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不想再看程离演戏,上次程离受伤后他就没再打开过监控,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本质上是在逃避,所谓眼不见为净。
晚饭程离没下楼,三喜自己上了楼,上去后就没再下来过。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傅卿雨总回头往电梯口看,傅卿云背对着二楼楼梯,拿起筷子,又催促傅卿雨也吃。
“嫂子还没下来。”傅卿雨没动。
“不用管他,我们先吃。”
傅卿云大口夹菜,吃了几口忽地放下筷子站起来,筷子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起身幅度又太大,身后的椅子摔在地上,吓了傅卿雨一跳。
“饭点儿到了也不下楼吃饭,我上去看看他。”
“你担心他就上楼看看,嘟嘟囔囔的,”傅卿雨的话戳着她哥后脊梁,“嫂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哥,你们都要订婚了,要多关心下嫂子。”
“小心嫂子跑掉哦,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傅卿雨又恐吓他一句。
傅卿云听得一阵烦乱,加快了速度。
他这段时间还是住在主卧旁边的卧室,一上二楼直奔主卧,主卧房门半开着,里面没开灯,漆黑一片,一靠近还能感觉到房内湿漉漉的水气。
傅卿云站在门口等了会儿,没听到里面的声音,推门进去。
走廊外的灯顺着门缝照进来,傅卿云看着程离侧躺在被子里,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
三喜蹲在床头边,一直守着程离,巴巴地望着床上的人,看到傅卿云进门,转头眨巴了两眼,鼻子里哼哧哼哧喘了两口气,又扭过头继续看着程离。
房间里很闷很热,没开空调,
傅卿云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调好温度。
程离闭着眼,看起来睡得很沉,脸颊红通通的
浴室里花洒没关好,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里面的瓶瓶罐罐都摔在地上,瓶子堵住了下水口,浴室里的水就要漫出来了。
傅卿云叹了口气:“洗个澡怎么把浴室弄成这样。”
没有人回答他。
“下水口都堵住了。”
在房间里又不用演戏,为什么还要装?
依旧没人回答他,傅卿云没叫人上来,自己收拾好浴室,把东西重新摆放好,地板冲洗干净,最后才发现门框上有两滴血迹,颜色已经很淡很淡,他仔细看了半天。
“又受伤了?”
“这次伤到哪儿了?”
“我看看。”
傅卿云说着,一把掀开程离身上的被子,才发现程离不是只有头发是湿的,身上穿的衣服竟然也是湿的,被子床单也冒着潮乎乎的凉气。
程离还是没醒,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是虾米样的姿势躺着。
身上的被子没了,程离抱着膝盖又蜷缩了下身体,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但傅卿云没听清楚。
一股火气直往傅卿云头顶窜,他不管程离睡没睡着,直接扒光了他身上的湿衣服,又从柜子里随便捞出一件他的外套裹好程离,把他抱到沙发上。
傅卿云上上下下给程离检查了一遍,除了在监控里看到程离总是摔倒外,他没实际看过程离身上的伤,现在才算亲眼见到。
程离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是青青紫紫,一片连着一片,脚踝还肿着,脚背上多了一道疤,血迹来源他手臂内侧一道血痕,不深不浅,边缘泛着刺目的红。
傅卿云找出消毒药水跟创可贴,处理好就把外套给程离盖好,不再看程离身上那些伤。
他换了新的床单被套,程离还躺在沙发上,闭着眼,无论傅卿云说什么他都不搭腔。
程离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傅卿云的声音忽远忽近,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刚刚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还躺在浴室的地板上,好不容易站起来,勉强撑着自己洗了个澡。
他找不到原来挂在衣架上的浴巾,他摸遍了所有位置都没有浴巾。
本来想等着身上的水自然干透,但昏沉的大脑告诉他,如果不想死在浴室里,他得尽快出去才行,最后随便套了身衣服。
手指摸到床边时,程离已经不想别的,他贪恋那份柔软舒适,只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觉,心里又暗暗想,或许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睡一觉,他的眼睛或许就能重新看见,他在等着这场梦自然清醒。
“你为什么这么倔?”傅卿云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傅卿云又把程离抱到床上,程离抗拒傅卿云的靠近,却又无力抵抗。
“明晚跟我一起去参加个活动。”
程离迷迷糊糊问:“什么活动?”
“傅氏的一个公益拍卖活动,跟残联一起举办的,拍卖会的所有拍卖善款,都会捐给残联。”
程离没说话,傅卿云又说:“程离,我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以后也是要结婚的,所以你得逐渐适应跟我出席这样的活动,你的眼睛看不见,跟我一起参加再适合不过。”
“订婚的事,你根本没跟我商量过。”程离质问他,语气不善。
傅卿云料到程离会问他这个问题:“跟朋友吃饭还闹了场乌龙,迫不得已,只能这么说,既然已经对外宣布了,时间就定在一个月后,明天过后,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傅卿云想听程离的反驳,但他只是沉默,沉默蔓延之后是两面黑暗。
—
—
因为傅卿云那句拍卖会所有拍卖善款都将捐给残联,程离很重视这场活动。
第二天中午有人送来了参加拍卖会的定制礼服,程离并不知道自己的衣服跟傅卿云是同款同色的西装。
衣服是半个月前定制的尺码,程离又瘦了,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傅卿云站在穿衣镜后点评:“瘦成这样,衣服都快不合身了。”
程离看不见自己,脱了外套:“那就换一身吧,衣橱里应该有合身的衣服,你帮我去找一身。”
傅卿云皱皱眉,又把程离脱了的外套重新披在他身上:“今天很重要,就穿这套。”
去拍卖会场的路上,程离才知道,原来傅卿云借着拍卖会活动,还有其他安排。
“今天会有很多媒体,除了拍卖会相关,还会拍我们在一起的合影,过后我会亲自选一张合影登出来,正式公布我们的关系跟订婚日期。”
“订婚那天会邀请很多人,就在我们相遇的那家酒店举行,日期我找人特意看过,是个好日子,主礼服选白色怎么样?”
傅卿云不停说着:“还有,你不能再瘦了,现在就得定做礼服,不然到时候衣服又不合身,明天会有一位营养师来家里,专门给你制定营养餐……”
傅卿云一点点说着自己的计划,又一步步逼着程离,他知道程离不会想要跟自己订婚,所以他故意对外公布订婚消息,还把订婚日期排得极近。
一个月,是他的极限忍耐,也会是程离的极限忍耐。
他十分期待程离到时候的反应。
程离并不在意订婚,一直不咸不淡地听着,不应声也不反驳,傅卿云说的那些他一样都不想了解,在心里计划着带着三喜一起离开。
快到拍卖会场时,路口因为车祸堵车,车流量又太大,他们的车堵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
还有几百米就是会场酒店,傅卿云决定带着程离下车走过去。
人行道上,傅卿云一开始一直牵着程离的手,一个重要的客户电话打进来,傅卿云松开了程离,自顾自跟电话那头的人畅聊着,慢慢地甩开了身后的程离。
程离紧紧握着手里的盲杖,左右试探着,一个人顺着盲道慢慢往前,感受着脚底不一样的触感。
傅卿云挂了电话回头看,程离停在盲道上不动了,他身前的盲道中间七扭八歪停了几辆自行车,他走不过来,手里的盲杖在盲道四周四下探着。
傅卿云没管他,程离眼睛能看见,自然能绕过那些障碍,只是站在十字路口等程离,顺便观察着他“装瞎”。
手里的盲杖已经探到了盲道上的障碍物,程离想要从旁边绕过去,但他已经很久没在黑暗里走过,他现在很想三喜,如果三喜在,会带着他安全地绕过障碍。
“卿云,卿云……”程离只能寻求帮助,“你在吗?”
傅卿云听到了程离的呼喊,但他站在原地没动。
程离放弃,继续用盲杖摸索了半分钟,程离终于绕过那些障碍物,慢慢走下台阶,上了非机动车道,他不确定盲道是不是还通畅,只能贴着路牙石慢慢往前走。
等了三分钟,程离还没走到路口,傅卿云看了看时间,有些不耐烦了,出声催他:“快一点,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程离被他一催,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方向突然地偏了下,一辆电瓶车快速开过来,程离已经听到了喇叭声,但慌乱让他摸不清方向,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闪躲。
傅卿云没想到程离竟然不躲,飞速跑过来,一把抓住程离胳膊,把他整个人往旁边拽了下,躲过了那辆电瓶车。
傅卿云力气太大,明显还带着火,程离站不稳,踉跄几步跌坐在路牙石上,尾椎骨一阵痛麻感,顺着脊椎往上爬,程离疼得有几秒钟听不见声音,脸色瞬间白成了纸,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傅卿云低头看着程离,重重地呼了口气,听起来很生气。
程离闷闷地想:你又在生什么气呢?明明是你先松开我的手的。
“你走路就不能小心一点吗?不知道这边有车吗?”
程离还坐着,头垂得很低,一手握着盲杖,另一只手往裤子上摸了一下:“衣服好像脏了,不能穿了。”
傅卿云蹲下身体,手心拖着程离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眯着的眼睛往外溢着危险的信息,他克制着自己想要捏碎程离下巴的冲动,拇指重重摁了下。
“不愿意跟我穿一样的衣服,是吗?”
程离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的衣服跟傅卿云的一样,疼痛让他没法过多思考,抿紧的唇终于动了动,依旧只有愣愣的那句话:“可是已经脏了,脏了就没法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