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传染了流感,又不想让母亲知道,许渭尘溜得鬼鬼祟祟。
他下楼,迅速和在厨房里整理的母亲打了个招呼:“妈,我有急事回事务所一趟,先走了。”匆忙地穿上鞋子,跑到对面,跳进唐既明启动好的车里。
天气很好,一大早出了太阳,照着前院还未变绿的草坪。不过气温还未开始猛烈上升,阳光软绵绵地融在凉凉的空气里。
许渭尘坐在副驾驶位,给一位急性子客户回了几条安慰性的消息,忽然有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来了信息。
【嗨渭尘,我是冯武应。】对方说,【林雅君女士给我发了你的照片,我想你约会表一定很满吧!所以立即来给你发送我的,希望能给我排个期,允许我请你吃晚餐。】
而后是两张在街边拍的他的全身图片。冯武应看起来很年轻,头发卷长,戴毛线帽,穿着打扮时髦,表情动作都给人一种个性开朗的感觉。
许渭尘放大看了看脸,觉得挺帅气的,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车恰好在路口停下,等一位过斑马线的行人,许渭尘顺手将照片给唐既明看:“阿姨效率真高,你表弟长得还挺帅的。”
唐既明接过去看了一眼,还给他,继续开车,没有发表意见。
许渭尘后知后觉,想起来唐既明根本不喜欢任何男同性恋交友的话题,有些自讨没趣地放下手机。
记得高中的时候,许渭尘还没出柜。
唐既明毕业前夕,一个在学校很有名的话题男孩邀请他去舞会,邀请的阵仗搞得很大,在体育馆门口放一大堆气球,还找了找交响乐社奏乐。
许渭尘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搂着琴加入了邀请阵营,想看唐既明尴尬出丑。
没有想到他和社团的朋友围观了全程,唐既明都没有失态,连拒绝都很得体,男孩哭着,毫无怨言地和唐既明拥抱。
许渭尘没看成热闹,在心里暗暗气唐既明总能处理好复杂的情况,其实也有些吃醋,因为唐既明就没有这样抱过他。
晚上回到家,许渭尘便故意在餐桌上提起了这事,还夸大其词,说唐既明和对方紧紧抱在一起,难舍难分,想惹唐既明生气。
林雅君也很关心,她思想比许渭尘的母亲开放些,问了唐既明许多问题,甚至说:“那你喜欢他吗?妈妈觉得,爱情不分性别――”
“――让你失望了,我比较喜欢异性。”唐既明很罕见地打断了他的母亲。
回想起多年前那天,唐既明说话时近乎漠然的面容,许渭尘的胃里都难受地翻腾起来,心烦意乱。
他闭眼,想小憩一会儿,听见唐既明说:“设计师圈子乱,私生活不一定干净,你没谈过恋爱,选男朋友还是谨慎一点好。回消息前,需不需要我找人帮你调查他的经历?”
许渭尘睁开眼睛,看唐既明的侧脸,觉得他大惊小怪:“用不着吧,我就是随便聊聊。”
“而且他是你亲戚,”许渭尘伸出手指,戳戳唐既明的肩膀,指指点点,“你还在背地里说人家私生活乱,Sphinx的CEO素质也太差了吧。”
唐既明被他指责,没生气,唇角弯了弯,抬手握住许渭尘悬在空中的手指,拉下来,说“我只是说可能”,过了两秒又松开。
唐既明的手很干燥,温度比许渭尘低一些,许渭尘愣了愣,脸热起来,不再和他斗嘴。
到了许渭尘公寓楼下,唐既明停好车,和许渭尘一起上楼。他说许渭尘的病是被他传染的,他会把许渭尘照顾到康复。
许渭尘吃的普通感冒药效果不好,在回来的路上又没睡着,精神不佳,同意唐既明这个罪魁祸首确实必须对他负起责任,理直气壮抓着唐既明的胳膊,把他当起拐杖。
上午尚有力气说笑,下午许渭尘开始发高烧。
他躺在沙发上奄奄一息,唐既明让秘书送来特效药,还替许渭尘接了几个助理律师打过来的电话。
他一边把许渭尘扶起来喂水喂药,一边用十分客观的语气,评价许渭尘的律师助理没有私人时间观念。
许渭尘吞了药,坐着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一阵,怪叫:“我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情骂我同事。”
唐既明被他逗笑,又很快收起笑容,温和地规范他的语言:“别乱说话,明天就会好了。”
“明天没好怎么办,”许渭尘没什么气势地瞪他,“如果我烧成弱智,你就要负责我的下半生。”
“没问题,”唐既明很明显地搪塞他,“我负责。”
许渭尘打了一下他搭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出气,但是缺乏力气,显得像抚摸。唐既明对待病人耐心极佳,等许渭尘先把手拿走了,他才移开。
特效药起效得很快,傍晚,许渭尘出了一身汗,精神也好了不少。
他吃了唐既明给他做的晚餐,闹着要洗澡,唐既明便给他放了一浴缸水,扶他泡在里面。
许渭尘泡澡时,唐既明手机响了,他去浴室门口接电话。
电话似乎是他下属打来的,和他讲些工作上的事。唐既明在门外打了很久,好像是休息了两天,公司有一大堆事要等他决定。
许渭尘等得很无聊,觉得水都快泡凉了,自己从浴缸里出来,刚要拿浴袍,唐既明好像听见动静,挂了电话走进来:“怎么不叫我?”
他看许渭尘的眼睛,没有看许渭尘身体,眼神很正直。
许渭尘拉了两下浴袍,没拉下来,唐既明便走过来,替他取下衣架,将白色的浴袍抖散了披在他肩膀上:“冷吗?”
许渭尘觉得自己的贱劲又上来了,他明明知道唐既明虽然能和他做爱,大体上仍然是直男,不会对同性的身体有太多反应,依旧很讨厌唐既明像看小动物一样看他。
“冷,”他故意说,伸手抱住唐既明,把没擦干的水蹭到唐既明的衬衫上,抬脸看唐既明,“唐既明,你打电话打好久。”
唐既明微微愣了愣,罕见得有些僵硬地后退一步,伸手把许渭尘的浴袍拢起来,系好带子,拿了条毛巾帮他擦擦脸,解释:“我以为你泡完了会叫我。”又说:“我去把气温再调高点。”
许渭尘看着他白衬衫上斑驳的湿痕,即便清楚自己是自取其辱,还是恼怒得耳朵都热了,他不服地亦步亦趋跟着唐既明,等唐既明调高了一度,便去抓他的衬衫,从西裤里扯出来:“你衣服都湿了,我帮你脱啊。”
外面太阳落山了,家里暗暗的,只有窗外残留的灰蓝色天光充当光源。
唐既明回过身,许渭尘看不清他的表情,有些委屈地努了努嘴,他按住了许渭尘的手腕,把许渭尘的手拉开了:“许渭尘。”
说得好像许渭尘欲求不满让他为难似的。
许渭尘心虚又挫败,恼羞成怒,气冲冲地咬牙:“你就这么不想被我碰,前天晚上怎么那么凶,叫你停都不停,吃了药来的是吧?”
他想把唐既明推开,自己回房间待着,一把按在唐既明肩膀,刚要向前冲,便被唐既明抓回去,这次唐既明把他抱在怀中,抱得很紧。
许渭尘挣不开,只好靠在唐既明胸口。
不管是什么场景下发生,这都是很纯粹的拥抱。许渭尘渐渐冷静下来,把脸贴在唐既明有些湿掉的肩膀上。
“你还病着,”唐既明对他说,“生气不利于康复。再说我吃没吃药,你不知道吗?”
许渭尘很喜欢唐既明这样哄他,心变得软软的,抱紧了唐既明,看见茶几上反射的一点点光,听着唐既明比自己慢一些的心跳,觉得自己和唐既明贴得这么近,简直像合为一体,如果唐既明可以真心真意地爱他,他一定很乖,再也不发脾气。
他想了一会儿,忍不住自怨自艾,对唐既明说:“唐既明,我脾气这么差,是不是永远找不到男朋友了。”
“……不会。”唐既明低声地安慰他。
“但是连你都觉得我很烦。”许渭尘觉得很悲哀。他从来没听唐既明说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烦。
“我小时候不懂事,”唐既明说,“早就不觉得了。”
“好吧。”哪怕唐既明是骗他的,他也就当真地接受这安慰。
又抱了一会儿,许渭尘抬起脸,去找唐既明的嘴唇,说“那我要亲亲”。
因为他是被唐既明传染的病人,他有权利要求唐既明对他百依百顺。
唐既明的下巴被他的嘴唇贴住,扣着他腰的手收得更紧,低头找到他的唇,比许渭尘想象中更用力和猛烈地吻了他。身体的反应迅速清晰,像在反驳许渭尘口不择言说他吃药的气话。
至于许渭尘先前要和唐既明彻底结束肉体关系的决心,以及唐既明是怎么想的,到底是特别烦他,还是这么多年有了一些亲友朋友或炮友的感情,许渭尘今晚不愿思考,也不想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