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白织灯通亮。
冰冷的长椅上, 高大的青年双手交握放在大腿间,低垂着脑袋,宽肩紧绷, 小声的像是在念着什么。
就在这时, 手术门推开,一个金发护士焦急走了出来。
陆星赫见况猛地站起身, 跟菩萨念到哪里都忘记了, 他连忙走到护士面前,神色焦虑:“怎么样了,他怎么样?”
“患者情况紧急, 出血量太大,医生正在下病危通知书, 请问他家属在吗?现在我们必须采用了自体回收技术,需要紧急给他配血, 我想问问您是他的Alpha吗?有标记的那种。”
陆星赫神色一怔, 须臾摇头:“没有,我是他的Alpha但是我们没有标记。”
……所以他不能签字。
男朋友没有用的。
金发护士听到这个时迟疑了两秒, 但也没有太多时间给她犹豫, 毕竟医院是有权利在情况紧急下先进行手术:“你们的血型相同吗?”
陆星赫点头:“一样的。”
“好,那我现在安排你抽血。”
陆星赫不知道想到什么连忙拉住护士:“我想问问,如果是标记过他的Alpha这个血的作用会更好吗?”
“嗯,因为信息素是融入血液的,如果是契合度高的ao伴侣血液的作用会更好。”
两分钟后——
陆星赫从抽血室走出, 魂不守舍的走回手术室前的长椅上坐下, 他将脸埋入双掌里, 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现在不容得他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标记,他们都不可能会分开。
他现在得要打起精神等段予骆出来,这家伙肯定会很难过。
等出来了得好好哄哄才行。
“Bennett。”
走廊尽头传来几道匆忙的脚步声。
陆星赫抬起头,侧过眸看见他爸妈焦急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保镖,或许是看到家人,怎么说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会懊恼煎熬。
他眼眶一红,闷声喊了句:“爸,妈,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崽崽。”
陆晴走到儿子身旁坐下,担心的握住他的手:“真的是吓死我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保镖不是跟在身边吗?现在崽崽怎么样了?他爸爸们正赶过来了。”
陆星赫听到他妈的声音,也有些崩不住,红着眼眶强忍着情绪:“我没用。”
“怎么会是你没用,是那些人真的不懂感恩,崽崽为了做这件事付出了多少,跟国家申请了多少补助,竟然还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情!”陆晴自然是气得不行,抱着儿子的脑袋,顺便瞪了眼克莱门斯:“还说回来这里生活,治安差死了!”
克莱门斯无奈,但是现在也只能被老婆骂几句了,他见陆星赫手臂上的针眼,皱眉:“抽血了?现在崽崽什么情况。”
“护士说失血过多现在正在进行抢救,但我不是标记过他的Alpha,血液可能作用比较普通,也不是他的家属,不能签病危通知书。”陆星赫抹了把脸,眼眶一红再红,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红着眼盯住手术门,从没有过这样的挫败感:“我想跟他结婚了。”
克莱门斯&陆晴:“……”儿子,现在不应该想这些吧。
陆星赫又低下头,双手合十,额头抵在手上,念着千千万万他的崽崽要好好的,只要这次出来什么都不做了,乖乖呆在他身边就好了。
还有就是,这里太危险了,只要毕业就回国。
手术室内。
主刀医生站在手术台前,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开胸手术。
冰冷的刀划过白皙的胸膛,血直接飞溅到脸颊上,护士连忙给主刀医生擦脸上的血,根本顾不得溅到了自己身上。
此时的出血量很大,麻醉师开始提醒,主治医师额头渐渐出汗,他看着仪器,半眯双眸,很难看见出血的位置在哪里。
麻醉师道:“血性心包积液将近1000毫升,情况危险。”
主治医师嗯了声,于是镇定道:“先吸净积血。”
将积液吸净后,过了会,仪器才探查见左侧心包的裂伤。
主刀医生看着旁边的探查仪器,判断:“左侧胸壁4cm穿透性损伤裂口,左侧心包外胸腔侧脂肪组织见大面积血肿,先清理止血。”
手术再次陷入严肃的凝重。
一个小时后,主刀医生再询问了麻醉师患者的情况。
在听到麻醉师说的良好体征情况后,主刀医生点头:“输血浆200毫升。”
麻醉师观察着仪器:“无异常。”
主刀医生:“输浓缩红细胞2U。”
可就在这时,仪器发出尖锐的声响,血压出现明显下降情况,主刀医生拧着眉头,一旁的护士立刻说:“张医生!”
主刀医生:“注射甲氧明及多巴胺。”
过了会,麻醉师起身观察,发现白皙的腰腹位置出现了点状的泛红:“高度怀疑输血过敏,他是过敏体质!”
手术室的气氛骤然下降。
“立即停止输血,换输液器输入复方氯化钠注射液。”
“患者Alpha的血浆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他们的信息素血浓度是多少?”
“很高,120%。”
主刀医生有那么一秒的意外,不过很快便恢复镇静:“很好。”
……
昏迷中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正发生了什么,但却感知到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梦中,他反复又反复的看见了陆星赫,看见陆星赫就站在台下,看到他受伤时红着眼眶的模样,是震惊,是心痛,是懊恼自责,那个表情反复的在脑海里浮现。
这是场无法预料的意外,不是他所想的,更不是陆星赫所想的。
但他看见陆星赫哭了,想都能够想到陆星赫现在会有多害怕,多伤心,多难受。
这个对他百依百顺的男朋友,从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他们之间更很少因为一点误会争吵的时候,这种无法用三言两语描绘出的喜欢几乎是刻入骨子里对彼此的忠诚与迷恋。
他们都知道彼此都是真诚且热烈的恋爱脑,理智且相互支持。
从他接手家里给他的这个任务,让他去主导这个项目开始,陆星赫犹豫过,但还是选择了支持他,就跟从前一样,他们高中做ctb竞赛就是这个项目,有因为危险性小小的争吵过,但哪一次进实验室没有陪在自己身旁。
他清楚陆星赫对自己的紧张程度,就是因为太清楚,才无法想象现在陆星赫会有多害怕。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回去。
至少得抱抱陆星赫,告诉他没事的,问题不大,不能让他的宝宝害怕。
……
——别再传播焦虑了,你以为自己是英雄,可以拯救他们,实际上你害了无数的人,害了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你太该死了。
——只有你死了这个计划才能停,你就该死!
……
冰冷的刀狠狠捅入心口的位置疼密密麻麻,他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回到礼堂灯光骤然消失的瞬间,一耳畔不断的回响起咒骂那般的不堪话语,在否定抨击他做的事情。
一遍又一遍,如同梦魇那般,觉得自己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疯狂拉扯,要将他的身体撕裂粉碎,视野里没有任何的光源,恐惧从内心深处宛若浪潮翻涌而上。
——没事的宝宝,我在呢,没事的。
温柔熟悉的声音如同这黑暗里忽然降临的光亮,一点点抚平翻涌的不安跟恐惧。
是啊,他怕什么呢,有陆星赫在,他不用害怕。
手术灯下,白皙的胸膛多了道手术过后的疤痕,狰狞且刺眼。
如同一道勋章。
……
夜幕降临,这场将近五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
昏迷中的段予骆被送入了icu,继续进行观察体征情况。
皇家医院外的保镖很多,几乎遍布在每个位置。今天这场意外也毫不意外的上了各大外网,甚至是国内新闻头条,各种不一的言论直接将二次分化基因缺陷检测计划推上了风口浪尖。
甚至某些人费尽心思将段予骆的信息发布在外网上,也将这次华夏与D国的二次分化基因缺陷检测联合计划说成是银河集团与D国皇室的联姻计划,陆星赫是D国公爵之子的身份也被曝光于网。
网络上正因为这件事掀起舆论风波。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攻击银河集团,也是想借崽崽的这次意外试图组织这个计划,在威胁银河集团。”
icu病房外,连夜赶过来的段亦舟跟骆颂燃透过玻璃窗,注视着还在昏迷中的小儿子,也看了眼靠在旁一言不发的陆星赫。
段亦舟收回视线,看向克莱门斯,脸色阴沉:“这些激进分子肆意高举所谓言论自由的旗帜,试图挑衅我们的友谊,甚至借此伤害我的孩子,黑客在外网肆意传播崽崽的信息,这件事我无法容忍。这些年为什么我不让崽崽出现露面,就是担心这样的事情,我相信跟你保护星赫是一样的。”
克莱门斯背着手,神情凝重:“我知道,这件事发生在D国,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既然这次是我们的合作项目,我比较想知道你母亲的意思,这件事她会亲自出面解决吗?”段亦舟顿了须臾,又把目光看向病房内。
回想银河集团每一次的医疗变革都会掀起狂潮。
从第一代总裁研发的阻隔剂,从推行再到全民接种阻隔剂,让alpha与omega再也不用受到发情期和易感期的影响,通过阻隔剂可以降低信息素对人群的影响。
再到第二代总裁研发的BO性导剂,不仅大大提升了abo人群的失衡比例,也提高了beta人群的社会地位,提高了生育率,这次变革更是撼动了Alpha的绝对地位,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性别平等。
再到接下来的abo性别间可转换的性导剂,同样的大大提升了人口增加,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omega的稀缺数量,人口比例逐渐趋于平衡。
甚至是研发出BO性导剂可以作为二次分化基因缺陷患者发病时的中和剂,每一次变革都充满着巨大的质疑与挑战。
哪一代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风与浪。
他也从没有要求过自己的孩子能够做出什么事迹,可是他阻挡不了孩子对自己的要求,这颗从小保护到大的小金子还是在这个领域,带着家里长辈们的优秀基因,正在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掩盖都掩盖不住的。
越是这样,越危险。
这次风波很有可能不会那么快的平息。
“我去说。”陆星赫出声,他收回目光,看向段予骆的大爸:“段伯伯,这里是我的家乡,他在这里受伤,还因为这件事情而受伤,无论怎么样我都得跟我祖母亲自说,我也希望她可以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更何况他是我要爱一生的omega,我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伤害他的人我也不会放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
白织灯下,眼眶红得泛血丝的高大青年没了平日里的温柔,眉眼染上冷意,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模样,像是瞬间削去所有柔软只剩下锋利的棱角。
陆星赫侧过眸,透过玻璃窗凝视着昏迷中的段予骆,将眸底的爱意渐渐藏起来:“我就看不得他受一点苦,一点都不可以。”
这句话说的不轻不重,却听得出几乎要掀翻克制的情绪。
他从来都不舍得凶段予骆,说重一句他都不允许自己这么做,这可是他从小捧在手心宠到大的小玫瑰,流眼泪都看不得,更别说现在躺在里面。
心脏疼得要疯了。
此时此刻,这个高大的背影像是隐匿克制着疯狂的情绪,正在等待着一个发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