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看着酒店大堂门口的青年。

大半年没见, 对方似乎长高了一些，身形却似乎瘦了许多。

身上还是那种熟悉的穿衣风格，繁复的米白色衬衣和黑色丝绒长裤, 黑发微卷，衬得那张脸小而娇贵。

当年，他的继母就总喜欢把这人打扮像个贵族小少爷。

明明只是一个私通外人所生的野种。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 才更要将人装点得精致漂亮，让他和他的父亲，都丝毫看不出破绽。

只可惜容貌外表再如何出众，也难以弥补与生俱来的品行缺陷。

想到对方又会如往时一样过来痴缠勾引, 谢凛就有些厌恶地皱起眉。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 就继续低头看着手机, 缓步从他旁边越过，径自离开了。

只有一阵已经许久没有嗅到过的玫瑰花香飘进鼻尖。

依然如记忆里甜美。

却很淡。风一吹就散了。

“哥？”

白昙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谢凛收回注视着远处人背影目光, 转头对白昙道, “上车吧。”

白昙顺着他刚才目光看到谢眠的背影, 眸色微暗。

他走上加长林肯。

车的内饰低调奢华, 穿着整齐制服司机转过脸，对他们扬起笑脸。

“谢总和白小少爷要去哪里？”

谢凛：“芳庭素斋。”

芳庭素斋是S市一处极难预定的私人餐馆，专门做清淡美味的素斋菜肴, 对于需要保持身材的明星而言，是很好的去处。

只是在今天之前，白昙只听说过这家餐馆的名字, 从来没有门路进去吃过。

汽车发动了。

白昙靠坐在皮质的沙发背上, 闻着车内的高级感香薰。

他以前从没享受过这些。

旁边谢凛已经拿出笔记本继续工作。

“哥, ”他忽然开口，“我感觉谢眠似乎不太喜欢我。在节目里对我态度总是很冷淡，为什么啊。”他顿了顿，“原本我还想跟他交个朋友呢。毕竟……他虽然出身不对，但也不是他自己的错，而且到底在谢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哥哥对他，应该还是有着一点情分的吧。”

谢凛敲打着键盘的手一顿。冷淡道：“他已经不是谢家人了。和我没有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

白昙眨了眨眼，“好，我都听哥哥的。”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又道：“刚才陈秘书给我发消息了，说这次节目的代言资源还是要安排到我手上，可最后探秘者MVP是谢眠，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谢凛：“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礼物。不用多想。”

“给我的礼物？”白昙惊喜笑道，“好，谢谢哥。”

*

“什么？MG代言那边就是这么说的？”

保姆车上，坐在副驾驶上，穿着职业西装、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蹙着眉头，声音有着愠怒。

他是谢眠的经纪人张妍。

今天自己手底艺人在节目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张妍马上放下手边繁忙工作亲自过来和节目组对接，其中尤其要谈的，就是关于那份MG的代言。

她愤怒地挂了电话，对着身后的小琴道：“什么叫做经过考察，觉得谢眠的形象气质并不符合他们品牌想要的代言人的要求？如果选人还要精挑细选形象气质的话，为什么当初还要把奖励加在节目的最终奖励里？”

小琴正在翻看着之前签的节目合同，小声道：“合同只写了探秘者MVP能获得奖金二十万，确实没有说一定可以获得MG的代言……之前在直播的时候，工作人员也只说是‘有可能’获得。他们应该早就有所准备了。”

张妍脸上的怒气收敛，仔细想了想现在谢眠和谢家之间的关系，就想明白了什么。

她不欲戳人痛处，只是抱臂冷冷道：“一个大公司旗下的品牌还搞这种小手段，丢不丢人啊。真以为他们家MG香水线是什么高档货色？还说我们家谢眠气质形象还配不上他们？我呸。”

她一边说着，一边蹙眉，有些担忧地转过头。

之前凌俞澄清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自己还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就打电话对谢眠劈头盖脸一顿骂有些愧疚。

谢眠本来就是她手里年纪最轻的艺人，长相尤其出色，虽然唱跳不行，但看这次节目里的表现，其实还是有潜力的。

只是艺人越年轻，心理就越容易出问题，而且作为经纪人，她是知道对方有过病史的。

不能不担心。

只是当张妍将目光投向坐在后座的谢眠时候，却发现对方的坐姿相当慵懒，椅背后靠，表情似乎一点都不受刚才讯息影响，唇边微微带笑，修长手指懒懒发着消息。

明明是慵懒随意的姿态，偏偏让人难以移开眼。

张妍觉得眼前的青年似乎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像是青涩稚嫩的幼蝶破茧，跌跌撞撞飞行了许久后，终于彻底展翅成为最夺人心魄的模样。

“张姐，眠眠上热搜了！”旁边小琴忽然高兴道，“S市刑侦大队刚刚发布了奈亚碎尸案有关进展，上面艾特了微博，现在已经是热搜第一了！”

“之前眠眠的魔术师表演视频也被挖了出来，现在是热搜第七，还在不断往上涨。嘶，眠眠微博粉丝涨得好快。”

听到小琴的话后，张妍眉目之间愠色减轻了很多。

对于艺人而言，有了流量，还怕之后接不到工作吗？

她大手一挥，“管他什么MG还是SB代言，我们不care他们，不请谢眠是他们自己损失。对了，你们俩中午为了完成节目录制，是还没吃午饭吧？今天我请！”

吃完午餐回到酒店已经是下午五点。

节目组给他们订的房间时限只到明天早上，需要提前收拾行李，回去他所住公寓。

谢眠插卡进入房间，关上门。

里面窗帘没开，昏暗幽静。空调没开，温度却有些阴冷。

他走到沙发坐下，懒懒抬起眼，忽然开口道。

“从刚才奈亚酒店一直到现在，跟了我这么久，还不出来么？”

他的声音低柔动人，磁性优雅。

躲藏在墙角阴影里的鬼魂觉得耳朵尖尖有些发麻。

它左右看了两眼，似乎好像是没有其他鬼魂跟着对方从奈亚酒店一直跟到这里了。

除了它自己。

于是磨磨蹭蹭将脑袋从厕所门飘了出来，偷偷去瞧坐在沙发上那个强大的同类。

它肤色苍白，长长乌发像海藻一样披散，黑色繁复祭司袍服上惨白骨饰摇晃。

带刺的荆棘缠绕过它手腕，又缱绻在他掌心，绽出一朵红色玫瑰。

而它眼睛如血，里面仿佛有一片艳红玫瑰花海盛放，又仿佛盛载有修罗血海，地狱无边。

它好漂亮啊。

鬼魂呆呆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