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好像压着好几块大石头，闷闷地喘不上气，我惊醒过来，发现不算大的床上并排躺了三个人。照影在左边，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一条胳膊压在我的胸口；李沐在右边，紧紧搂住了我的腰。我光是上半身就被四条手臂环绕着，他俩还都朝着我睡，一个靠在我胸口，一个埋在我颈侧，温热的鼻息全部吞吐在我的皮肤上。

我试图挣脱这四条手臂坐起来，但这毕竟是件难度很高的事情，才刚挪动了一下，旁边两个就都醒了。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装死，然后感觉到照影贴上来亲了一下我的侧脸，李沐抓住我的手，吻了吻我的指尖。

我忍无可忍，拽着被子刷一下坐起来：“不是，你俩怎么都在我床上啊！”

“哥哥，你忘了吗？是你邀请我来的呀。”照影像条美人鱼一样侧躺着，撑着下巴，瞟了李沐一眼，“喏，他是自己闯进来的。”

“那能叫邀请吗？小好都喝醉了。我只是过来看看，避免有的人又图、谋、不、轨。”李沐语气里带着挑衅。

“把酸奶换成酒是谁的主意？”说到“喝醉”，我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俩人都不回话了，一左一右爬下床。一个说：“快洗漱吧，一会儿节目组该过来了。”另一个说：“动作快点，要来不及了。”

拍摄从做早餐开始，今天的厨房站了三个人，显得格外拥挤。我把几种水果切成小块，浇上金主爸爸的酸奶，开盖后还特意看了一下里面是酸奶还是酒……今天的拍摄地点是杭州的地标西湖，我们吃早餐的时候装模作样讨论了一会儿，定下了今天的行程。

驱车前往西湖，节目组给了我们一张景区地图，我们的任务是划着手摇船去寻访西湖十景。我们三个自己划一条船，工作人员分乘了两条船跟着。由于我手里拿着DV，他俩就很自觉地一人拿住了一个船桨。

前半程用四个字概括就是“各划各的”，他俩好像完全是在较劲，比谁力气大、比谁体力好，一桨插进水里，带出无数飞溅的水花。我们的小船漂泊在湖面上，东扭西歪地龟速移动，还有好几次原地打转。

我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向照影建议道：“你身体刚好，不要太累，换我来吧。”

这话照影很爱听，立马眉开眼笑：“哥哥心疼我了。”又大力划拉了两下，才把船桨递给我。

我和他换了个座位。我和李沐一起划明显顺利了很多，小木船甚至有了点乘风破浪的味道。李沐瞥了照影一眼，悠悠说了一句：“我和小好最有默契，别人比不了。”

为了防止这俩人又你一言我一语互相顶嘴，我遥遥一指不远处的湖面：“看，三潭印月，快拍下来！”

这一整天都在湖面上飘来飘去，晒得人快中暑了，到傍晚站回到路面上我都有点晕船了，感觉脚下的大地也在起起伏伏。可能考虑到今天大家体力耗费比较大，节目组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晚餐。

照影今天晚上要回一趟北京，吃过晚饭后，我送他去机场。他坐在副驾，靠在车窗上，支着手肘撑着脑袋看我。

我被他盯得表情都不自然了，等红灯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话要说吗？”

他笑得眼尾弯弯：“哥哥，我们这样好像在……”

“在什么？”我转过头望着他。

他挺起腰坐直了身子，伸手捂住了固定在车里的GoPro，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私奔。”

一瞬间脸又热又涨，我想照影松开手的一瞬间，观众会看到我莫名其妙整个人都红透了。我只好假装没看懂，踩下油门直冲出去，照影在旁边发出恶作剧得逞的放肆笑声。

我送照影到机场入口处，他抱了我一下，很用力很动情，用力到我怀疑如果没有节目组跟拍他会在这里吻我。原本想开玩笑说“不就离开一晚上，明天就见面了”，但照影先开口了。

他附在我耳边，说的是：“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很伤心的。”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放开了我，一脸阳光灿烂：“明天见。”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我的错觉。

回到别墅的时候，这边的节目组已经离开了，李沐也完成了洗碗的拍摄，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他坐在沙发上，让出一个位置：“一起看吗？”

我点了点头，坐到他旁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好像回到了久远的练习生时代。

可是这网络电视太不给面子，翻到电视剧那一栏，第一页就有《偷偷》，海报上是穿着校服的我和照影。李沐握着遥控器，选择键停在《偷偷》的封面上，顿住了。

我咬住干涩的嘴唇，去拿他手里的遥控器。他原本紧握着不松手，又忽然放开，然后那只手好像脱力一样垂下去。

气氛凝滞了很久，直到李沐忽然开口：“小好，我总是会想，如果你没有去拍这部剧，我们之间……”我们之间会不会变得不同？还是我们之间就不会有第三个人？

“其实，我一开始是拒绝了。”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后来，你和那个人的事……为了躲你，我才决定接的。”

李沐垂下头，低声道：“所以是我亲手把你推到了别的人身边……”

“现在说这些早就没意义了。”我勉力笑着，不想让他沉入到自责或是追悔中。

“其实我去剧组找过你一次。”李沐深呼吸了一下，仿佛在压抑着很多情绪，“我当时，当时已经做好准备告诉你一切了。”

我从来不知道李沐来剧组找过我。

“我敲响你的门，开门的是你合作的演员照影，他头发湿着，你在房间里睡着了。”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写满了困惑和无助，“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我意识到那是照影把我从海里捞上来的那一晚。——我因为溺水太虚弱昏睡过去，错过了不远千里来找我解释的李沐。

那天过后，我绝望到不会去问，他失望到不肯再说。原来错过了一晚就是永远错过。

我们接吻了。疯狂的、热烈的、痛苦的、无望的吻，好像要把这一晚当做那一晚，自欺欺人地填补上所有的遗憾和空缺。

我听到李沐破碎的、颤抖的低语：“小好，你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看向他的眼睛，他的脸上甚至映着电视机里《偷偷》海报的光影，我想我也一样。我们都很清楚，今天过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