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日出不久, 林樾三人就出门采买年货,等买的差不多时已然过了午时,好不容易得闲一日, 林樾也懒得做饭了,三人就在镇上寻了个面馆, 一人吃了一碗羊肉汤面,然后才带着东西回了铺子, 连带着今早买的东西一起装车。
买的时候其实没发觉买了多少, 这个五文, 那个十文的,但这会儿要回家了, 林樾才发现带来的推车和竹筐都已经装满了, 但地上还有一堆东西没地方放, 幸好铺子里还有几个竹篮, 是平日里他们铺子生意不大好那日出去沿街叫卖时用的,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除了这些东西, 还有铺子里原本的衣裳被褥等, 这些需要换洗的东西又装了一个包袱, 再加上装着鱼的木桶, 三个人愣是没有一只手空闲着。
午时一过,镇上的行人就少了不少,三人顺利的出了镇口,这段时间没怎么回家, 林樾和沈凌之看着路边的灌木丛都觉得亲切,镇上虽然也好,但铺子里实在太窄,待久了感觉呼吸都不畅快了。
不多时, 三人就到了临水村口,已是年底,但凡家里还有点儿余粮的大多都在家闲着准备过年了,再加上今儿天气虽然不大好,但没刮风,也没下雪,所以村口还是聚集了不少人。
大多是正在做针线活儿的妇人和夫郎,不过也有不少端着杯水半天不喝的老头儿,但无一例外,甭管是在干什么,嘴里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尤其年底婚丧嫁娶的人多,他们能说的也就更多了,这家二十来岁的哥儿终于嫁出去了,那家结婚七八年还没孩子的终于怀上了,只要一有人起了话头,他们就能说很久很久。
林樾他们到的时候正是他们说的最起劲的时候,但他们仨一出现,坐着的,站着的那群人都抬起头看向了他们。
林樾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认识而且知道叫什么的只有一半儿,于是他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把后头的沈淮之给让了出来。
可惜没什么用,林樾虽然嫁过来快一年了,但在他们眼里还是新夫郎呢,比起和沈淮之说话,他们还是更愿意和林樾说,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好话吧。
“哎呦,这不是樾哥儿吗?这是才从镇上回来,哎,听人说你们在镇上开了个大铺子,真是了不得,发达了哟。”
“可不是嘛,那天我还见淮之下学后急匆匆就去镇上了呢,肯定就是去找樾哥儿吧。”
这一套熟悉的话简直让林樾瞬间梦回还在家的时候,那个时候但凡去镇上卖个什么点心果子回来,一经过村口就得被打趣一番,单纯好奇的也就罢了,还有一些就是见不得人好的,暗戳戳的说些不好听的话,林樾还小的时候经常气不过,回嘴骂人都是有过的,可惜他娘管得严,后来不许他骂人了,说是对名声不好,林樾就只能也暗戳戳地说回去。
还有的时候就装作没听懂,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应一声就匆匆回家了,实在忍不住那天才会回两句嘴,虽然忍不住的时候有些多吧,但总体来说还是“但笑不语”的时候更多些。
今天也是如此,林樾本来也没想说话的,但没能成功,临水村的这个碎嘴子明显比他们村儿的要能说一些,见林樾不答应更起劲了,
“樾哥儿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在镇上有了铺子,挣钱了就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吧,不过我觉得樾哥儿不像这样的人啊。”
林樾只得开口道:“婶子,你想多了,没有什么大铺子,就是一个多站两个人就没法转身的小铺面儿,生意也不大好,开起来一个月就快亏本了呢,说不得过两日还要找婶子借点儿钱周转。”
说到借钱,刚刚还跃跃欲试想再多问几句的妇人闭了嘴,反倒是另一边端着个茶杯的中年男子突然坐直了身,开始指点道:“淮之夫郎,不是三伯想说你,都是秀才夫郎了,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借钱呢?谁不知道淮之当秀才挣了钱。”
这回林樾不接话了,沈淮之虽然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但也不是什么闷葫芦,被人说到脸上了还不开口,“三伯,私塾的束脩收的是附近几个村镇最低的,尤其是临水村,你若是觉得多了尽可来和我说,不过三伯家里也没有小孩子在学堂,想来束脩钱是多少也是不用三伯操心的。”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沈三脸都拉下来了,还是旁边的人打了个圆场,“淮之这话说的,咱们临水村的少收了束脩钱,那是整个村都知道的事儿,怎么可能还会嫌贵呢?哎呦,这是刚才买的年货吧,快回家去吧,估计你爹娘该等着急了。”
沈淮之朝他点了点头,“是买了点儿,那今儿就不多留了,改日李叔得空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诶,诶,一定,一定。”
说完话林樾三人就走了,一直到他们走远,村口的人才重新起了个话头,“怎么瞧着一家都是牙尖嘴利的。”
“不至于,不至于,人家也没说什么。不过我听说樾哥儿的那点心铺子生意不错的,上回我家老三去镇上刚好经过,门口还排长队呢,不过樾哥儿又说不好,估计还是不稳定,不像咱们庄稼人。”
“再不好也比种地好啊,这沈家看来是要发达了。”
“人家原本也挺好嘛,穷苦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前不久还翻新了房呢,那大瓦房看着就气派,还是家里孩子出息啊,娶的夫郎也出息,估摸是祖坟冒青烟儿了。”
不过他们再怎么议论,沈淮之几人也是不在意的,他们刚进家门,林樾就闻到了炖鸡的味道。
沈凌之也闻到了,兴高采烈道:“娘,咱家今天杀鸡了吗?”
“今儿你们爹杀的,快进屋吃饭,早就炖熟了。”
宋寻春前几天就知道他们今儿要回来,一大早就把鸡给炖上了,特地挑的最大的那只,今儿炖了一半,剩下的半只等大年三十再炖,另外还煮了米饭,蒸了馒头,还有两碟子小菜也在锅里温着,就等他们回来吃了。
其实这会儿一家人都已经吃过午饭了,但鸡都炖好了,总不能浪费,于是又拿了碗筷吃了第二顿。
饭后,宋寻春抬手招呼道:“先不忙着收拾,我和你们爹有件事儿想和你们商量。”
见沈淮之哥俩都不说话,林樾只得应道:“娘,您说,我们听着呢。”
宋寻春抿了抿唇,缓缓道:“你们爹是想把你们小叔叔一家接回来过年,我的意思也是,好不容易来往了,一起过年也好,初一去接也好,今年总归是要聚一聚的。”
原本接出嫁的哥儿或者姑娘一般是初二去的,但今年是林樾出嫁后的第一个年,他初二是要回娘家的,所以宋寻春说的也是初一去接。
林樾和沈云初只见过一面,要说感情多深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这会儿也只是道:“娘,我听你们的,无论是今儿去接还是初一都成。”
沈正初和宋寻春对这事儿有些犹豫的原因之一就是当心林樾不自在,毕竟沈云初一家对于林樾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如果他们来家里过年,相处起来万一发生了什么摩擦,反而不好,见林樾真的不在意,夫妻俩都松了一口气。
沈淮之兄弟俩对沈云初这个小叔叔都是有感情的,在确认林樾确实没有不满后,沈凌之才开口道:“娘,我们今天就去接吧。”
沈淮之也点头,“今年是小叔第一次回来过年,他心里肯定也有担忧,索性今日没什么事,我们一家都去吧。”
宋寻春原本是想着让沈淮之兄弟俩去的,但她也觉得这话有理,便点头了,随即催促沈正初,“快去换身衣裳,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收拾一下就去,赶在日落前回来。”
沈正初回屋了,宋寻春和沈凌之也抱着干净的被褥去了侧屋,也就是之前沈淮之住的屋子,不过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虽然不小,但估计也睡不了四个人,到时候估计得和沈凌之挤一挤。
他们都去忙活了,林樾和沈淮之也没闲着,把今儿买的年货收拾了,又挑了些适合送礼的东西出来,想着等会儿一起带过去。
这会儿灶房没人,沈淮之突然低声道:“你真的不介意小叔叔他们回来吗?要是觉得不自在,等会儿我和爹娘说一声,我们在家里住一日,明晚就去岳父岳母家,在那边过完年再回来。”
林樾笑着摇摇头,“哪有第一年就回娘家过年的?我真的不介意,虽然和小叔叔不大熟,但你们都这么惦记他,他肯定也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相处起来不会不自在的,放心吧,难不成在家里我还能委屈了自己吗?”
沈淮之再三确认,把林樾都问烦了,才终于放下心,转身把刚才的碗筷给收拾了。
一家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不过两刻钟已经锁上门出发了,路上说说笑笑的也算得趣,唯有沈正初一人面容紧绷,时而还长叹一口气,显然是担心极了。
万一云初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过年怎么办?
到清溪村时,沈正初突然迈不开步了,宋寻春她们都快过路口了,他还在村口站着 ,夫妻几十年,宋寻春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懒得劝了,只是喊道:“你再不来,等会儿云初见只有我们没有你,肯定会觉得你不愿意让他回去。”
这话一下戳中了沈正初的内心,像背后有人在追一样,他匆匆几步就越过了宋寻春等人,走在了最前头,直到来到沈云初家门口,沈正初才停下步伐,看着门口久久不动。
不过这回倒不用宋寻春催了,因为沈云初的两个孩子正在院门口玩儿,尚桐一眼就看见了他们,跑过来问道:“伯伯,你们是来找我爹的吗?我爹今天在家呢,你们进来吧。”
他一挥手,他妹妹尚梧就跑进去了,“爹,小爹爹,有人来了,是来找小爹爹的。”
“知道了,你们别乱跑。”
沈云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才出门,一抬头就看见沈正初一家子都站在门口,他难得愣了一下,良久,才含糊道:”二哥,二嫂,你们怎么来了?”
沈正初下意识看向宋寻春,但宋寻春没理他,他只能自己开口:“我们来接你,接你们回去过年。”
说完又找补了一句,“就我们,没有别人。”
见沈云初没搭话,沈正初一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