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睿王的十二皇子再次提起让柳池放弃他之前的计划。
“我已经封王了,小黄鱼儿,别再……”十二皇子按了按自己因为酒意上涌而犯晕的脑袋,“别再跟他产生联系了。”
柳池看他头晕,就伸手想去把他身边的酒壶拿过来,以免被他碰到地上去,结果被十二皇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今晚就带你离开,从此以后……”十二皇子拽着柳池的手,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抬头看着柳池,笑起来,“你从此开始新生活,好不好?”
柳池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也笑了笑,答道:“不好。”
就算十二皇子已经是睿王了,也不可能完全解决柳池的出身问题,他可以摆脱过去的一切,开始新生活,但只能以睿王幕僚的身份。
只有被侯府认回去,才不会有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并且现在随着十二皇子的地位越来越高,自己就越应该与他分割开。
不能让睿王和妓子纠缠的绯闻继续下去,承亲王府这个盟友也不可或缺……
柳池能对于这件事找出很多很多理由,但究其根本,最主要的因素大概还是柳池心中那曾经被完全踩碎过的一点骄傲作祟:他不想完全的作为十二皇子的附属物度过一生。
就算在外面会活的很难看。
十二皇子皱起眉,他显然不能理解柳池为什么要拒绝自己。
“云归……”柳池低声道。
十二皇子本名,盛云归。
只不过柳池极少叫他的名字,都是叫他十二。
每次他叫十二皇子的本名,其意义差不多就等同于“求你了”。
只要他这么说,十二皇子就拿他没办法了。
然后柳池就被十分郁闷的十二皇子灌了个烂醉。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头痛欲裂,柳池还是头一回喝上这么多的酒,昨晚最鲜明的记忆就是自己抱着水桶吐得天昏地暗。
真要命啊……
柳池捂着脑袋,看了看已经被收拾好的房间,深刻意识到盛云归这人就是个酒桶,自己就不应该任由他灌自己酒。
十二皇子想必在安顿完他之后还能有余裕半夜坐着马车回去。
柳池从床上爬下来,连喝了两碗凉水才勉强感觉喉咙的干渴好转了一些。
他瘫坐在椅子上,按着一跳一跳发疼的脑袋,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真情实感的跟十二皇子喝酒。
“明天……明天,去见那个人最后一次。”他喃喃道。
上午霍宗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柳池趴在水桶边上声嘶力竭的呕吐,只不过柳池从醒了之后就只喝了水什么都没吃,所以也只能吐出一些透明的水液来。
“你这是……喝多了?”霍宗青皱着眉,动作轻柔地顺了顺他的背。
柳池感觉自己没东西可吐了,漱了漱口,这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霍宗青。
醉意并没有完全消退,天旋地转,他努了努力才把目光聚焦。
柳池看着霍宗青皱着的眉头和带了些薄怒的脸,张了张嘴,最后小声道:“我头疼……”
霍宗青把他扶起来,一听他这话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敢拿这件事跟自己卖惨的?
但柳池白着脸,蔫了吧唧的低着头,霍宗青还是觉得没办法跟他计较。
喝酒怎么了?打了胜仗之后自己也会跟战友们喝个酩酊大醉,没道理就不许柳池这么做。
十二皇子封睿王的消息昨天就传遍了整个京都,柳池是十二皇子的幕僚,会庆祝是理所当然的事。
把自己说服之后,霍宗青的表情就缓和了下来,但还是臭着一张脸,拎着柳池放到了床上。
柳池顿时晕得爬不起来。
不是真的爬不起来,纯粹是在装可怜。
好歹霍宗青也是他包月的金主,现在霍宗青这样臭着一张脸,柳池又难受不想去哄他,索性就趴在那里装可怜。
但镇东将军岂是他在这里哼唧两声卖卖惨就能糊弄过去的?
是的,他是。
霍宗青叹了口气,把柳池翻了个面,找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然后揉了揉柳池的脑袋。
手法好得很,柳池一下子就感觉好多了。
他闭着眼睛被霍宗青按着头,享受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嘱咐道:“你明天不要过来了。”
“怎么?”霍宗青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之后几天你都不要来了吧。”柳池晕晕乎乎地答道。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霍宗青捏住他的鼻子问道。
柳池皱着脸把他的手拿掉,瓮声瓮气地道:“那我就下个月再去呗。”
柳池的态度很没所谓,但霍宗青那一直无往不利的直觉意识到了,自己的回答很重要。
“你想出去就出去,天天呆在这里也不是事。”霍宗青笑了笑。
柳池就笑起来,他爬起来揽住霍宗青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小妓子的声音甜腻腻的:“我头晕,你陪我躺一会儿吧。”
可真了不得,柳池上次这么对他撒娇是什么时候霍宗青都记不清了。
他被柳池拉过来一起躺在床上,柳池侧着身子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霍宗青又想起上次自己带着他一起出去骑马的那天中午,他和柳池一起躺在草地上睡觉,那时候也是这么安静。
他低头看着柳池闭着眼睛的模样,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霍宗青被武威王抓回去关禁闭的这几天,也想了为什么那时候柳池故意不回应自己,明明他们两个都知道柳池当时还醒着。
因为柳池试错的成本太高了。
就算柳池相信霍宗青真的喜欢他,也不可能用自己的人生赌这一点乍见之欢。
对于霍宗青来说只是喜欢和不喜欢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无论怎样他都是武威王的义子,位高权重的镇东将军,但对于柳池来说一步踏错就是深渊。
霍宗青理解他,因为他并不能空口白牙的就对柳池保证一生如何。
于是现在他想让柳池也喜欢自己。
白色的日光从帘子的缝隙投射进昏暗的屋内,留下细细的一缕光线,此刻外面艳阳高照,但这个房间似乎永远都不会被阳光照亮。
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霍宗青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明白刚才那个回答的意义了。
他可以限制柳池,用自己作为金主的正当权利,柳池会听他的话;但他如果选择让柳池自由行动,柳池也会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平等相处的……朋友,而不是嫖客。
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正确决定的霍宗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还不错。
在入夜之前霍宗青又被撵走了,倒不是因为十二皇子要来,事实上柳池认为那家伙现在应该忙得要死,没空过来。
他点燃了书房的灯,坐在桌前,对着自己曾经让十二皇子拿着去给承亲王世子看的信,认真地重新写了一封。
这是他明天要用到的。
写完之后,柳池很认真地又读了两遍,确认没有问题了才慢吞吞地把它折起来。
第二天,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国师府门前。
柳池一路毫无阻碍的进了国师府的院子,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管家迎了上来,用很奇异地眼神打量了一下柳池,才道:“柳少爷。”
“国师在哪?”柳池问道。
“老爷在书房。”管家简单回答了一句,就低下头默默地给柳池引路。
国师宋乐山的府邸。
柳池已经对这个地方感到陌生了,他压抑住自己心中涌起的微妙感觉,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房门口等着管家通报。
“进来吧。”
久违的听见宋乐山的声音,柳池微微眯起眼睛,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一瞬间僵硬了许多。
他走进书房,管家在他的身后关上门。
这间书房面积不算小,但大量的书籍和书架仍让人觉得逼仄;
窗户的采光也是很好的,但刚从阳光明媚的室外走进来,柳池只觉得晦暗不清。
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前看着他,目光如同打量一件不怎么让自己满意的器物。
“你来做什么?”宋乐山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全然不见老态,在民间他这个岁数的人都是当爷爷的,可以自称老夫了。
柳池笑了一下:“来见你最后一面。”
“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毕竟一不留神,十二皇子就变成睿王了。”宋乐山冷笑道。
“他以后还会变成皇帝。”柳池接了一句,然后把自己准备好的信纸递给他,“我这里有个计划,或许你会感兴趣。”
宋乐山接了过去,打开看了一会儿,才有些意味不明地盯着柳池,问道:“什么意思?”
“贵族世家之耻,勋贵违逆人伦……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柳池低声道。
宋乐山就笑了:“你说得对。”
他把这张信纸丢进砚台里,看着它被墨汁浸透,变成漆黑一块,然后笑道:“这事我允了。”
柳池心中一定。
虽然原本他就有极大把握宋乐山会答应自己这个计划,但在十二皇子封王之前,这事并不会这么顺利。
盛云归成为睿王,也就意味着柳池将不会再受到禁锢。
这让柳池有底气不在乎宋乐山同不同意——不管他同不同意,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我走了。”柳池毫不迟疑地道。
宋乐山抬起手来,摆了摆,示意他离开。
然而在柳池朝大门走去的时候,宋乐山站了起来,目光投向了挂在墙上的弓。
他将那把弓取了下来,从旁边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支箭,然后瞄准了柳池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