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程没坐计程车,在司机再三确认他会支付路程费用,真的不上车后,便将车开走了。
他抱着木箱,走了两个小时的路回了学校宿舍。
虽然淮荫市的冬天夜晚,温度也在零上。耐不住风太凉,钻进衣服的每个缝隙。
李锦程回宿舍时,正好有个室友收拾书包,准备去机房提前抢机器完成期末作业。
见到鼻子耳朵冻得通红的李锦程一愣,“你不是跟着学校的车一块去的吗,他们晚上都去庆功宴了,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李锦程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蹲下身子,把木箱放进衣橱最下层,锁上一把锁。
手指僵直得不能弯曲,李锦程低着头,使劲攥了攥手。
室友看出他有些不对劲,轻声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李锦程勉强笑了下,“出去一天,有些累了。”
这段时间李锦程确实是校外校内两边跑,从雾山回来后,又得跟着导师把课题报告写完。
有时候他真是自愧不如,不赖李锦程奖学金拿得多,老师各方面都重视,所有的机会都是留给有天赋,而且勤劳的人。
“我晚上不在,你好好休息。饿了去我抽屉拿吃的,我女朋友刚给我寄了一箱特产。”
室友走后,李锦程到厕所洗了把脸。
凉水碰到眼周,又痒又痛,红肿一片。
李锦程抬头,盯着镜中,疲惫又狼狈。
手机铃声响起,李锦程拽了纸巾擦干净手。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时,慢慢地抿紧了唇。
国外归属地,是周榕。
在最后一声响铃前,李锦程接通了电话。
伴随着信号不佳的电流声,温柔轻快的声音传过来:“程程?现在打电话没打扰到你吧。”
“没。”
“那就好。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回国了。已经定好下周的机票了,马上要见到哥哥了,开不开心?”
对方没说话,周榕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周哥,我问你一件事。”
对面沉默片刻,“你说吧。”
如此反应,李锦程明白周榕已经知道要问他什么。也代表他早就知道柏成钰去世的消息......也选择了对他隐瞒。
鼻腔发胀发酸,李锦程硬是让眼泪没留下来,“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
“抱歉,真的是......很对不起。”周榕顿了顿,继续说:“成钰去世的事,没能早点告诉你。我一直都知道,在国外的时候,也去了成钰的葬礼。”
“为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
周榕知道,这个“你们”的另一位是谁,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又说了句对不起。
“程程啊,我知道我们......太过自私,自以为在保护你,不想让你难过。我也明白,只是在那种情况下,我想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我不能理解。”
“不理解也没关系,只是周哥哥想说,我很在乎你......柏哥,他也一样。”周榕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些许无奈:“你柏叔叔他,比你想得更要在乎你。你知道吗,那天他——”
时强时弱的信号,在此刻终于断掉了。
至于周榕后面说了什么,李锦程没有机会听到,也不想听。
他把手机扔在洗手台上,黑色的屏幕沾上水珠。
眼泪顺着下颌流下,李锦程又拧开水龙头,用力地搓了把脸。
拨李锦程号码时,江榆正在饭店厕所抽烟。
其他朋友在包间内大喊大叫,大家酒量不行,喝得又多,尤其是王力,声音大得隔着一条走廊都能听见。
电话打了三次,终于拨通了。
江榆立马站直身体,将烟碾灭在垃圾桶上。
他抽烟,但是不勤,顶多喝酒聚会的时候抽一抽。养成这样的习惯,没别的原因。身边朋友都抽,你递一支他递一支,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但李锦程平时不喜欢烟味,虽然没在身边,也条件反射似的不敢抽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你从山里回来没敢联系你,怕你太累了打扰到你。听王力说你不来聚会了,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了?”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我今天晚上有约了。”
江榆立马绷直了身体,紧张道:“有约了,和谁?”
脑中突然划过一张成熟帅气的脸,他心一沉,“哈哈”尴尬笑了两声:“不会是柏、柏总吧?”
“不是。”李锦程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如实道:“周榕。”
挂了电话,周榕笑脸盈盈,“谁啊,出来和哥哥吃个饭,还得报备?”
“一个朋友。”
李锦程看了看餐厅周围,又看向只戴个棒球帽,连口罩都没有的周榕,小声说:“这里人太多了,被你粉丝认出来怎么办?”
“放心吧,在机场都没拍到。我提前回国了,他们都不知道。”周榕把烤好的鸡翅放到李锦程的盘子里,“这边年轻人少,认识我的人不多。”
以周榕现在的知名度,李锦程不敢苟同。
周榕工作室对外宣称周榕是去音乐学院进修,虽然不假,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治病。
经过几年,周榕的听力不能说完全恢复。现在日常生活影响不大,对于做音乐来说,还是需要医疗器械的辅助。
这期间他出了一本专辑,六首歌没有一首废歌,霸占各大音乐平台榜单之首半年。
退出演艺圈,专注音乐和转幕后,相当于在娱乐圈隐退。这并没有影响到周榕的人气,反而积攒了一批又一批的粉丝,路人缘也是好到不行。
周榕告诉李锦程,这次回国,就不打算回去了。
即使耳朵再出什么毛病,他也选择坦然公开了,不会再逃避。
李锦程有些惊讶,问他为什么。
周榕笑道,“你周哥哥,需要用听力来证明我的才华吗?”
李锦程被他说得一愣,无奈道:“周哥说得对。”
周榕盯他几秒,意味深长地说:“这几年程程真是长大了,连声‘哥哥’都不叫了,改叫周哥了,真够生疏的。”
李锦程表情有些尴尬,端起柠檬水喝了两口。
“周哥就周哥吧,没叫‘周大哥’就行。”周榕笑了笑,“那天通过电话,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不会再理我了,我担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的。”
“不至于,已经过去了。”李锦程放下水杯,轻声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他呢?”
“......什么?”
周榕单手撑着左脸,帽檐投下的阴影遮着眼睛,轻声问:“这么容易就原谅你周哥了,为什么你柏叔叔就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