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在崎岖山路里行驶,晕车还玩消消乐的后果就是在路的后半段江于尽彻底歇菜,安详闭眼。
这辆车经停挺多地方,每一次刹车停下的时候都是对□□的考验。丛山村是终点站,一直到最后,等到他虚虚睁开眼的时候,车上不知不觉只剩下他们坐在最后排的两个人。
这个车上除了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要去这个村。
江于尽换了个靠窗的座打开窗户使劲对着风吹。但是山上起了雾,司机不敢开太快,风不算大,作用也不大。
下车的时候,徐同归一手提着吃剩的半个馒头,另一个手扶着人,成功上岗人形拐杖。
车上司机犹豫了下,之后还是对他们提醒道:“丛山村最近怪事多,这几天下午的班都不会来这个站,要回去只能等明天,你们要是去这个村的话就多注意点。”
江于尽忍着打yue的冲动,一挥手:“感谢。”
看着老旧客车消失在雾气里,徐同归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身边人,问:“你去哪里?”
看对方这个状态很明显不能一个人行动。
江于尽松开人形拐杖顺带揉了把头,说:“我们应该不同路。”
他说完就走,大概是因为晕车,走得没像在镇上时一样快,但同样走得毫不犹豫,没有丝毫停顿。
在看着人消失在雾里之前,徐同归出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山里有雾有风,风吹起的时候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了枝叶摆动的声音。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江于尽转头笑了下,随口道:“之前在便利店看你长得帅,找别人打听的。”
他笑得没一点正经劲,看上去就像在满嘴跑火车,一时间很难辨别说的是真是假。
没有再管这边还在纠结的徐大队长,江于尽直接走进雾里。
客车不能直达丛山村,村子在山崖边上,隔着一段距离依稀可以看到,看上去还需要再走挺长一段路。
晕车的后劲还在,江于尽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在这片清新的土地上留下污秽的东西。
越往前走,清新的空气逐渐不那么清新,中间掺了甜得发腻的香味,味道很淡,却无法忽视,让本就昏沉的头更加雪上加霜。
闭眼感受了下,江于尽中途转了个弯,没有继续往丛山村走,转而往山崖下绕。
去到山崖下比上山容易很多,一路路过荒废农田,走到树林里的时候,雾气陡然间浓了很多,到了连自己脚也很难看清的地步。
浓到看不清前路的雾慢慢涌动着,像是随时会出现其他东西。
江于尽只觉得这雾严重阻碍了自己的呼吸。
包围住整个人的浓雾里缓缓伸出细长黑手,慢慢往喉咙处够。
随手折了黑手,江于尽顺带绕过地里冒出的僵直的手,表情不变,依旧在屋里探着路。
但是接连不断的黑手着实烦人。
雾气涌动,他随手折下一根树枝转身。
从雾里伸出的密密麻麻的细长黑手断得整整齐齐,没有血水,落在地上化成一阵黑烟消散在雾里,雾气扭曲卷动,像是想要再次凝结,但是被打得太散,最终还是没能立刻成型。
江于尽晃着根树枝在树林里转悠着,最终走到了一个山壁边。
这里看上去和来的时候的地方没有两样,只是多了一尊看上去已经破旧不堪的土地神像,上面已经结了厚厚蛛网,原本用来放贡品的小盘也已经出现裂纹,被树叶掩盖。
很有礼貌地说了句“得罪”,江于尽移开神像。
神像后是一个空洞,空间不大,正中间有一朵黑色小花,种在一个腐烂手掌之上,花瓣纹路诡异而扭曲,神像移开的瞬间腻人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花周围有立方体状深色晶体罩,江于尽看了两眼,再看了眼手上树枝。
“咔”
晶体被树枝戳破,发出一声轻微的响,之后从中碎裂开。
花被拔起的瞬间,黑色花瓣瞬间粉碎,掉落,消失,一直弥漫着的甜腻香味也跟着慢慢淡去。
江于尽舒服了。他看了眼从地里冒出的中间空出个窟窿的手掌,再拿过手里的树杈子对比了两下。
大小还挺合得上。
完成了又一项杰作,他站起来拍拍手,继续往山上走。
一边消消乐一边走,时间还过得挺快。
等到手机电耗了一半,他一抬头,已经可以看到村子的轮廓。
太阳出来,雾气已经消散了不少,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农田里有人在锄地,锄头铲在地里的声音可以清晰听到。
正准备走近,后面传来脚步声,江于尽一转头,结果看到应该已经分道扬镳的徐队出现在身后。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徐同归也顿了下,之后长腿一迈走到近前,问:“你要去丛山村?”
江于尽点头:“听说这里很原生态,下班后出来放松放松。”
深山老林,确实够原生态。
“这里现在不是放松的地方,”徐同归说,“你先回去。”
江于尽遗憾摇头,重复了下客车司机的话:“要回去只能等明天。”
“附近树林里有很多家畜的尸体,”徐同归拿出证件,第一次正式自我介绍,说,“我是特殊异种搜查大队队长徐同归。”
“这个村子有古怪,记得跟紧我。”
这个人长得一脸桀骜,偏偏性格正经,声线沉沉,看上去很唬人。
差不多时间出发,难怪这个人在之后到,原来是去附近树林溜达去了。
江于尽笑眯眯点头:“全靠徐队了。”
不远处锄地的声音消失,原本在地里忙活的大爷停下手里的动作,朝他们挥了挥手。
距离拉进,从村口路过的一个大妈也注意到了他们,抱着一个装菜篮子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社牛从不畏惧社交,江于尽耷拉着的眼皮略微抬起,同样挥手。
大爷大妈很热情,脸上笑容淳朴,知道他们今天回不去后略微思考,请他们进村:“李二家二楼空着没人住,他一个人过了这么久,有人去家里住一晚应该可高兴。”
在徐同归开口前,江于尽一点头,笑说:“谢谢。”
三两句话就找到在村里过夜的地方,他脸上笑容更真切了些。
丛山村和其他普通村落没有什么差别,都是独栋的房屋,屋外有像是养东西的小棚,走近的时候还能闻到些微的味道,但是里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大妈口中的李二在家,他是个瘸子,走路慢,唤了很久后才出来,出来后一张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看,特别是看到后边站着的两个生面孔后,脸更臭了些。
看上去不太像是高兴的样子。
但是不太高兴的李二还是侧过身让他们进屋,带着他们上楼。
一楼的堂屋正中间摆了一个神龛,江于尽多看了眼,之后收回视线。
二楼的环境堪称一句简陋,一间房,房间里俩板凳一张床,大爷大妈没跟着上楼,李二说话更直接:“条件就这样,忍不了就趁早走。”
江于尽和徐同归留下了。
现在算是中午和下午交接的时间,还早,徐同归身上还有任务,短暂休整之后就出门,手无寸铁江姓市民果真按他所说跟在后边。
村子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村子,有人在地里种菜施肥,还有人聚一起聊天,时不时发出一阵笑,没有任何异常,他们打听了,村里最近有像他们这样的外来人,但都只待了一晚就离开。
徐同归在屋外问话,屋里有人打牌,江于尽思索了不到一秒,果断进屋看人打牌。
不少人和他一样站一边围观,尽管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仍然可以不时和旁边人交流两句,悄声分析牌局,和他交流的人还夸他一看就是打牌高手。
江于尽谦虚摆手,说谬赞了。
满屋的交谈声中夹杂着从楼上传来的碰撞声,不轻不重的一声,他略微抬头。
旁边人摆手,说:“肯定又是小丫那丫头片子玩上头了。”
江于尽收回视线,笑了下:“还挺有活力。”
在屋外和人交流的徐同归侧眼,看到屋里的人穿着身宽大衬衫懒散站在一边,笑容浅浅,姿态轻松,注意到他视线后一转头,挥挥手,像是示意他一起去看人打牌。
徐同归没有去看人打牌,连带着江于尽也没能继续看下去,他们在村里走了一圈,直到天色慢慢变暗,这才开始往回走。
村里没有什么异状,唯一特殊点的就是几乎每家家里都摆了一个神龛,神龛都关着,看不到里面供奉了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穿过一个小道,以一个微妙角度,两个人同时注意到在半山腰上的半掩着的黑色祠堂。
祠堂和今天看到的神龛一样都是很罕见的黑色。
看了眼身边人,徐同归收回视线,说:“先回去。”
江于尽无条件同意。
坏消息,李二并不管饭,好消息,徐同归还收着今天上午啃剩的半个馒头。
坐在小板凳上,江于尽拿过自己馒头,之后大方分了一半递给身边人。
徐同归说不用。
江于尽不可置信:“你嫌弃我!”
“……”
徐同归最终接过半个馒头的半个,慢慢咽下。
江于尽满意点头,拿着四分之一个馒头坐窗边探出头去看。
现在已经彻底天黑,窗外的雾气又开始出现,并且越来越浓。
吃完晚饭到了该休息的点,躺床上玩消消乐的江于尽打了个呵欠,眼睛挤出两滴生理性盐水。仍然坐在板凳上的徐同归很上道,把板凳移到靠近床边的位置,说:“你睡。”
他接着又说:“明天你就坐早上的客车离开这里。”
不是询问式的语气,配上他冷得发硬的声音还挺吓人。
江于尽舒舒服服把自己塞进被窝,顺带翻了个身,随口应了声“好”。
他还真睡着了,且睡得香,直到半夜的时候听到有什么响动,这才睁开眼睛。
村里的晚上比城市里要安静太多,也没有虫鸣和牲畜的叫声,所有的声音在黑夜里都被不断放大。
徐同归同样醒着,眼睛看向房间门。
响动是从门外传来的,像是上楼梯的声音,但是又不太一样,断断续续一轻一重,是脚步和拐杖杵在地上交替的声音。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李二。
声音越来越近,应该是已经上二楼,还变快了些。
徐同归手里亮得发寒的金属光一闪而过,江于尽慢慢穿鞋下床。
房间里传来拧动门把手的声音,但是他们习惯性锁了门,门把没能拧动。
门外先是安静了片刻,之后传来钥匙碰撞的当啷声,刺耳又连续。
大概是终于找到了钥匙,翻找钥匙的声音消失后紧接着就是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徐同归站到门边。
“快来人!祠堂着火了!快去救火,不要惹萨卡大人生气了!”
外面响起一道慌张的喊叫声,之后整个村子都像是活了一样,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钥匙孔里的锁退出,杵拐杖的声音逐渐远去。
外面光亮闪动,站在窗边往下望,可以看到接连有拿着手电筒的村民往一个方向跑去,李二瘸着一条腿也在里面。
他走了,和半山腰上逐渐壮大的火势相比,这里好像反倒成了安全的地方。
瞅了眼旁边还在往半山腰看的徐同归,江于尽说:“我就待在这里,你去看看情况吧。”
语气真诚,十分之善解人意,不愧为热心市民。
徐同归低头看了他两眼,之后塞给他一个对讲机,从窗户一跃而下。
江于尽挑眉。
待在这里绝无可能。
打了个呵欠,他打开房间门下楼。
这个村里的村民行动能力一流,等到他下楼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了人。
方向感还算不错,他在村里左弯右拐,到了一栋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的房屋前。
这是今天他看人打牌的地方。
房子一楼的灯亮着,但是里面已经没了人,里面人很显然出门出得急,大门大开。
江于尽直接就从正门走了进去,踩着楼梯上楼。
二楼没开灯,但有从地缝里透来的一楼的光,能够勉强看清。
江于尽背着手像老大爷遛弯一样上楼,视线在二楼绕了圈,最后停在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身上,笑道:
“你好呀,小丫。”
手脚都被束缚住的被喊做“小丫”的刘承惊恐瞪大眼睛。
他不断蠕动着想要向后移动,头发被汗水打湿,看着不断靠近的人,红血丝瞬间充满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