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留下这个孩子吗。”
半响却是不听见江奉恩回话,陆岱景坐直了身子擡头,见江奉恩面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想什么想得出神。
直到马车磕到石子颠簸了下,江奉恩才眨了眨眼,擡起头,却是不看陆岱景的脸,“我……”他顿了下,紧紧抓住垫下的软布,说:“我想。”
说完就沉默了,他看见陆岱景放在自己小腹上的那只手微微地颤了下,仍是一动不动地覆在那儿,小腹已经逐渐感受到了那双手的温度,从冰凉变得温暖。
只有温暖。没有其他。
不知怎么的,江奉恩心中生出莫名的酸意,他突然擡头望过去。陆岱景仍是冷冰冰的表情,可眼神却是直直地盯着自己。这么一擡头,两人的视线就撞上了。
那双眼睛竟是掺着别样的情愫,江奉恩手握得更紧了。
在江奉恩这么直白的注视下,陆岱景难得地一顿,他眨了眨眼,“怎么了。”
话间突然见江奉恩伸手过来,在他领口处抚了下,“衣服皱了,沾了尘土。”
陆岱景直直望着江奉恩,忽地紧紧抓住他的手。
江奉恩没有挣开,只是移开了视线,开口道:“许是方才争斗时弄的。”
“你是皇子,若衣冠不整,不免会遭人轻视。”
刹那间,仿佛回到曾经,江奉恩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只不过又比当初多了几分柔情细腻,他紧紧抓着江奉恩的手不愿放开,突然开口问道:“你……不怪我了?”
他以为江奉恩会永远冷脸待他,不将他视入眼中。可今日发生的种种都叫他总难以分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江奉恩却没有回话,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便望朝窗外了。
回到王府中时天微亮,江奉恩一整夜没睡却没一点困意。
安公公见陆岱景身边跟着的是江奉恩,心中了然地道:“殿下、王妃,要先去歇息吗?”
顿了顿又说,“只不过王妃的屋子还没收拾好,怕是得先睡在别处。”
陆岱景眉头一皱,开口道:“先前就吩咐你们打理,都当耳旁风了?”语气里带着点怒意。
“婢女们办事不利,我再去催促。”
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院里还没清扫,江奉恩也只得跟陆岱景先过去。
走到湖边时,江奉恩扭头朝亭子那儿看了眼,身侧的陆岱景注意到,忽地说了句:“明日我会去将琪瑜接回来。”
琪瑜是青江的名,陆岱景叫相士取的。
“毕竟也是郡主。”江奉恩听到他说。
这时候的九王府很静,大多下人还在休息,只有他们的脚踏声。走到陆岱景门前,还没开门就先嗅到他屋内的安神香,开门就扑到面上,浓郁得让江奉恩不禁皱了皱眉。
陆岱景却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你先休息。”
“等你醒后又叫太医给你把脉。”
“不用叫太医。”没有看陆岱景的眼神,江奉恩抿嘴道:“叫城里郎中。”
见陆岱景皱眉,又解释:“我怀孕的事不想叫宫里知道。”
陆岱景顿了顿,也是,江奉恩现在才从外头回来,若现在就是怀孕,宫里难免怀疑。
他点点头,而后就替江奉恩合上门出去了。
之后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再见到陆岱景,倒是午时安公公过来说屋子收拾好了。去的路上碰上了端莫语,他神色有些匆忙,像急着去做什么,直到见着了江奉恩才缓了脚步。
“你……昨日回来的?”
“嗯。”
“那太子那边……”
“是我想跟他回来的。”
端莫语愣了下擡起头,江奉恩眼神似是与曾经不同,有种他说不上的东西,他忽地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却是发现江奉恩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越过了他望着身后,端莫语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原来是陆岱景。
他在看陆岱景。
男人一步一步朝前走到江奉恩身边,他听到江奉恩说的话了,江奉恩说是他想,是他愿意。
胸膛满当当的,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涨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莫名的,他想碰碰江奉恩,无论哪里都好,他想触碰他。
陆岱景脸上的面纱摘下了,江奉恩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响,问:“吃过午膳没有?”
“没有。”
“一起吧,我也饿了……”
江奉恩还在说话,陆岱景却突然就擡起手,抚住他的侧脸。
江奉恩一顿,擡起眼去看他,陆岱景眼神中透出几分痴醉,拇指摩挲着江奉恩的眼角,和江奉恩的探究般的眼神对上时,他没有躲避,甚至缓缓俯下身,眼神移到他的唇上。
在他的唇要贴上的前一瞬,江奉恩退了一步。
“还在外面。”江奉恩说。
陆岱景才忽地回神,直起身子,半响对着安公公道:“去准备午膳。”
端莫语一言不发地站在远处,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握着。不是之前那样的眼神了。
端莫语嘴角露出莫名的笑意。不是那样眷恋、痴迷的眼神,复上了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但很快,他面上的笑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即便是如此,却也一样让他嫉妒。
回到自己的院子,江奉恩听见屋内传来微弱的笑声,推门进去就见青江正被乳娘抱在怀里。他走上前去把孩子接到怀里。
“你方才出去就是去接青江?”
陆岱景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
他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从一出生就不喜欢,不仅因为她是陆延礼的孩子,还因为她差点要走了江奉恩的命。每每看到这个孩子,他就会想起那时候躺在湿血中的江奉恩。
他心头一跳。
看向江奉恩的小腹。
“去叫郎中来。”
他不想让江奉恩再涉险。
叫来的郎中是昨日给江奉恩瞧过的老医,他的孕养医术在京中当属第一,为达官贵人看诊多年。
这次过来的时候江奉恩没有藏身,又是昨日才把过脉,因此郎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奉恩与他对视一眼就瞥看视线。
那郎中沉默了会儿,皱着眉抚了抚花白的胡须。
江奉恩抿着嘴视线飘忽着,却又听他说:“一月未足,若此时想拿掉,暂且不算难事。”
他愣住,扭头和老郎中的眼神浅浅对上一瞬。
“他身体不好,若产子会不会……”
“王妃不过是虚弱罢了,好生养着便不会有事。”
陆岱景又望向江奉恩,见他有些发愣,便坐到他身边,“我们……留下这个孩子?”
说出这句话时,他心中就微微发烫,他难得和江奉恩说“我们”。
他看到江奉恩点了点头。
但如今,他们要紧紧连在一起了。因为他们有一个孩子,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之后几日,江奉恩又像很久之前在九王府那样安顿下来,陆岱景大概很忙,总不在府内,但每日都会来见他一面。
这日夜里,江奉恩刚沐浴完入睡,安公公就突然到他屋里,说陆岱景想见他。
他便又随意地披上件轻纱,远远就见陆岱景屋外挂着对异国的红竹灯笼,许前些日子来府中给皇上贺寿雕木的几个工匠做出的,凑近了看,倒是极为精美漂亮。
江奉恩推门进去,没嗅到那股绵延不息的熏香了,却也见陆岱景。
“殿下还在浴中,王妃先休息片刻。”
这么晚了。
江奉恩合上门。他不是没想过陆岱景会和自己做出什么,毕竟之前做过。
但到王府有几日了,陆岱景从未表现出那样的想法,就连夜里也从不与他同住。像真切地对此虽提不起兴趣。
没想到现在又……
江奉恩缓慢地坐到床上,隔了会儿就见陆岱景开门进来。
两人眼神对上,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陆岱景面上还有痛感,他强忍着走到床边坐下,坐在江奉恩身边。
“今日……”陆岱景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抓住江奉恩的手臂。这么看着江奉恩,那股痛很快就感受不到了。他又凑近了些,呼出的热气隐约抚到江奉恩脸上。
“我想亲你。”他说。
江奉恩心头一动。
他看着陆岱景微微发暗的眼神,若是同意的话就不止是亲了。
明知如此,江奉恩却不自觉地从喉咙中吐出一个音节——
“好。”
话音未落,陆岱景就凑上前吻住他的唇。
柔软的唇碰到一块儿,陆岱景逐渐摸索着环住他的腰,抱着他滚到床上。纱帘落下,外面的红烛变得模糊,烛光微弱得极为暗昧。
俩人拥得愈紧,唇齿交融间,江奉恩擡起手搂住了陆岱景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