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举着话筒, 笑吟吟地往闻归的身边走了一步,语气熟稔地打趣道:“闻老师平时拍戏那么辛苦,肯定也是不想让裴老师知道呀, 我当时和闻老师对戏的时候他还藏得紧,都不舍得给我们说呢。”
关雎的话说得精巧, 看似是在说闻归和裴知故的关系, 却暗暗透露出他和闻归私交甚好的意思来。在座的记者都不是初入行的新人了,哪里会听不出这种弦外之音。
闻归面上维持着礼貌性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袖子从关雎的手里扯了出来, 从容不迫地把话题又转回到了电影身上:“拍摄《问罪》的时候的确很辛苦, 不只是我,还有陈老师、黄老师他们也一样,《问罪》这个故事能完整地呈现在大家的面前,离不开剧组的每一位工作人员。很高兴张导能来邀请我参加到这个故事当中。”
闻归三言两语地就重新控住了首映礼采访环节的场,没让提问从首映礼变成他自己的个人采访。说完, 他转过身来对身旁的导演笑了一下。
张导也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 开始讲起了自己拍摄《问罪》这部电影的初衷, 以及最初开始拍摄时所遇到的困难, 没有让记者们把注意力从电影本身跑偏到闻归的私生活上。
闻归放下了话筒, 稍微拉开了一点和关雎之间的距离。
他不排斥后辈演员有野心, 但野心表现得太明显就没什么意思了。更何况裴知故还在台下坐着, 他并不希望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让裴知故心存芥蒂。
关雎察觉到了闻归的拒绝, 他暗暗咬了咬牙,但还是配合地笑了笑, 把这件事翻了篇。
首映的采访环节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结束后裴知故并没有跟着人群一起往外走, 而是等到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才起身在闻乡的带领下进了后台。
闻乡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去处理,给他指了一下闻归的休息室在哪里之后就先走了。
闻归让他先不要走,等他一起。
放映厅的后台并不大,房间和房间都紧紧地挨在一起,偶尔有影院的工作人员推着机器走过,走廊和走廊串在一起,裴知故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贴着闻归名字的休息室。
他刚要抬手敲门,手指还没有落到门上就听见了门后传来的声音。
一个听起来干净清脆的男声有些怯怯地说道:“闻哥,今天在台上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对不起啊,我只是一时口快,不是故意的……”
很熟悉,就在刚刚的首映礼上听到过,名字好像是叫关雎。
裴知故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慢慢地放下了手。
房间里,闻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颇为无措的关雎,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也不想和关雎私下有过多的接触,极为冷淡的「嗯」了一声,当做是回答。
如果不是顾及着要关雎背后的公司,他现在已经甩手离开了。
关雎所在的尘新娱乐是业内数一数二的老牌娱乐公司,而关雎本人又是尘新金牌经纪人一手带起来的摇钱树,再加上尘新在业内平时的作为……所以除非必要,闻归并不想直接和尘新硬碰硬地对上。
虽然尘新动摇不了他,但时不时在背后给他工作室底下的新人搞些小动作还是烦人得很。
闻归耐着性子听着关雎挡在自己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废话,从这次首映礼说到平时拍戏的时候闻归对他多有照顾,再说到自己一直很仰慕闻归,说得自己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不好意思地轻声问了句:“闻哥,那个,我是不是说得有些太多了,打扰到你了?”
闻归垂眼看他,目光平静地像是一潭深池,关雎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但他忽然想起了闻归在圈内素来温和的好脾气,顿时又安下了心来。
闻归总不至于对他一个Omega动手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倒还是他占便宜了。关雎这样暗暗想着。
他还记着经纪人和他说过的话,要他最好能勾搭上闻归这条长线。
就算闻归对外演得好又如何,圈内人谁不知道他和他那个伴侣是协议结婚。
如果不是上了这么一档节目,他在外可是连裴知故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来的,甚至在一次慈善晚宴上有人提了那么一嘴,闻归还当场冷了脸,营业CP都不敢像他这么敷衍。
再说了,就算闻归真的有点感情,裴知故一个Beta能有什么用,Omega带给Alpha的可不只是外表的吸引力。
关雎定了定神,心里已经有了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毕竟Alpha不就是喜欢Omega在他们面前柔弱无助的样子吗,他对此早就驾轻就熟了。
他羞赧而怯生生地低着头,轻声道:“闻哥……”
关雎心底轻笑了一下,正想伸手勾一勾闻归的手指再营造些暧昧的气氛,结果手才刚伸了一半,就被闻归的一声冷笑给打断了。
闻归看了眼手表,面露不耐地往后退了一步,垂眸说道:“人要学会适可而止,我不喜欢别人把算盘打到我的身上。”
闻归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尖刀隔着鞘横在了关雎的脖子上,让关雎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他张了张嘴:“闻……”
话还没说完,闻归就绕过了他的身旁往门口走去。关雎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闻归的胳膊,然后下一秒就被闻归狠狠甩开了。
看着闻归嫌恶的表情,关雎的脑子甚至空白了几秒。他错愕地看向了自己被挣开的手,因为闻归的力道太大,他在被推开的一瞬间手背嗑到了椅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他听见闻归冷冷地说了三个字。
他说:“别碰我。”
闻归的眉头紧皱,直接脱掉了被关雎碰过的外套。
这让关雎顿时倍感羞辱。他难以置信地抬头,问道:“闻老师?”
闻归自从和裴知故结婚以后,便很少再像今天一样情绪外露地明显,他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垂眸说道:“别把尘新那套用在我身上。”
他瞥了关雎一眼,半晌后才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说道:“恶心。”
关雎怒极反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闻归平时表现出来的温和不过是层假皮囊。
实际上这个人冷漠又锐利,比普通的Alpha还要强势上许多倍。
他知道自己和闻归今天算是撕破脸了,索性也不在闻归面前再装什么小白花,他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嗤笑了一声。
他说:“闻老师,一个Beta而已,至于装得这么深情吗?”
闻归没有回答。
关雎坐在椅子扶手上,晃了晃自己的腿,讽刺性地笑道:“就算你现在是认真的,闻老师,你还能一辈子都这么认真不成?Alpha和Beta本来就不合适,没有Omega定期安抚的Alpha最后只会走向崩溃,难不成你还能吃一辈子安抚性药物吗?闻老师,反正都是合作,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平等交易,我也不会赖着你,你看如何?”
闻归不想和他废话,但关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下意识地止住了步伐。
“再说了,闻老师,你就这么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吗?失控的Alpha是什么样,你应该比我一个Omega要清楚许多吧。”
关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说道。
闻归沉默了,尽管他对关雎的行径十分反感,但却不能不承认,关雎的确戳破了他心里最大的恐惧。
Alpha激素失控。
他一直在回避着这个问题,回避着自己可能有一天会在易感期的压迫下濒临崩溃,最后失去理智对裴知故做出许多过分的事情。
激素失控状态下的Alpha和没有理智的野兽无异,只会遵循自己内心的欲望而行事,比起病态失控,更像是一种退化,对暴力、痛苦、绝对占有而带来的刺激进行无限放大,最终彻底失去人性和道德约束。
和Omega的发情期一样,只有彻底宣泄完自己的欲望才能恢复正常。
事实上这种情况在徐时第一次给他检查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他了。信息素的极度不稳定态随时可能会引发失控。
他知道,却也无能为力。
离开裴知故和强迫裴知故,无论是哪一条路他都不想走。
闻归静静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目光沉沉。虽然闻归没有在他身上施加威压,但关雎还是觉得自己的精神骤然有些紧绷。
他眉尖一挑,故作无辜地问他:“闻老师,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闻归的耐心彻底告罄,他刚想撂下一句「关你屁事」直接离开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门外的人接过了关雎的问题,语气平静地对他说道:“这就不劳关先生费心了。”
闻归闻声转头,看到来人后嗓子一紧,轻声唤了句:“吱吱……”
听起来干巴巴的,还有点可怜。裴知故在心里稍作评价,也没有计较闻归的称呼。
他在门外听得完完整整,只觉得有些好笑。
裴知故正视着面前的关雎,分明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目光,却让关雎觉得比Alpha的威慑还要让他难受。
像一把无机质的手术刀,一寸一寸地把他切开了,连皮带肉甚至是骨头都暴露的干干净净,无处隐藏。
明明只是一个Beta,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
关雎暗自咬了咬牙,但面上还是扯了个营业式的微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说道:“是裴老师呀,我刚刚只是和闻哥开了个玩笑,裴老师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既然裴老师来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闻哥回见呀!”
说着就径直走出了休息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闻归没有在意关雎的动向,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裴知故,伸出手来想握一下他的手腕,但被裴知故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裴知故没有其他的反应,只是敛起了多余的表情,对他淡淡地道了一句。
“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还挺期待闻归崩溃一下就是可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