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舰◎

“穆辰生气了。”

“这不是在说废话吗？”勒曼无语道。他走出宿舍塔楼, 神色唏嘘。他虽然不知道苏青与穆辰吵架的来龙去脉，但大概也明白缘由。现任军团长一边打着通讯一边向前走，面前悬着一面光屏, 里面正是苏青。

“换你你不气？人家是要替你去赴死……”

“不是替我。”苏青声音极冷，“也不是赴死。”

勒曼挠了挠头：“嫂子的选择是为了人类联邦, 但老大你也是直接受益者啊。”

“而且人家是思想觉悟高, 你发这么大火干嘛？”

“赴死这词我是也用的过分了点, 但老大……”勒曼语音顿了顿, “作为潜入母星的主执行人，就算机甲搭载了空间跳跃装置，也可能因为多米克族母星核心能量场太过混乱无法成功离开。空间跳跃可能会因为能量乱流失败, 也可能直接将机甲送往错误的预定的到达点，使机甲师迷失在宇宙中, 因为缺乏氧气和食物死亡。”

“说‘赴死’是想得消极了一点, 但……”勒曼撇了下嘴，转而道, “要我说，我还是支持继续开发无人机甲承担执行者的任务。”

“人工智能的可靠度依赖于训练数据集，而我们最缺乏的就是对多米克族母星结构的资料。”

“不要异想天开。”苏青冷道，“你今天起床没带脑子？”

勒曼：“……”

苏青皱着眉, 摆明了心情很差。

他的右手垂在床边，任由医疗机器人向手臂内注入药剂。左手放在触摸键盘上, 缓慢敲上搜索队名单中最后一位机甲师的姓名。

勒曼反复刷新了下自己的通讯手环，眼见着苏青已经停下动作，自己却还没收到他最新更新的人员名单, 疑惑问道：“还没决定？”

苏青的手掌覆在触摸键盘上, 冷声道：“我不想让穆辰加入。”

勒曼哦了一声, 见苏青神色沉肃，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多米克族母星炸毁计划还是搜索队？”

苏青沉默片刻，漠然道：“都是。”

哪怕穆辰有充足的理由，哪怕他按理应该选择能最大限度提高任务成功率的合理方案。

勒曼：“……”

勒曼有些新奇地看向苏青：“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二次见你这么情绪化。”

“第一次是半小时以前。”勒曼仗着苏青人在病床上，隔着屏幕，胆大包天地说道，“你让我收拾好屋子带穆辰离开诊疗室的时候，不是我要调侃你啊老大，你那个语气真的有点像冷着脸无理取闹的小媳妇……”

苏青抬起眼。

他的眼神冷锐得像一把要人命的刀，隔着屏幕都让勒曼缩了下脖子。但他本来就胆子大，和苏青共事几年更已经渐渐习惯了这股子好像被人盯成筛子的感觉，虽然下意识地把光屏往远处推了推，但仍旧实事求是道：“穆辰又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怂货。你不让他来嫂子也能想办法来。”

“用不着你说。”

穆辰是什么样的人，他远比勒曼更清楚。

青年像一团蓬勃的火，照着世界，却不知道该珍惜自己。

苏青想起来又有些气，愤怒与心疼混杂在一起，脑仁一蹦一蹦的疼。

他挂断了和勒曼的通讯，靠在床头，一手抵着太阳穴，垂眼看着面前的触摸键盘。他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像。窗外的日光渐暗，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从他面前收拢。

苏青紧紧皱着眉，直到月上中天，他的手臂终于放下。他在搜索队名单最后又加了一个名字，敲下了发送键。

第一军团驻地内的夜幕已经降临。

银色新月由初升至高悬，穆辰躺在床上，左翻右翻，过了半天还是睡意全无。尽管已经和斯考特确认过苏青的精神域没有问题，穆辰还是忍不住想要亲眼去诊疗室确认少将的情况。

“没必要。”他小声自言自语劝自己，“听专业医生的，其他的根本没必要。”

但几个小时过去，通讯器安静得仿佛断了网，苏青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发来过。穆辰被少将的态度气得不清。他抱着苏青用过的枕头，心浮气躁，只想少将现在立刻痊愈，好和他进训练场打上一架。

不会用嘴说话，那不如用拳头说话！穆辰气愤想道，苏青会搞冷暴.力，他还会搞真暴.力呢！

穆辰气得又翻了一次身。

手腕上的通讯器终于轻轻一震。穆辰鲤鱼打挺坐起，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愣。

亮起来的不是他与苏青的对话框，反而是一条任务下达通知。

“机甲师苏青，现被分配加入第三队第一小队，同时组成第一搜索小队，于明天前往塔塔尔星，调查医疗航舰情况，并执行秘密搜索任务。”

穆辰暂时切出界面，翻看了一下气象台预报，随即了然。

塔塔尔星附近星域更新了宇宙风暴活动情况的预测。新一轮更加剧烈的的宇宙风暴正在快速酝酿，预计五至七天后爆发，于十五到二十天后才会衰减。

再等十余天才派出搜索队明显太过拖沓，因而第一军团做出决定，让原定于三天后出发的搜索队提前启程，趁着两场宇宙风暴间能量波动最小时，抵达塔塔尔星。

他转回任务界面，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

“搜索对象：女性机甲师，蔓蔓。具体信息如下……”

*

“……所以这人是谁？”第一军团空港准备室内，第一小队队长罗尔德和手下的航舰长与几名机甲师都围在光屏中，看着里面的影像。

“军团一共派出去两支搜索队伍，第二搜索小队找的是少将和嫂子，咱们这第一支搜索队找的就是这么个年轻女机甲师？”机甲师莱斯性格高傲，第一个提出质疑。

“什么意思。”队里的女机甲师程橙没好气道，“早不兴搞性别年龄歧视了啊。”

“没那个意思。”莱斯赶紧解释道，“就是觉得奇怪。资料里说她厉害，又没仔细说明她哪里厉害。要求见到的第一时间像军团汇报位置，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就是找一个地下机甲擂台的注册机甲师而已。”

莱斯：“要我说还不如让我们也去找苏青少将。少将怎么也不可能像军部默认的一样变成了多米克族！”

队长罗尔德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专心执行你自己的任务。”他说道，“这是保密任务，不可能和我们解释太多。但别还没出发就先轻敌。”

他是在第一军团待了十几年的老兵，知道事情不简单。

“但这次的任务就是怎么看怎么奇怪。”莱斯小声嘀咕道，“人员分配也奇怪。分配进来一个什么特招机甲师，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封闭集训一个月现在才分配小队……别是那种进来混资历的关系户吧。”

准备室大门被从外打开。穆辰走进屋，先听见这一句。

“别在这儿乱说话。”罗尔德给了莱斯脑袋瓜子后面一下，“别人实力什么样都不知道就下结论，谁教你的？”他不耐烦道，“任务回去就给我加训。”

他越过莱斯，走到穆辰面前，伸出手友好道：“欢迎来到第三队第一小队，我是小队长罗尔德。”

穆辰礼貌和他握手，和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打了招呼。莱斯背后嘀咕被正主听见，虽然有些尴尬，但反而还挺了挺胸，对穆辰道：“我倒是看看你的机甲驾驶水平到底怎么样！”

穆辰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多大了？”

莱斯：“……”

莱斯瞬时涨红了脸，“你……！”

“看着就是个小屁孩对吧？”程橙笑眯眯对穆辰道，十分顺手地摸了摸莱斯的头，“这位小弟弟确实刚成年不久，他进军校早，跳级毕业，进军团的时候还是未成年呢。”

莱斯怒道：“你叫谁小弟弟！”

“行了行了。”罗尔德拍了下莱斯的肩膀，岔开话题，“这次任务比较特殊。除了咱们几个以外，队伍里还分配了一位实习小队指挥官担任副指挥，辅助我进行指挥工作……”

随着他的话语，穆辰背后的大门再次打开。

“这位实习指挥官是今年招来的新人，是从第十二军团平调来的。”罗尔德对大家介绍道，“他先天有些缺陷，视力和听力水平低下，但可以使用传感触摸装置和人交流沟通，也有较为丰富的经验……”

说到这儿，罗尔德的神情忍不住有些微妙。

实际上勒曼在出发前特地对他说过，这名实习指挥官能力很强，厉害得很。当时勒曼老大哥一样拍着他的肩膀，一个劲地叮嘱他如果有事多听听这位实习指挥官怎么想。

“他知道不少你不知道的东西。”勒曼郑重道，“多听点。”

这意思反而像自己是对方的副指挥。

罗尔德虽然有点意外，但也没什么意见。他本来就是个老好人的性格，在第一军团十几年，也见到过不少进军团时等级不算高，但因为能力出众很快便快速晋升的人物。

实习指挥官通常都是新人刚进军团，尚在磨合期时的职务。会跟随各个小队出任务、了解各小队的机甲师和风格。等到一年实习期过，通常会担任小队长、分队长一类的职务。

不说别的，苏青刚进军团时也还在罗尔德身边做过实习指挥官呢！

勒曼这么叮嘱他，罗尔德没多想。只想着这位实习指挥八成能力出众，是勒曼看定的好苗子。

新来的实习指挥官身材高挑，不苟言笑，还需要依靠引导定位球才能定位行走。他进了屋，一一和人打了招呼，最后站在了穆辰身边。

穆辰：“……”

穆辰想起一种古地球时期被赋予特殊用意、叫作草泥马的生物。

他的内心里现在就仿佛有数万头草泥马一同奔过。

这位机甲维修师容貌普通，好像丢在人群里就能被淹没。但就凭他身上那股子气势，穆辰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位说是先天有缺陷看不清也听不清的实习指挥官是谁。

“……你来干什么？！”穆辰咬牙。

他睡了一觉起来，原本已经消了点气。

穆辰站在苏青的角度想了想。他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少将突然来对自己说要去无谓送死……自己估计也得骂人。

他刚刚还想着趁着搜索任务开始前给苏青留个信息，回来后和少将好好聊聊。但现在……

要不是有人看着，穆辰简直要表演一个暴跳如雷。

他看着苏青，明明是满腔怒火，但被迫压低声音，以只有少将能听见的音量道，“你嫌自己命长了？！还是故意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苏青抬眼看他，神色波澜不惊：“你自己的命都不管，来管我的？”

穆辰：“……你！……”

穆辰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程橙站在对面，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一直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穆辰察觉到她扫来扫去的目光，不好一直盯着苏青骂。他喘了口气，转过头，调整表情，对程橙礼貌笑了笑。

程橙也笑了笑，好奇道：“你俩以前认识啊？”

穆辰知道以他和苏青的关系，不可能真装成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于是他点了下头，尽力平静，说话时语气间仍旧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意，恨道：“冤家！”

程橙露出了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在心里嗬了一声，敏锐想道：怕不是一般的冤家。

罗尔德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罗尔德：“出发前，我再简单做一下任务汇总。“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前往大型医疗航舰U降落的塔塔星，调查医疗航舰情况，并在塔塔尔星球上搜索机甲师蔓蔓。执行任务的环境复杂，苏青少将曾于该航舰上失踪，至今消息不明。”

“目前看来，航舰内人员没有任何问题，塔塔尔星也没有被多米克族入侵的迹象，但我们仍旧要保持警惕。”

罗尔德环视屋内的众人，“不要在任何时候掉以轻心。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代价。”

“现在登舰！”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走，剧情，了！一只望眼欲穿的莫叽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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