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瓒看见纪惊蛰那假惺惺的样子就头疼。
他没搭理他, 只跟徐蓝飞挥挥手算作告别:
“先走了,我……江白榆还等我呢, 回见啊。”
“好, 快去吧。”
徐蓝飞点点头。
他知道陆瓒不喜欢纪惊蛰所以也没多留他。
但就在陆瓒转身准备走向江白榆的时候,纪惊蛰突然出声问:
“阿瓒——不打算邀请我去你生日聚会啊?”
“不好意思哈。”
陆瓒摆摆手,简单客气了一下:
“今年没有聚会,下次吧, 下次一定。”
“啊?是不喜欢搞聚会, 还是想把时间留给你男朋友过二人世界?这可没义气了。”
“你别较真, 阿瓒就是不喜欢搞聚会, 他……啊?!!”
徐蓝飞听见这两人开怼就觉得头疼, 他今天只是来接纪寒露的, 压根不知道纪惊蛰会突然出现。他一个头两个大, 正想打打圆场, 但话说到一半, 他突然意识到纪惊蛰话里出现了“男朋友”三个字。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他想的那个男朋友??
徐蓝飞瞪大了眼睛, 他想听个解释, 但面前两人显然都没空搭理他。
“……”
陆瓒盯着纪惊蛰的眼睛,片刻后, 突然笑了:
“对!我喜欢他, 所以我所有重要的日子都要有他参与,有问题吗?”
陆瓒大方承认了,反问过后, 他顿了顿:
“纪惊蛰, 你搞清楚吧,咱俩什么关系, 就算真有聚会我也不会请你,我们之间,哪来的义气,是吧?”
有些难听的话陆瓒不想说,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诞的交谈。
他不想在这继续浪费时间,但就在他离开时,他突然听见身后的纪惊蛰像是笑了一声。
他听见那人说:
“这么让我伤心?我可是真把你当朋友。喜欢有什么用?我不懂,陆瓒,你让我看看吧?”
陆瓒心里重重一跳,莫名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那边,江白榆把自行车停到路边,正往这边走来,显然,他看见了纪惊蛰。
陆瓒不想让他受那个鸟气,他拉着江白榆的手腕,不让他过去,江白榆见他这样,也没多问什么,只回头望了一眼,刚好对上纪惊蛰似笑非笑的视线。
“怎么?”
“没怎么,荒谬人又说荒谬话,别问,我们不理他。”
听陆瓒这样说,江白榆就真的配合地什么也没多问,他只看着陆瓒默默把手里的盒子塞进书包里,坐上车后又闷闷地抱住了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在等红绿灯时,江白榆听见陆瓒问他:
“江星星,你这周天有空吗?”
“没。”
“有事啊?”
“有约。”
“哦……”
陆瓒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江白榆的手握在自行车把上,他若有所思般一下一下轻轻点着手指,半天也没等到陆瓒的下文。
他有点意外,稍稍回头看了一眼。
他终是没忍住:
“不问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
江白榆有个约太难得了,不管是跟家人还是跟朋友都好,陆瓒替他高兴还来不及,才不想打扰他。
但说失落也肯定有,毕竟周日是他的生日,他还挺想和江白榆一起过的。不过没时间也没办法,毕竟他也没跟江白榆说过自己生日是哪天,要是江白榆知道,那就算有约也肯定不会选那天。
这样安慰完自己,陆瓒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是个没救的恋爱脑。
但对着江白榆,恋爱脑点也无所谓了,陆瓒没觉得有什么,他坐着男朋友的自行车到分别的公交车站,照常跟他挥手拜拜之后,原本想赶正好停到车站的那班车,但还没等他跑出去两步,人就又被江白榆拉着手拽了回来。
“怎么了?”
陆瓒有些茫然。
然后他就见江白榆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低头从书包前面的小包里拿出来一张薄薄的彩色纸片。
陆瓒接过那张纸,翻过来才发现,这是北川最近一个星空摄影展的票。
陆瓒睁大眼睛,看看票面,又看看江白榆。
他确认了一下票上的日期,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周日?你不是有约吗?”
“嗯。”
江白榆点点头:
“要约你。”
他刚才原本在等陆瓒把那个问题问下去,比如去哪、去干什么、跟谁一起,好让他顺势答下去。结果江白榆等了一路他也没问,最后只能自己拿出来。
陆瓒低头看着手里的票,刚才遇见烦人事的坏心情立马消失了。
他笑着问:
“你要跟我过五二零啊?”
江白榆微一挑眉,却是摇了摇头。
他只说:
“生日快乐。”
“啊?”陆瓒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我没跟你说过,你也没问过啊。”
“……”江白榆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
“还用问?”
陆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其实他也没问过江白榆的生日,他知道的有关江白榆的所有信息都是在漫长的暗恋时间里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江白榆又何尝不是呢。
那天回去之后,徐蓝飞一晚上都在用信息轰炸他,显然,他对陆瓒和江白榆谈恋爱这件事接受无能。
陆瓒被安了个“没义气”的罪名,等徐蓝飞说够了,他才让他去翻大半年前的聊天记录,证明自己当时是想告诉他的,但他自己想岔了,之后误会就越来越深。
徐蓝飞也认了,他们掰扯了一晚上,虽然徐蓝飞很愤怒,但愤怒是为自己从头到尾啥也不知道。他没有一个字是质疑陆瓒的选择和性向,最后也只让他有空请自己吃饭,顺便恭喜他暗恋成真。
除了一些小插曲,临近生日的陆瓒,感觉每一件事情都很顺利,都很令人开心。
周六晚上,他请几个好朋友吃了饭,在零点收到了好多好多生日祝福,回家后,还有敲开房门端着蛋糕进来给他唱生日歌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那天陆瓒很晚才睡,他跟家人分了蛋糕,又挨个回了消息列表里的生日祝福。
那时候,他想,十七岁的陆瓒真是什么都不愁,什么都拥有。
-
“早上好,江星星!”
周天一早,陆瓒就背着他的相机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但无论他提前多少,江白榆永远比他先到。
他手里拎了陆瓒喜欢的冰摩卡,陆瓒接过,插上吸管,顺便问他:
“你吃早餐没啊?”
“嗯。”江白榆应了,问:
“你呢?”
“我没吃。”
“想吃什么?”
“不想。”陆瓒晃晃咖啡杯:
“我有这个就行了,我昨天半夜吃了一肚子蛋糕,现在还不饿。”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我跟你说,昨天我家人可好玩了,那个蛋糕胚是我妈烤的,奶油是我爸抹的,上面的图是我姐画的,我妈烤的蛋糕胚比我上次那个还糊!苦死我了,我爸抹的奶油倒是挺不错的,还有我姐姐那个裱花,我问她为什么要在蛋糕上挤粑粑,她把我揍了一顿,你看。”
陆瓒把自己的胳膊给他看,上面有一团淤青:
“给我捶青了。”
陆瓒给他比划着昨晚陆琢是如何把他按在地上揍,讲高兴了还往前跳两步给他实地演练,江白榆看着他乐得像个小傻子,没忍住也轻轻弯起了唇。
后来,小傻子舞到了马路边,正巧有车路过,江白榆拉了他一把,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陆瓒这才停止了大街上的傻乐行为,他回过神,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江白榆的手,发现他手指上好像又多了很多小伤口。
他拉起江白榆的手看看:
“你到底在干什么,弄这么多伤。我那天不是给你贴起来了吗,谁让你扒掉的?”
“没事。”
江白榆下意识躲了一下。
“别躲!”
陆瓒想拉住他,但终归怕弄疼他的伤,所以最后还是任他收回了手。
他眯起眼睛看着江白榆,试图看穿他的伪装:
“嘶……江白榆,你躲躲藏藏干嘛呢?”
陆瓒靠他近了一点:
“你不会是偷摸给我准备了什么小惊喜不让我知道吧?”
“?”
江白榆默默挪开了视线,没看他。
这家伙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直接沉默,陆瓒早习惯了,他也就是开个玩笑,没真期待江白榆能给他变出点什么东西来。
他们两个一路晃去展馆,去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
这场摄影展的主题是星空,场地里都是被定格在镜头里的星星,有北国的雪原,有幽深的海面,有南城的孤巷,有冷峻的山峰。
万物都在星空之下,静谧又浪漫。
展厅最后的部分有个独立的小空间,工作人员介绍说,里面是星空主题的装置艺术,是特意为这场展览准备的,很值得看。
陆瓒和江白榆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没有人,他们穿过漆黑的小道,刚走到宽阔处,星星就落到了陆瓒眼里。
这间屋子很大很空旷,夜被投影仪填满每一处角落,小小的星星灯从顶上掉下来,按照星空的位置排列组合。
房间光线很暗,但星空璀璨。
屋子里最低的一颗星星与陆瓒的心脏持平,他走过去,不敢碰,只能小心地用手虚虚捧住。
星星暖黄色的光落在他手里,映亮了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装了什么感应装置,还是纯属巧合,在陆瓒伸手的那一刻,那颗星星微弱地闪了一下。
陆瓒有些惊喜,他下意识弯起眼睛笑着回头看向南风知我意江白榆,那时的江白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在星空包裹下静静地望着他。
光线太暗,人太耀眼,陆瓒没有注意到江白榆藏在身后的手,也没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唇。
因为在他开口之前,陆瓒的手机响了。
他愣了一下,放开了手里的星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陆琢的电话。
陆瓒随手滑了接通,放在耳边时,陆琢的声音从听筒中沉沉传来:
“陆瓒,你在哪?”
陆瓒有点茫然:
“啊?我走前不是说了吗,跟朋友在外面啊。”
“你朋友来家里给你开生日派对,你人不在。现在马上回来,别没礼貌。”
“……”
生日派对?
他什么时候要开生日派对??
陆瓒有些莫名其妙:
“哪个朋友啊。”
“……”
听见这个问题,陆琢沉默片刻,才说:
“纪惊蛰。”
陆瓒没想到纪惊蛰能直接舞到他家里去,他不知道这家伙又想干什么,但当然不能由他在家里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疯癫话。
那场星空他最终也没能好好看完,跟江白榆简单解释了情况之后,他就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江白榆没走,但陆瓒不想让他跟自己一起,他只让江白榆送到了家门口。
陆琢说,纪惊蛰带着朋友们给他开生日派对,倒不是陆瓒有偏见,只是纪惊蛰的朋友和陆瓒的朋友压根不是一批人,陆瓒不知道他都带了谁,但多半是跟纪惊蛰一个路子的家伙。
好歹是在陆瓒的家里,他们不敢对他说什么过分的话,但如果江白榆在就不一定了。
陆瓒不想让他掺和这种事,脏耳朵,听着还得难过。
所以,在庭院门口的时候,陆瓒就想让江白榆回去了,但回头的时候他偶然看见陆少华的车出现在了道路尽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陆瓒拉着江白榆的手,把他带进了院里一座玻璃花房里。
他家的庭院里种了很多花,此时正值春夏,花园里的花都开了,花房里的也不例外。
许知礼和陆琢都喜欢玫瑰和月季,所以外面的花园里种的都是蔷薇科植物,这座玻璃花房是陆瓒的,和外面张扬的玫瑰月季不同,里面开满了低调温柔的白色茉莉。
五月是茉莉的花期,花房里的茉莉都开了,纯白色连成片,一推开门就是带着阳光味的茉莉香。
陆瓒以前很喜欢待在这里,闲来看看书或者听听歌。比起茉莉香水,他觉得这屋子里的味道才最接近江白榆。
陆瓒把他带去了成片的茉莉花间,一直等玻璃花房外路过一辆黑色轿车,陆瓒才从玻璃墙上收回视线。
他轻轻牵了一下江白榆的手:
“江星星,你先回去吧,我不知道纪惊蛰要干什么,你别等我,如果我把他弄走还有时间,我去你家找你,你给我做饭吃,好吧?”
江白榆没回答,只是垂眼看着他。
但陆瓒感觉他好像在犹豫什么,因为他的手被微微用力握紧了。
过了片刻,他才听江白榆说:
“陆瓒,我可以和你一起。”
“……但我不想。”
陆瓒认真道:
“那些事原本就和你没关系,我不想让你被他们审视,不让你受那委屈。你是我的,谁都不能让你难过。”
江白榆眸色动了动,只问:
“你不会难过?”
“放心吧,他们不敢惹我,他们说我我可以怼回去,你在我不好意思骂人,影响哦发挥。”
陆瓒靠他近了点,抬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他们说你我才会难过,江星星,听我的吧,乖。”
江白榆微微垂下眼。
他从来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别人怎么说他他从来不在乎,他只在乎陆瓒。
他想陪陆瓒的,但要是陆瓒不想,那就算了。
江白榆没有应声,他只是扶住陆瓒的后脑,又滑到他后颈,回了他一个带着茉莉花香的温柔亲吻。
后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绒面小盒子递给他。
陆瓒愣了一下,他接过那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见里面躺着一枚戒指。
那戒指的用料像是白金,正面雕着镂空花纹,仔细看看才发现,花纹的组合其实是一串字母——LUZAN。
陆瓒把戒指取出来看了眼,发现内圈也刻着字,是他的名字“陆瓒”,
戒指的雕工也并不精致,甚至细节处的线条略微有些粗糙,陆瓒看看它,又看看江白榆的手,突然就懂了。
他鼻尖有点酸,但还是冲江白榆笑了一下:
“你自己做的?你怎么那么厉害。”
陆瓒摸摸内圈明显是江白榆字迹的那两个字,低声问:
“怎么不把你的名字也刻上?”
这个问题,陆瓒没等到江白榆的回答,不过江白榆原本也没打算答。
因为陆瓒的手机又响了,是陆琢问他到哪了。
陆瓒用一串“快了快了”敷衍过去,而后挂了电话,跟江白榆道别之后转身想走,但走出去两步,他又折了回来。
陆瓒随手从旁边的花丛中摘了只开得最好的茉莉花递给江白榆:
“你试着含住它的茎,有花蜜,甜甜的,一股茉莉香,跟你一个味儿。”
江白榆微一挑眉,只说:
“茉莉没有花蜜。”
“哎呦,你尝尝嘛,说不定有呢。”
陆瓒把那朵放到他手里:
“走了,回家等我啊,我晚上想吃面。”
“好。”
茉莉没有花蜜,江白榆最终也没有坚持反驳他。
其实陆瓒是知道的,但他就想逗逗他。
他一个人推开玻璃花房的门,抬步走了出去,但绕到花房旁侧的小路上时,陆瓒又回头看了一眼。
北川春夏的阳光向来很好,阳光穿过玻璃,透过玻璃内缠绕的枝叶,在里面落下片片斑驳的光影。
他的少年站在茉莉花丛间,即便知道茉莉花没有蜜,还是把茉莉花的茎含在了唇间。
那时,有阵微风从窗里路过,枝叶晃动,阳光滑下来落到了江白榆的眼里。
他微微眯起眼,含着唇间的茉莉花,似有所觉般抬头看了一眼。
他站在荫里,但他明明同阳光也那样相配,破碎的光落在他身上,极浅的瞳色在光下也依然淡漠。
陆瓒看得怔住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按开相机,拿镜头对准了这一幕。
快门按下,这个画面被定格在了相机里。
那时,是北川五月的春夏,通透的玻璃花房内,藏着浅金色的光,还有十七岁的陆瓒心里,唯一纯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