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第二天早上阮肆抢喝了秦纵的牛奶,并且吃掉了他的茶叶蛋。
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未察觉,直到李沁阳拉开客厅的窗帘,两个人才发觉下雪了。阮肆在阳台上看,周围家家户户的栏杆上都积着整齐的白团,他随手抓了一把,临出门时塞进了秦纵的后领里。正准备戴围巾的小朋友冰得牙齿打架,短手无论如何都够不着背后的雪球,只能任由它化在衣服里。
阮肆先走出楼道。
棕砖铺着新雪,苍枝压着枯叶。草坪一夜间变得蓬松软白,比它深秋萧瑟时的黄绿掺杂要可爱得多。
今早的道路还没清扫出来,他们只能走路去学校。秦纵一脚踩进积雪里,雪足足没到他小腿肚。他艰难地拔着鞋子,跟上阮肆。走出小区的时候阮肆回头,看裹成球的秦纵在雪地上摇摆着像只迷路的企鹅。
“上来。”阮肆把书包挂前边,蹲身说:“慢死了,哥背你走。”
球撞在他背上,勉力往上跳了跳,扑得阮肆差点栽前面,他说:“你等等,你别跳——”
音还没落,秦纵一个奋力地蹦身扑到他后背,环住他脖颈双腿夹紧,十分机灵地黏在他背上。阮肆被勒得一阵猛咳,眼疾手快地撑着地面才避免了栽雪里去。
“松、咳、咳咳!秦纵!”
秦纵移开手,扒在阮肆肩膀,费力道:“大王!不用管我,你走就行了。”
阮肆摇晃着起身,边走边说:“你减减体重行不行!”
“冬天都会变重。”秦纵说:“我穿了四层衣服,还有个毛背心。”
他围巾上的毛绒球掉在阮肆耳朵边,一直擦来擦去,痒得阮肆偏头躲闪。
秦纵还执着在体重上,他说:“最近都没有吃干脆面,巧克力球也没有吃。不然今晚回家你再背背我?保证比现在轻好多。”
“自己走,”阮肆把滑掉的书包带蹭回来,说:“晚上我才不背你,我是马吗,是吗!”
“要是有龙就好了,‘嗖’的就到呃……”秦纵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在阮肆的故事里,炫酷的骑士琴·飞畅沙白田·宗就是这么“嗖”的行动。
尴尬的两个人沉默下去,没忍住痒的阮肆突然一边不能自控地笑一边愤怒地道,“下来,你自己滚成球去学校吧!”
秦纵赶忙夹紧腿,一头埋他围巾里,装听不见。
孔家宝对阮肆的回归表示了热烈欢迎,并且将为他囤积的作业一件不落地交代了。阮肆还没来得及再摸一把雪,就得在课间疯狂补作业。他们这栋楼的后面就是操场,课间开了窗,外边雪球肆意横行,只要站得直,就有中弹的可能。
“家钰!”孔家宝趴在窗口冲下面招手,“给我带——”
一发命中,雪溅当场。
从作业中抬头的阮肆抽了纸给孔家宝,在胖子需要安慰的目光中诚恳道,“干得漂亮。”
孔家宝:“……”
“放学找找赵云林。”阮肆说:“我要给他个回礼。”
放学时秦纵在车棚没找着阮肆,他拎着书包四下看,老远的篮球场上跳出一个人。
“秦纵,回家!”阮肆喊。
后边又跟着跳出孔家宝,翻石台的时候还踉跄一下,险些扑进雪地里。胖子卯足劲撒腿狂奔,蘑菇头飞成爆炸头,气喘如牛。
“靠!我以为你有准备呢!”
“不是准备了图钉吗!”阮肆一个刹车,猛地滑到秦纵跟前。他扯过秦纵的书包,拽着人就继续跑。
“阮肆!”篮球场上追出几个人,其中的赵云林跳脚怒骂道,“你有种来单挑!”
“下次吧,”阮肆回头招手,“先预约,哥忙着呢。”
“阮肆!”赵云林摔下书包,“这事我们没完!”
阮肆比了个“么么哒”的飞吻,带着秦纵在校门溜了一段冰,顺着路跑了。
一路转了街,跑上天桥,孔家宝渐渐慢下来。
“吓死宝宝了。”他撑着膝喘气,道:“我看见他胎爆的时候,这小子脸都绿了。”
“这不是他常干得事吗。”阮肆说:“他门清儿。”
“你还拿新锁把他车给锁了,今晚上他得扛着车回家。”孔家宝说着忽然“哎呦”一声:“弟弟啊,你真裹成球了?不看脸我都认不出来。”
秦纵拉下围巾,刚才猛地疾跑,现在背上都是汗,热得要命。围巾才扒一半,阮肆就给他绕了回去。
“热。”秦纵被蒙得只露双眼睛。
“热也不能扒。”阮肆背上书包,“回头要感冒。”
秦纵眨巴着眼,只能捂着汗跟他走。他掂了掂秦纵的书包,问:“你装的什么?早上没这么重。”
“包子。”秦纵拽着他的羽绒服后摆,“中午食堂做了香菇馅的,你没去。”
“你还专门给他留着啊?”孔家宝羡慕道:“亲弟弟。”
阮肆把秦纵的手塞进口袋里,在兜里握着,他说:“你们家钰也是亲的,大惊小怪什么啊。”
“那可不一样。”孔家宝摸兜,掏出十块钱,说:“家钰是只认吃的不认哥。走,天这么冷,就该捧杯热奶茶。”
奶茶铺的大叔和孔家宝都要拜兄弟了,三杯奶茶还特意加了双倍的珍珠豆。孔家宝捧着奶茶,深情款款地问阮肆:“我是你的什么?”
秦纵正吸着珍珠豆,刚才疯跑喝了冷风,现在突然打了个嗝,发出“呃”的声音。
阮肆:“你是我的鹅。”
“原来我只是鹅啊!”孔家宝娇嗔地扭身。
秦纵想笑,但是嗝止不住,就变了:“哈哈哈嗝哈哈哈。”
孔家宝还没停,继而跺脚哼道,“你——”后边有人拍了拍他,他捏着嗓子回头说,“干嘛呀——噗!”
黎凝毛绒帽摇晃,好奇道:“干嘛呢。”
阮肆转头乐不可支,孔家宝干咳一声挺直了身,说:“随便聊聊,聊聊最近的广告。周杰伦做的那个奶茶广告还挺让人印象深刻的,就,聊聊……”
他越讲越局促。
秦纵还在一边:“嗝。”
孔家宝要送黎凝到单元门口,跟阮肆在楼底下说了拜拜。秦纵的嗝没能收住,打了一路。两个人上了楼,阮肆站门口先摸了摸衣兜,再摸了摸裤兜。秦纵一瞬不眨地望着他,他敲了门,但是阮城和李沁阳还没回来。
“等会儿吧。”阮肆说:“我忘拿钥匙了。你冷不冷?”
秦纵一边嗝一边摇头,阮肆给他把围巾重新捂严实,手就揣在自己兜里。两个人坐台阶上,没坐片刻又站起来了,因为这台阶凉屁股。阮肆靠在门上看秦纵,秦纵正低头看鞋子。
“鞋子湿了。”秦纵抬脚,说:“凉凉的。”
阮肆蹲下身,伸手撸起秦纵的裤腿,摸到他脚踝处,袜子果然湿了。
“你跟人跑操场玩了是不是?”阮肆问:“还是他们把你埋雪里了?”
“下午打雪仗了。”秦纵缩着脚趾头,“雪老是往鞋子里跑。”
“晚上我给妈说一声。”阮肆给他拉好裤腿,“给你换双高点的鞋,能护到脚脖子的那种。早上湿了没有?”
秦纵摇头,阮肆怕他身上也冷,拉开羽绒服把人包进来。两个人都穿得厚,这么一包只能包半个秦纵,就算这样也已经团成个胖球。李沁阳给买的小衬衫是一样的,就连毛衣都是款式相同,一蓝一黄。秦纵挤在阮肆羽绒服里,埋脸闷在他胸口。
阮肆说:“别流鼻涕。”
秦纵配合地没流鼻涕,只打了个嗝算做回应。
声控灯没坚持太久就灭了,阮肆懒得再喊。楼道里昏暗,他不看秦纵,有种抱着小动物的错觉。鲜活温热的触感让胸口柔软沉甸,他以前在爷爷的农场里抱小狗崽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你……”阮肆迟疑着开口:“不打嗝了?”
“不打了。”秦纵说:“我爸爸说打嗝就咽口水。”
“是喝热水。”阮肆纠正,“身上冷不冷?”
“热。”秦纵探头,“我又冒汗了。”
“一会儿就好了,老爸该下班了。”阮肆站麻了脚,他移动了一下,忽地说:“好看吗?”
秦纵不知所谓,望着他的下巴,真诚地点头夸道:“好看,特帅。”
“我说那故事!”阮肆用下巴撞了秦纵的脑门,“好看吗!”
“好看。”秦纵问:“你想当个作家吗?”
阮肆“嗯”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想不想,他只是继续道,“还挺有意思的对不对?我想讲故事。”
“我想看故事。”秦纵颠了颠脚,觉得脚掌被泡得不舒服,他说:“孔家钰想当个数学家。”
“你呢?”阮肆低头问道。
秦纵抿唇,“我妈妈说让我当钢琴家。”
“那挺酷的。”阮肆违心地夸了夸,然后说:“你自己呢?”
秦纵踩着脚,摇头说:“我不想当钢琴家。”他偏头小声对阮肆道,“我不喜欢钢琴。”
“那你喜欢什么?”
秦纵道:“萨克斯。”
他说完又埋下头,轻轻哼了一段曲调。这是一首非常老的英文歌,李沁阳很喜欢,干家务的时候最喜欢放,阮肆把调子记得清晰。
阮肆直到他停下来,才偏头回答:“很好,我觉得萨克斯更酷。如果你吹,那就是无敌酷。”
作者有话要说:想当年都是文学少女。
青春的夏天漂浮着的那是什么。
那都是。
少女们放飞的灵魂。
今天依然是无敌——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