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双方激战之际,玄天台外却再生变化。
一只白狐趁乱混入战场,还想顽抗,却被神霄宫弟子当场捉住。
狐王见之大怒:“混账,谁让你回来的!快滚,我自己可以走!”
眨眼间,白狐落入天罗地网中,被迫化为人形——赫然是一稚龄少女,向狐王嘤嘤哭诉道:“大王,我们出不去,外面被歹人设下了法阵……”
狐王脚步一顿,恍然抬头,眉宇间都是凶煞之气:“他们早有准备!今日一早派人来偷袭时,我早该知道……修道的看似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罢了!”
乘鹤老人却觉得他冤枉了自己,叫道:“不是我们偷袭你,也不是我们设下法阵,这其中当有什么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段折锋淡淡说道,“断生离恨阵,是我布下的。”
玄天台在战斗中损毁,不详的烈火在外面蔓延,猎猎作响的火舌盖住了骇人的寂静。
火光之中,狐王与段折锋四目对视,他的神色不再愤怒而张狂,反而冷静了下来。
而段折锋不紧不慢,依然如旧:“断生离恨阵能囚禁三魂七魄,生者不能出,死者不准离,你们不必白费心机。容璟——狐王陛下,我知道你留在这里负隅顽抗,只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让你狐族老幼能够悄悄离开黎王宫中,自己再通过天狐遁术,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包围,可惜你的布置已经落空,今日我们必须在这里得到一个结果。”
狐王双目微微眯起,紧盯着他道:“能算计到这个地步,你不是寻常人,为什么要和这些修道者为伍?”
段折锋笑了笑,抬起手臂,悠然道:“你猜。”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段折锋的身上。
他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一个神秘的布局者身份,就连江辞月都不知道他为了这一刻做了多少准备。
他们以为他会解释的,但段折锋没有。
杀剑·无赦悍然飞出,断生离恨阵已如黑幕一般包裹了整个玄天台。
正如他所说,在得到一个结果之前,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能离开这里。
玄天台中的战斗,持续了几乎三天两夜,所有人都临近极限。
早就在偷袭中负伤的狐王,被迫负隅顽抗如此之久,全凭妖物天生的强大生命力继续硬撑。
有人劝过他和解,但是狐王说:“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尸体腐朽,骨头成灰,元神魂飞魄散,但我的每一寸骨灰都自由。想要我容璟卑躬屈膝,做你们人类的奴仆?除非天塌地陷,此世重归混沌……”
说罢,他一扬袖,浑身斑驳血迹忽而化作漫天桃花,飞散向众人。
警惕之中,江辞月看见一道狐影飞扑向年迈的壶公,不由下意识道:“小心!”上前两步,为壶公抵挡住这次偷袭。
壶公尚未来得及道谢,只见段折锋已经被迫跟来,目光却回过头看向玄天台正中央——
瑶池天柱之下,赫然还立着八道狐影,昂首发出勾魂摄魄的嘶叫声。
江辞月瞳仁骤然收缩,剑影在刹那间收回,却已经阻拦不及。
只见狐王化为原型,雪白而矫健的九尾狐宛如天地间一道曙光,悍然撞向了那摇摇欲坠的瑶池天柱。
天柱有缺,本就灵气外泄,化为一汪清泉,为狐王所利用。
如今遭遇狐王的舍命一击后,天之一角,就此塌陷!
混乱中,只听众人齐齐呐喊,仰望着天地即将发生的剧变。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江辞月脑海中却没有什么狐王,而是想:黎国百姓千万,更隐藏有妖怪、半妖千万,一旦瑶池天柱崩塌,灵气外泄,这些妖物随之实力大进,则黎国百姓危如累卵!
他见过烛龙最后一面,也见过不止一次天柱倾覆,知道天柱崩塌之时,以凡人之力根本无法挽救。
但是灵气外泄,或许有办法解决。
江辞月伸手向袖里乾坤,却没有摸到桃源绘卷——此卷已经载着梦貘一族回到灵犀山去了,但还有一卷,是为山海绘卷的雏形。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向师尊玄微真君发下宏愿:“也许有朝一日,我成为渡劫期真人,又能明晓天下之真理,届时我就画一张山海绘卷,将山川湖海都画在其中,我希望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天下太平、郭太敏感,我想保护其中子民不受天灾人祸之苦,也免于愚昧无知之恨。”
他没想到,山海绘卷尚未完成,眼下就有一副重担即将压在他的肩头。
但江辞月义无反顾,将绘卷雏形展开之后,如无形藩篱笼盖了眼前景象。
随着法力的极速抽离,山海绘卷遇见壮大,竟要将整个玄天台和疯狂外泄的灵气都包裹其中!
段折锋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江辞月,你就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江辞月闭了闭眼,他知道以自己如今法力,根本不足以解决这场天灾,山海绘卷未必能够笼罩灵气洪流,自己却必将耗尽心血而死……
但他别无选择,也别无所求。
他听见段折锋轻轻叹了口气,他好像已经预料到了江辞月的选择,并未试图阻拦,而是以魔气相助,刹那间便令山海绘卷再展数百丈!
“那就一起再疯一次。”段折锋低低笑道。
江辞月眼眶一红,用力点了点头。
……
就在天柱倾覆,所有人无暇自顾的时刻,混战还在继续中。
神霄宫弟子将重伤的狐王包围,历经几番乱战之后,终究还是百密一疏,让一道狐影突出重围,逃到了玄天台外。
此时,段折锋全部法力用于维系山海绘卷,断生离恨阵也自然露出破绽,被狐王轰出一道缺口。
数只小妖怪顺着缺口飞速地逃走,而狐王就守在这里做最后的断后——他的原形都已遍体鳞伤,身后九条狐尾萎靡不堪,甚至其中三条已已经断裂,乃是被段折锋所伤。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向穷奇喊道:“走!”
参与聚会的妖物之中,就属这只穷奇血统最为强悍,但也属他最玩世不恭。
如今天柱倾塌,这穷奇竟然还有空与修道者们周旋着,甚至来到玄天台中,一口将那死去宫女的尸体吃进肚里。
狐王守着最后的退路,最后含怒道:“丛影!还不走?”
穷奇这才听见他的声音,打了个饱嗝之后,展开天鹅般的双翼,长尾一扫,抖落开附近的追击者,逃向了出口中。
一行妖怪毕竟在黎国皇宫中经营多时,通过早已准备好的退路,隐藏身形,一路逃到了皇宫外的隐蔽之处。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狐王这才能松一口气,疲惫地蜷缩在榻上,只剩下舔舐自己伤口的力气。
而那穷奇此时上前一步,笑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狐王目露凶残之色,低低道:“这群老不死的修真者,总是肖想着将我狐族收为奴仆。这次之后,想要我黎国太平,不能再和江虔平起平坐了。趁着灵气外泄,我就下旨召集境内大妖逼宫,设法攻上天山神霄宫,就此一劳永逸——既然幽、冀二州能沦为魔域,那我徐、扬二州何故不能效仿成为妖界?”
“这就要打破和江虔的约定了呀。”穷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呢。”
“尊师究竟是哪位魔君?”狐王问他,“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待我攻下徐州之后,许诺都城之内的无尽珍宝随他取用!”
穷奇咧开嘴笑了:“我师父要的不是珍宝,他想要的只怕你给不起。嗝儿——!”
说话间,他突然又打了一个饱嗝,随后便从肚子里吐出了一具尸体——正是刚才在玄天台内吃下的宫女尸体。
“你……”狐王蹙起眉,正待训斥他两句,忽然声音卡在了胸膛中。
他猛然吐出一口血,骇然低头看去,只见那宫女伸出一只紫青色的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中,握住了那颗虚弱的心脏。
啪。
“你是……钟九罹……原来……如此……”
——原来这宫女从一开始就是鬼王假扮!难怪她始终在挑拨离间,引燃战火,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性命……
狐王终于明悟,但已经迟了。
他口中吐出最后一句话后,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呼……”
宫女的尸体呼出一口浊气,慢慢地支撑着站了起来,彷如一具不甚灵活的傀儡玩具,将狐王的心脏生吞入腹之后,双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他正是鬼王钟九罹。
一旁的穷奇丛影见状,问他:“实力恢复够了没?”
“六成。”钟九罹漠然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上下发出噼啪响动,“待我将狐王遗体炼化之后,寄居其中,就算恢复了八成吧。”
“不影响师父的计划就行。”丛影抖了下翅膀,“你胆子真大,那可是修真者的聚会,你当时只有一成实力,也敢借一具凡人女子的身体进去骗人。”
钟九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他们打起来,不管是狐王的身体,还是修真者的身体,总有我能利用的东西。”
“你要是看中了别人的身体,一个运气不好……”穷奇忽然坏笑道,“说不定要被我师父打死。”
钟九罹自负道:“哼,令师城府之深、布局之远,实属罕见,但也未必能看穿本座的借尸还魂之术。”
“才不会。”丛影笑容加深,戏谑地看着钟九罹,骄傲地挺起胸脯道,“我师父有一对玄微天目,还有鬼神莫测之智,世上没人能骗过他。他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后面只不过是陪你做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