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心性还很单纯的幼崽们果然没有意识到狡猾的爸爸妈妈正隐藏了气息, 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在离开冒险者公会后，他们就目标明确地一起去了书塔，并欢呼着集体奔向了以爱情类小说为主的二楼。
西尔：“……”
好吧好吧。
买吧买吧。
他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微涨的眉心, 看着幼崽们将感兴趣的书全扫了一通, 直到塞爆了手里的十只空间戒指, 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倒不是他们已经买够了, 而是存储大量书要用到的空间戒指的价格太过高昂了——在他们成为亚成年龙、拥有长期维持空间魔法所需的魔力前，就只能像人类魔法师一样依赖这些性价比很低的储物介质。
“先这样吧。”泡泡忍痛做出了选择：“我的钱剩得不多了，还想去看看别的东西呢。”
说完，他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书塔, 没管身后的弟弟妹妹……他才不要他们偷偷跟着呢！
精明的水龙幼崽，企图成为唯一一个记得给西尔爸爸买贵重礼物的贴心孩子。
‘按照说好的分头行动哦。’
西尔对这点也早有预料, 按照他的想法, 性格迥异的幼崽们根本不可能一起行动太久。
他向弗雷姆眨眼示意后，就毫不犹豫地跟在了迈着拉风的大步子、一如原形时拽着能拉低重心的龙尾时的姿态的泡泡身后。
虽然裹着斗篷, 但刚才大手笔地购入了十枚空间储物戒指、导致十根手指都各戴了一只的豪富姿态，还是在一些别有用心的路人眼里异常醒目。
——一些隐秘地跟上来了的人, 完全没被两位龙族注意到。
路上的繁华景象显然非常吸引泡泡, 尤其是在手头上有一笔完全任由自己支配、爸爸明白说了不会干涉的巨款的情况下，连简单的迈动脚步都显得十分困难。
看到小水龙能抵御住一些看着就光怪陆离、华而不实的地方的诱惑，其实就已经很出乎西尔的意料了。
小水龙最后进了一家店面装饰得很夸张、标语更是浮夸地写着“这里能实现您的所有幻想, 只要您有足够的金钱”的魔法用品店。
“噢噢！这位美丽的小少爷, 欢迎您的光临, 您最希望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呢~”
从毛绒绒的大尾巴上一看就知道是狐狸兽人混血的美艳店员迅速迎了上来。
她只往这个眼神纯洁懵懂、充满了大富大贵的人家里才可能养出来的好奇、手指上还简单粗暴地戴了足足十枚高级空间戒指的小客人身上一扫, 就预估到了他的财力绝对惊人。
可惜身后没有跟着大人……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倒不如说, 只要别太过分、惹得背后的家长不满的话, 她就可以尽情哄这个小少爷花光自己口袋里的钱, 为她带来丰厚的奖金啦！
“愿望？”
泡泡完全没有注意到狐狸兽人看肥羊似的火热眼神，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出了目前的最大烦恼：“能让我的妈妈成熟一些，别总是孩子气地霸占我的爸爸吗？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要跟爸爸睡在一张床上，把我们全都赶走。这真的让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很苦恼。”
不光是偷听的西尔的微笑冻在了唇角，狐狸店员脸上的灿烂笑容也僵住了。
她由衷地想，这要是自己家的孩子的话，一定是要狠狠打一顿。
“有是肯定有的，我们可是无所不能的愿望实现店！但这样的话，你的爸爸说不定会生气哦！”在严肃地考虑了一阵是不是要推销迷情剂导致那个‘妈妈’暂时性移情别恋后，她果断放弃了这个后患无穷的危险想法：“不如把钱花在买送给爸爸妈妈的礼物上吧，他们要是开心了的话，肯定会愿意听心爱的孩子的愿望的！”
果然不能对这些外人抱有期望呢！
泡泡听到这里，顿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这怎么可能呢？你太幼稚了！妈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
而且他们的新妈妈……才刚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小水龙发愁地想，可比他们加起来都有钱多得多得多了！要送能让妈妈开心的礼物，那该有多困难啊？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个孩子说幼稚的狐狸店员：“……那至少挑选一些有趣的礼物，让你的爸爸开心吧？”
泡泡兴趣缺缺地“嗯”了一声，并不反对这个提议：“你们有什么呢？”
狐狸店员稍微打起了精神来：“你的爸爸最喜欢什么呢？”
泡泡跟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再次叹气说：“你好笨啊！我们的爸爸当然是最喜欢我们，还有妈妈啦！”
西尔：“……”
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中途反悔、撤销任由小孩大乱购的计划，直接把这个趁自己不在就满嘴开火车的幼崽抓回来。
狐狸店员沉默了一阵，话和笑容里都带了点咬牙切齿的狰狞：“你说得太对啦！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那你要不要看看这个？这可是非常名贵，非常少见，也非常受欢迎的精灵神灯哦！”
话音刚落，她就跟用了空间魔法一样，迅速地取了一个只有两个拳头大小，但做工异常精致的金制精灵灯出来。
西尔从里面依稀感觉到了一股善恶难辨的精灵气息，不禁有些意外。
卖的居然不是噱头，而是真货？
不过在他传承记忆中，精灵一族的确有逝去时回归光源的传统，那少数在人类世界因为各种原因离世的精灵会选择离得最近的一盏灯来置放最后的魂魄残片，也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拥有这盏精灵神灯，只要消耗少许的魔力，就可以召唤出精灵残留的魂魄了！”狐狸店员努力推销归推销，倒是没有缺德到不告知风险：“但能召唤出什么样的精灵，完全看你的运气和实力哦。栖息在这盏灯上的可能是实力强大、却会生气地给召唤者带来灭顶之灾的暗精灵，但也可能是实力同样强大，却心地善良、愿意倾尽全力为你实现心愿的白精灵，也有可能遇到精灵的魂力太弱小、只能给你摘来一朵春天新盛开的灯融花、替你的房屋除几天尘的情况。怎么样？要不要买下来？今天看在你是我们幸运客人的情况下，可以给你打八折，只要五颗低阶魔钻就可以了！”
西尔想，这应该算是盲盒的一种——明知道最后一种鸡肋类型的奖励出现的概率才是最高的，但那种“我或许就是欧皇”的心态，总会让人忍不住赌一把。
五颗低阶魔钻，不算便宜，但这么漂亮的金灯本身也能卖两颗低阶魔钻的价格，所以也不能算太贵。
洞悉这些小陷阱、物欲从来不高的大金龙当然不感兴趣，但他也清楚，幼崽肯定是抗拒不了。
果然，泡泡盯着这盏流光溢彩的金灯看了一阵后，低头数了五颗魔钻，然后气势十足地把钱拍到了桌子上：“我要了！”
“天啊，您真是太有眼光了！”那么顺利就做成了一笔生意，狐狸店员那颗被折磨的伤痕累累的心瞬间死灰复燃。
她笑眯眯地接过了钱，把金灯递了出去，立马就选出了另一件因为太华而不实、而一直卖不出去的东西来哄这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小少爷：“您不如现在看看这个？拿着就会跳舞唱歌的小木棍，在舞会上绝对受欢迎的大明星，可用的次数还剩下八次呢。这也非常难得，一共就只有三……”
由于眼睛忽然看到了恐怖的一幕，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变得越来越小，很快就没有了。
……她都看到了什么？
“啊。”
泡泡歪了歪脑袋，奇怪地看向她，目光依然纯净又天真，一看就是个可爱可怜的小冤大头。
——如果不是他刚刚不假思索地学着西尔爸爸之前徒手拿盾牌搓铁球的示威手段，把新买的精灵灯搓成了一个圆溜溜的金球的话。
泡泡见她忽然嘴巴张成了很大的O型、声音好像被什么魔物吃掉了一样，不由得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这个漂亮孩子恐吓了的狐狸店员，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笑着把这个小木棍放了回去，轻手轻脚地拿出了真正的好货：“我只是忽然觉得，那根木棍太不适合您了，太不起眼了，或许您对这些会比较有兴趣……？”
西尔看着懵里懵懂的泡泡，心里想小水龙有时候的运气是真的好。
被泡泡无心插柳下营造出的这份反差极大的恐怖威慑力惊到的她，是再不敢坑他的长子了……为了防止自己也像那盏倒霉的精灵灯一样被捏成无比规则的球体，她战战兢兢地把那些华而不实的残次品都收了回去，真正拿出了一些像样的好东西。
看到泡泡开始认真地继续挑选了，西尔给他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后，就决定转路去找噼啪。
他在每个孩子身上都留有一缕自己的魔力，追踪起来非常简单，很快就赶到了小火龙的身后。
跟轻易不进店，进去后就买好几样的泡泡不同，离开书塔的噼啪暴露出了明显的选择困难症，到处都看看，但每次都犹犹豫豫，不见真正掏钱。
好几次都让卖力的店员脸都笑僵了，他才下定主意，买了一件喜欢的商品——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砍价的本事。
在挑剔的买家终于表现出明确的购买意愿的情况下，强烈的“快要解脱了”和满足感同时袭来，很容易让老板做出不理智的选择：哪怕噼啪只是慢吞吞地问一句能不能再便宜一点，也有很大概率会达成愿望。
耐心旁观了好几轮的西尔，都忍不住好奇噼啪这种天赋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不过认真务实的小火龙，也是所有孩子里最像是能拥有这种居家贤惠、一板一眼的品质的一个。
就是太考验卖家和有着黄金眼睛的跟踪者的耐心了。
西尔跟在噼啪身后逛了好几个店，眼看着就要到跟弗雷姆交换跟踪对象的时间了，赶紧给认真讨价还价的小火龙拍了几张照片，就给弗雷姆捎了句口信，然后匆匆往滋滋的方向赶去。
“危险！！！啊！谁家的孩子啊？！还不快点躲开！”
结果他刚一赶到，看到的就是坐在咖啡厅摆在外面的镂花桌椅上趴着打瞌睡的滋滋、在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中懵懂抬头、然后被失控的一架半马人车厢高速撞上的恐怖画面！
“啊。”
西尔也忍不住低声叫了下，闭了闭眼。
不好了。
果然，当烟尘散尽后，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就是一副让人目瞪口呆、难以理解的魔幻画面。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华丽的车厢是彻底毁了，而莫名发疯的半马人像则是撞上了魔法石铸成的坚固墙壁一样，坚硬的头骨都变了形，血流不止；乘客们被甩出了破碎的车厢，一个个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只有位于正中心、惹得刚刚所有人都心痛的那个本来注定遭遇死难的孩子，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
有人喃喃自语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安然无恙的那个漂亮孩子：“他甚至连皮肤都没有擦破……不，甚至都没有擦红！”
——“一定是有着特别强大的防御魔法！”
这个说法迅速被围观的路人们接受。
“啊。”
的确有着“龙鳞”这个最强大的防器的滋滋，迟钝地眨了下眼，盯着眼前的凄惨情况看了好一阵后，才终于彻底睡醒了。
就算是再早熟聪慧，小火龙依然是货真价实的初出龙岛，根本不知道遇到这种意外时该怎样处理。
让正好奇他要怎么收拾残局的西尔没想到的是，滋滋顶着张纯洁无辜的懵懂脸左右看了一圈后，精准地捉出了人群中完美隐匿的他：“西尔爸爸！快来帮帮滋滋！”
他就知道爸爸肯定不会放心他们独自在外面乱走，果然在附近偷看呢！
彻底放心下来的小火龙大大方方地张开了胳膊，在众目睽睽下，这只小摆烂龙为了甩锅省事，甚至还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快速朝西尔跑去，然后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没来得及逃脱的黄金巨龙。
他的语调平平无奇、但任谁都知道他已经尽力在演了：“滋滋好害怕呀！呜呜呜。”
西尔嘴角微抽。
你但凡擦破一点点皮，让这句话具备一点点可信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