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樾的想法, 昨儿他委婉地表示过拒绝,那么今天周秀莲大方的接受,再或者说一个她也不想卖的场面话, 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毕竟田地一直都是紧俏的东西, 想买的人很多,也不差他这一个。
但现在明显周秀莲还有别的话想说, 尽管关系不睦, 但对方也是长辈, 林樾没法儿扭头就走,只得抬头看向周秀莲, 不过他也没开口说话就是了。
而周秀莲夫妇见林樾不说话也不叫人, 心底顿时来了怒气, 要不是紧着用钱, 他们绝不会上赶着来受这气,尤其是周秀莲, 之前她还看不上宋寻春, 没想到这会儿却是要给他们低头了。
真要说起来, 其实周秀莲也没有多大的坏心思, 莫说杀人放火,就是偷鸡摸狗也不敢,顶多占点儿便宜,她就是那种单纯地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面对别人总有一种“嫌你穷、怕你富”的心态。
尤其是面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门儿邻居,平日里哪家煮个肉,香味都能飘到另一家的那种,她这种念头直接到达了顶峰。
早些年沈家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时候, 周秀莲偶尔也会接济他们,脸上也有个笑模样儿,宋寻春当年真的以为周秀莲是个好相处的,还想着常来往,虽然穷也和她有来有往,并不单是周秀莲给他们东西。
结果没多久,宋寻春就发现周秀莲跟其他人说他们家如何如何穷,她给那点儿东西就当施舍了,宋寻春气得和她大吵一架,从此两家人再没有来往,只是为了不闹得太难看,平日里遇见也会点个头,偶尔说上两句话。
但周秀莲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舍得下脸皮,不说远的,就说今年她还和林樾吵过一回嘴,但此时的周秀莲就是能笑容满面的和林樾说话。
“樾哥儿,咱们是房前屋后的邻居,田地也大多挨着,我家要卖的那三亩田你也是知道的,那都是一等一的上好水田,每年收成都好得不得了,你们要是买了绝对不吃亏,而且刚秋收完那田我们就耕过了,你们现在可以直接往里头种菜,种麦子,比买荒地不知道要省多少功夫。”
林樾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但凡对面这人不是周秀莲,这三亩水田他肯定会买。
“婶儿,我知道你家的田好,前两天收稻子的时候还瞧见呢,那收成比我们家的好多了,只是这回我们已经买了不少田地了,又惦记着去买两块荒地,尤其是我们家屋后那一块,不瞒您说,我们真是惦记挺久的了,这买了荒地,我们手里就没余钱了,实在没法子再买您家的田了。”
“咱们村这两年日子过得不算差,就算现在没有人买,想来春耕前也会有人买田的,婶子不如到时候再卖,说不准到时候行情好,还能多卖些钱。”
林樾说话温温柔柔的,脸上的笑一看就真挚得不得了,但话里话外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不买。
这一时的方便后面不知道会带来多少麻烦,要真是买了她的田,林樾都能想象到,未来的某一天他就会在村子里听到诸如他们仗着自家有个秀才,亦或是仗着和村长关系好,就低价买人家的上好水田,不管是什么话,总归是不好听的。
林樾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多心了,说不定这回周秀莲就是真的想卖田,并且也真的下定决心以后不会胡乱攀扯他家,但凡事有万一,他不会赌。
周秀莲脸上的笑都僵了,“樾哥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或者问问淮之,还有你公公婆婆。”
沈淮之听到他的名字,抬眼望过去,平静道:“婶儿,我没什么意见,都听小樾的。”
沈正初夫妇也跟着点头,“这点儿小事,樾哥儿做主就好。”
周秀莲:“……”
买田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她真是受不了了,没见过哪个卖东西的低声下气成这样的,“不买就不买,哼,我就不信还卖不出去了。”
周秀莲一扭头,拉着她男人就走了,隐约还听到一个声音说急用钱,让她再商量商量,紧跟着就是周秀莲骂人的声音。
这声音不仅林樾听到了,围观的人也听到了,要是平时他们顶多围观,但今儿刚做了生意,怎么也要表示一下,不过片刻,他们就七嘴八舌地开口了,这个是常有理,“不是我说,这秀莲脾气也太大了,于情于理都不该这样对个小年轻摆脸色啊。”
那个忙着安慰人,“哎呦,樾哥儿,你可别多心,这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秀莲这性子是没办法了,不像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大气。”
林樾都没搭腔,只是笑着朝他们道了谢,临走前又说起最后一件事儿,“各位叔伯婶子,这地契后天得带去县城让府衙里的官爷做个见证,还得劳烦你们出个人,或者是一家出一个跟我们走一趟。”
卖了三亩田的沈二伯自然当仁不让,连声道:“樾哥儿你放心,这事儿你们广叔已经提前说过了,到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顺带帮忙押送今年收的粮食了。”
林樾和沈淮之同时应道:“那就多谢二伯了。”
商量完正事,林樾和沈淮之还多留了一下,和沈广初商量后天去县城的各种细节。
林樾真的等不及了,早点儿买好田地,该开荒开荒,该播种播种,等忙完家里的事他就要去镇上摆摊了。
深秋将至,天气渐渐转凉,林樾前两天还抽空和宋寻春出去了一趟,找村里的篾匠定做了一个大的蒸笼,就是为了一次能多做些点心,到时候还能把家里的炉子直接带去镇上,像发糕荞糕这些,热气腾腾的时候吃味道更好。
有了大蒸笼,还能做一些包子馒头,蒸饺烧麦什么的,这样就不用担心冬天卖不出去凉粉,导致收入骤减了。
林樾焦急的情绪虽然不明显,但沈淮之也察觉到了,他默默地加快了抄书的速度,一有空闲就开始抄,争取能在九月底就抄完交稿,这次抄的多,就算去除笔墨的成本也有十多两银子,等拿到这笔钱,想来林樾就不会这么焦躁了。
沈家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回家,没等吃完晚饭,这高兴的情绪就被冲散了,无他,沈大伯来了。
沈德初是昨天才知道他二弟家要买田地的,还没等他想出个法子占点便宜,今天出门就听说已经买了七亩田地,过几天还要再买几亩荒地,粗略一算就是十几两银子了,这家里出个秀才果然不一般,真要说起来,这秀才也应该有他家一份才对,他可是沈淮之的亲大伯,沈正初的亲哥哥呢。
他想归想,但没那个胆子,小时候和沈正初打架他都是常输的那一个,不过每次打完架爹都会帮他,所以他也没觉得沈正初厉害,只是莫名地有一点儿怵他。
今儿出门前,沈德初是特意和他爹说了的,就想着万一老二不听他的,有爹的话在,他就不信老二一家敢说什么。
“淮之,开门,我是大伯。”
沈家一家五口这会儿都在灶房里,今天家里有喜事,他们也想庆祝一下,沈正初刚割了一块腊肉下来,这会儿正忙着烧肉,宋寻春也舀了一瓢豆子泡上,预备着一会儿煮酸菜红豆汤,酸菜的酸爽和红豆的软糯充分混合,下饭一绝,都不用别的菜,只一勺红豆汤,就能吃一大碗饭。
听到外头的声音,夫妻俩手上动作都停了一瞬,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自从分家,他们的来往就是每年他们送米面粮油回去的时候,还有日常带些零碎物件和吃食去看沈奶奶的时候,沈德初从来没来过他们家,今儿突然来了,用脚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沈正初脸上的笑一下就淡了,“淮之,去开门吧。”
沈淮之点头应了,起身开门把沈德初迎了进来。
沈正初一家五口没一个人说话,沈德初许是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反而还在院子里四处打量,时而点点头,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
等打量够了,沈德初才施施然地进了灶房,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他,自顾自道:“老二啊,爹让我来问问,你们买地怎么也不和他商量,这要是商量了,爹出面说不定能多买些。”
沈正初冷冷道:“不必了,没钱买。”
沈德初被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沈淮之,“淮之,考中秀才怎么也不回家一趟,你们爷爷惦记你呢,你如今是秀才了,抽空也教一教你们堂兄,他脑子聪明,你现在帮他,说不定他明年也能中个秀才,到时候你们兄弟俩也能互相扶持。”
沈淮之语气还不如他爹呢,“朽木难雕,恕我无能。”
沈德初没听懂前半句是什么意思,只觉不是好话,当即板起脸,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长辈样子,“淮之,不是大伯说你,你都是秀才了,这说话做事也要注意些,不能什么话都说,叫人听着还以为你这秀才是假的,实际是个无能的人呢。”
林樾看得瞠目咋舌,这脸皮厚得,他真是自叹不如。
沈德初还想再“指点指点”沈淮之,就被沈正初不耐烦地打断了,“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沈德初气了个仰倒,就这又臭又硬的性子,难怪不讨人喜欢,他今天来是给他们面子,没想到老二还是这么不知好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