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肉铺每日开门的时间也往后推了半个时辰,改为巳时开门。
生意依旧很好,且因着李青山卖肉从不缺斤少两,客人要哪块就切哪块,不管是人还是肉案一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如今到他这儿买肉的人还颇多。
最明显的就是,一天卖两头猪再不像铺子刚开业时要卖那么久才能卖得完了。
未时,李青山收工,将铺子打扫干净去米铺买了两斗米,又买了几个包子稍垫了下肚子后,便往朱庄去。
这会儿太阳好,外头暖,又是农闲,满是人窝在庄中央大道靠墙的两边聊闲、下棋、做针线活。
甫一瞧见他进庄,就有好些人热情地跟他搭话,“李屠子来了?收猪不?”
“现在毛猪什么价啊?年底毛猪涨钱不?”
李青山一一答了,等他走了,好些个妇人和夫郎聚在一处还笑说:“这李屠子长得可真好看。”
“人也踏实上进。”一年岁还不大的胖乎乎的妇人说:“瞧瞧,这才多大的光景儿,人家大马骡买上了,铺子也开上了。”
其他人见她没口子的夸李青山,笑说她莫不是看上了李青山。
这胖乎乎的妇人也不恼,把正在纳的鞋底往针线筐里一扔,叉腰道:“要是这李屠子能看上我,我立马踹了铁蛋爹,跟他跑!”
就是人李屠子的夫郎长得可是好看呢,岂能看上她?
其他人也知她说得是玩笑话,好生笑了一通,又换了个别的话题,“哎,你们听说赖屠子的事没?”
“咋了?说说。”
“他赌钱赌大了!家底都折进去了!”
“哎呦,怪不得好些日子没见他来收猪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嫁人穷一时富一时的不打紧,得人好知道上进才行!”
“可不是!”
……
秋里,新棉下来时,柳鱼、丛春花和关老太太便给家里这个即将出生的小宝贝套了好几条小抱被,被面都是柳鱼绣得,有威风凛凛小老虎的,有可可爱爱小白兔的,还有憨状可掬小猪崽的等等。
都是些可爱的小动物图样,不管是小汉子还是小哥儿都能用。抱被、小衣裳、小肚兜、虎头鞋和尿布,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塞了有一大箱子。
正午太阳好,丛春花便兴冲冲地把箱子搬出来,好生洗了手,才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挨件拿出来晾晒。
正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的柳鱼瞧着这满绳的崽崽用品,脸上露出了个幸福的笑。
“这羊不错,产奶不少。”
柳鱼身孕已有八个月了,算算日子,约莫就是腊月或者来年月初生产,但到底是哪一天谁也说不好。因此,李青山在这月初便早早把以后要喂养他孩儿的母羊买回来了。
方才关老太太去喂,顺便挤了些羊奶出来。
丛春花晒完崽崽的衣裳,定睛一看,赞道:“还真不少。”
这母羊的产奶也分时期的,起码专卖产奶母羊的人是给他们交代过,这羊领回家半月内产得奶是不要入口的。
而今已过了半月多了,瞧着这陶罐里的奶得有一斤多,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再浇地了,丛春花接过陶罐,跟柳鱼道:“我去多煮几次,一会做个羊奶炖蛋给你吃。”
六月那会儿,桐哥儿生了,是个小哥儿,取名明锦。小锦哥儿也是用羊奶喂得,那会儿那只羊恰在产奶的盛产期,一天都能挤出来五六斤奶,只小锦哥儿、恬姐儿和要补身子的桐哥儿喝,根本喝不完。
于是,刘桂英便每天送些过来给正怀着身孕的柳鱼补身体。
天天喝,难免有些腻歪,丛春花便用羊奶变着花样做些蛋羹、乳饼、香糕和酥酪给柳鱼吃。因此,她处理起这刚挤出来的鲜奶已是驾轻就熟了的。
大火反复煮沸,用绢布反复过滤,再兑水。
这样做出来的羊奶炖蛋也不怎么有膻味,口感嫩滑细腻,有浓郁的羊奶香味儿,甜甜的。因着上头还撒了些切碎的蜜饯干,又酸酸的,柳鱼很是喜欢。
有一斤奶,且晚上还能再挤一回,丛春花便多做了些,给她和关老太太也尝了个鲜。不过说真的,她俩还真有点吃不惯那个味儿。
冬日,外头暖和的时辰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等太阳偏西,微有些凉意了,柳鱼便回到了偏堂大炕上。
丛春花把外头晾晒的崽崽衣裳往回收,柳鱼负责叠,恰在这时外头响起了车轱辘吱呀呀的声音,听动静该是李青山回来了,丛春花搁下衣裳去开门,柳鱼则欢喜地打开了炕边的窗户。
果不其然,打开门后,便看到了李青山那张含笑的俊脸。
“怎这个时辰就回来了?”若是在朱兴有那用饭,这个时辰应是回不来的,所以待李青山卸下板车上的东西拴好骡子换了干净衣裳回屋后,柳鱼便问。
不过这会儿李青山一颗心都扑到了炕床上还未叠好的崽崽衣裳上去了,“怎把咱们孩儿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尽管这些东西李青山都不知见了多少遍了,但每次看到都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瞧着他那般小心翼翼,轻拿轻放好似生怕他那双粗粝的大手将他孩儿的衣裳刮坏了的样子,柳鱼忍不住笑了,道:“中午太阳好,娘说多晒晒到时候崽崽用着舒服。”
纠结了七个多月,李青山这个当爹爹的今天翻书明天捧着书去请教村里有些学问的人,一番折腾下来可算是给他宝贝孩儿取好名字了。
若是个小汉子便叫李澈,李青山和柳鱼不求他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只盼他心思如水般澄澈明亮,一辈子快快乐乐;若是个小哥儿定是像柳鱼,李青山打算给他取名叫李绵,一是听起来就是个温柔的小哥儿,二是象征着他和柳鱼情意绵绵。但现在还不知是小哥儿还是小汉子呢,便只能崽崽崽崽的叫着。
闻言,李青山将手上的崽崽衣裳放下,趴在柳鱼肚子前,轻轻抚着柳鱼肚子,问他:“今天崽崽闹你了吗?”
“没。”谈及孩子,柳鱼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还颇为俏皮地道:“孩儿爹爹今早教训过孩儿了,孩儿一天都听话着呢。”
李青山被他这可可爱爱的一句话说得心头软软涨涨的,便顾不上炕床上那些还未整理完的崽崽衣裳了,哼哼唧唧地挪到炕头柳鱼倚靠着的地方去抱他,“想我没?”
每天只要李青山一回来,丛春花和关老太太便默契地出去忙这忙那,为的就是给大半天不见的小两口留些独处时间,叫他们说会儿话,因此这会儿抱一下,也不怕被人看到。
都是个快当爹的人了,回了家还要跟自己夫郎撒娇,柳鱼抿唇憋着笑,仰头看着李青山但就是不说李青山想听的话。
李青山不满意了,故作凶状,“快说!”
要是搁以前李青山怕是早上手挠了,但现在他可不敢,也只能做出他以为很厉害的表情示威了。
柳鱼没撑住,瞬间破功,笑了好一会儿,才极是温柔地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汉子,甜甜道:“想。”
李青山那自以为很厉害的表情哪儿还能维持得住。
“这还差不多。”李青山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夫郎宠他,他便更想撒娇了,哼哼唧唧地便低头用自己的鼻尖磨蹭柳鱼的,可他才刚要亲,柳鱼腹中的孩儿便踢了一下。
“啊。”柳鱼惊呼一声,痛倒是不痛,但骤然来这么一下子难免吓一跳。
李青山也是,忙的又俯到柳鱼肚子旁,探进柳鱼衣服里,像往常一样,轻轻抚摸柳鱼肚子,安抚他们的小崽,免得他动作太大,闹得柳鱼肚子疼。
“鬼灵精!”李青山一边安抚他孩儿,一边又气又笑的数落,“总跟爹爹作对!”
可这时候的小孩子又哪里听得懂,兴是以为他爹爹在跟他玩呢,李青山抚一下,他便动一下,十分顽皮。
望着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子俩,柳鱼笑得格外温柔好看。
过了好一会儿,崽崽的动作停了,柳鱼又问他怎回来的这么早。
李青山这才想起朱兴有问他的事来,“那饭我哪敢吃啊!”
李青山往后挪了挪身子,一边给柳鱼按摩着有些浮肿的腿,一边与他说:“他看上大姐了!”
原是五月农忙那会儿,王有才的娘梁氏累倒了,王有才再装不了病,被王有才的姐夫拿着棍子生生从床上打下来赶进地里割麦子了。
他只割了一天便叫苦叫屈的,回家一看又是冷锅冷灶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于是,第二天挑着李青山和丛春花都不在铺子的功夫,竟哭哭啼啼、颠倒是非黑白、妄图用周围的舆论给李素芝施压,想叫李素芝跟他回去。
李素芝虽是在铺子里做工有一些时日了,算是见过了一点世面,可不管是论口才还是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又哪里是王有才的对手。
众人一时对李素芝指指点点,李素芝正憋得双眼含泪说不上来话的时候,恰被来铺子想买熟切回去添个菜的朱兴有瞧见了。
朱兴有那哪儿是好惹的,二话不说,拎起王有才先啪啪两巴掌扇过去,又将王有才的底掀了个底朝天。
那日,一断腿被人抬着的汉子到环采阁要人的事那可是传遍整个县城的。众人也没料到这王有才就是那个为了风月女子休了正妻的人,一时感觉受到了欺骗,义愤填膺,一哄而上,你一拳我一脚地将这王有才给揍了。
也是这王有才太脆皮,竟还又骨折了。
所以后头李青山和李青河估摸着王有才腿该好了准备套麻袋叫他二次腿折的时候,还纳闷怎他们还没动手,这王有才竟就骨折了。
莫不是老天开眼?
“所以,他一见钟情了大姐?”这事,不管是柳鱼还是李青山都没听李素芝提过,柳鱼估摸着她怕再生事端,应是压根没跟家里任何人说过。
“那倒不是。”按摩也不能太久,李青山停了下来改给柳鱼捏脚,“依他跟我说得,他是在后头跟大姐接触多了,觉得大姐人好,有一日接桃姐儿的时候,瞧见大姐正坐在门前给桃姐儿梳头才突然有了这个念头的。”
李青山说完,恼得一拍大腿,“怪不得!”
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朱兴有就常借口去县城办事将桃姐儿放在他们铺子里跟巧姐儿一块玩,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这个心机养猪倌!
原本柳鱼还觉得这朱兴有莫不是就想给他丫头找个好心的后娘,心里对这事还隐隐不喜的。但现在听李青山这样说,结合以前从李青山那儿听说的关于朱兴有的事,又觉他兴是对大姐也有几分情意的。
但柳鱼还是道:“我觉得大姐答应的可能性不大。”
一来照着今年这样,出了正月十五到三月,李素芝能挖野菜挣钱;五月到八月半能在铺子里做工,一月都有七百文;霜降前后能割条子出去卖,其余时间在家织布,都能换钱,仅靠自己就能养活她和巧姐儿了,再不怕拖累娘家。
二来,经过了和王有才的这场婚事,李素芝怕是也心死,只想将巧姐儿好好抚养长大,根本不大愿意考虑自己的事。
“说的是。”李青山点头也赞同柳鱼说得,但朱兴有这人他了解,委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李青山便道:“你改日还是同大姐好好说说,让她自个儿拿主意吧。”
柳鱼点头,动了动左脚示意李青山捏那只脚。
“哼!”李青山嘴上“不满”,实际上早一脸温柔地换坐到另一边,为他鞍前马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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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的时候查资料才知道怀胎十月的月是一月28天而不是30天,我不会是全网最后一个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