,接着——
“嘭!”他把这人的脑袋撞向驾驶车窗。里面开车的人赶紧降下车窗,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你要干什么!”
段青深凉声道:“下车,去把我车推出来。”
“是你们先多管闲事!你们要是不管,我们怎么会……”
段青深不答,继续抓着手里的人,把他脑袋又朝车门撞:“去。”
“别撞他了!!”里面的人喊,“我去我去!!”
梁愿醒牙齿都在打颤,他脑海里只反复回荡着段青深说过的一句话,无人区没有治安覆盖。这里没有摄像头,道路冻结,孤立无援。
车里的两个人还真的下来了,他们一边说着方言一边走向吉普车。后轮陷进了雪里,两个人也无奈。
“醒醒,车后备箱有铲子,叫他们挖。”
“哦……”
段青深还死死拎着手里的人,全程拖行,走回吉普旁边。他手里这个估计是个长辈,看着年纪不小,精瘦的。那两个人蹲下来铲着后轮周围的雪,铲出一个坡来,车就能开了。起码可以先开上公路再换胎。
局势就是这么容易变化,画面诡异得让梁愿醒有点想笑。
“差、差不多了……”挖雪的两个人站起来,警惕地说,“把…把我阿爸还给我,要……要讲信用。”
他们确实没有能力把这几个盗猎的扭送警局,体力也快支撑不住,太冷了,身上也带了伤。
然而就在段青深预想着怎么才能预防他们不会回头再阴一手,甚至想到了要不要把手里这个带上车,开上公路再把他丢下去这种残暴的方式时……
又一辆车开过来了。
按着喇叭闪着远光开过来的!
几个人都是一愣,这时候出现第三方势力那就太复杂了。不过很快,梁愿醒认出那辆车来了:“是加油站那大叔!”
竟是那个邀请他们结伴去五彩城的大叔的车。
趁着两人纳闷的时间,那两个盗猎者扑过来把段青深撞去一边,架起中年男人就奔向车里,迅速上车开走了。
“果然啊。”那驾驶坐里下来的果然是大叔,他搓着手,“之前在铁道那边就看见了这辆改装车,直接压着铁路走,感觉不对劲,追过来一看,果然是盗猎的!”
段青深还维持着戒备,把梁愿醒拉到身边来:“你一直跟着我们?”
“不是不是。”大叔说,“往这边的方向就两条路,我们是担心你们跟他们碰上,我老婆说走下边吧,没碰上就没事,碰上了还能帮一把,我们总来这边,比你们熟,这边盗猎的专门挑大风大雪封路的天出来,今年抓过一批了,盗猎了几十只鹅喉羚,也伤过人。”
“上车去。”段青深实在分不出思绪去处理这大叔讲的几分真几分假,他现在谁都不相信,所以推了下梁愿醒,“去。”
“你别紧张。”大叔说。
“你也上你的车去。”段青深指了一下后面的越野,“我要换备胎,请把车开走。”
“好、好……”大叔两手抬起来,抿了抿嘴,“要帮忙拖车吗?”
“不用。”段青深说。
“最近的警局在恰库尔图,你们先到那边去安顿一下,修修车,处理一下伤口。”
“请你上车。”段青深重复要求,“然后把车开走。”
“好好好。”
他现在的状态太过紧绷,连梁愿醒都有点怕,所以他选择顺从,乖乖回去车里,但没系安全带,随时可以跳下车。
段青深冷静地从后备箱拿出千斤顶、备胎,开始换胎。
他动作利落,换下的旧胎暂时遗弃在这里,因为雪地胎太大,备胎比正常轮胎要小一点,它没法装回备胎箱。段青深在这个坐标按过车载SOS,事后可以叫救援过来清理掉废胎。
换胎十五分钟,他再次坐回车里的时候,第一眼先看向梁愿醒。
“等我一下,我去拿碘伏。”段青深说。
梁愿醒按住他手,慢慢握住他冰凉的,刚换过车胎的脏兮兮的手:“没事了,深哥,你坐着暖一暖,然后我们就走。”
“好。”段青深点头。
“闭上眼睛。”梁愿醒说,“闭一会儿,我牵着你。”
段青深看着他的脸,说:“你打架挺厉害啊。”
“那是,在酒吧不唱歌的时候就当保安。”
段青深笑了下。
“眼睛闭上。”梁愿醒重复了一遍,引导他放松神经。
闭上眼睛,在这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