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尸体。”◎

“信号变得更差了。”第三队第一小队航舰长安东尼说道, “星网的信号被宇宙风暴的能量干扰了，和军团驻地联系的延迟已经到了一分钟以上。通过本地信号网按理能够联系到塔塔尔星信号塔或者医疗航舰，也只是隔着风暴云, 杂音太大。”

航舰的指挥室与驾驶室相连，小队指挥官罗尔德站在安东尼身后, 搭着他的座椅椅背倾身端详前方的气象图。

“第一场宇宙风暴消减的速度比气象台预计得慢不少, 我们得绕一点路, 寻找风暴云的薄弱处。”罗尔德说道, “给两边都留个信息，我们要晚至少一天到。第六军团的救援队到了吗？”

“他们比我们的预计到达时间更晚。”安东尼看了一眼塔塔尔星信号台之前的回信，“比我们大概会晚一天到两天。”

航舰偏离既定航线, 向外绕着风暴云迂回，等待可以穿越风暴云的时刻。这是必须要花的时间。如果宇宙风暴能量场强烈, 航舰的仪器无法正常运转, 计算系统与感应系统都有瘫痪的风险，无法维持航舰正常航行。而宇宙风暴云中还时不时有喷发的超高能粒子流, 可以轻易击穿航舰外壳。

布莱斯天空城正巧在航舰迂回打转的路线上。穆辰透过舷窗看向航舰外的宇宙。

距离天空城还有至少一天的航行距离，但已经能够在宇宙中隐隐看见天空城被炸毁时的碎末。宇宙风暴将废墟中的残片推得很远，也推得更散。

因为强烈宇宙风暴，布莱斯天空城的搜救工作在开展三天后就被迫停止, 这几乎给失踪者判了死刑。

“真是造孽啊。”程橙走在他身边，看着窗外也忍不住道, “作为附近星域最大的空港城市，布莱斯天空城的防御体系再怎么薄弱也不可能烂到能让星盗悄无声息的入侵。什么天空城内突然出现了虫洞，事发前天空城附近星域根本没受过能量乱流冲击, 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虫洞。”

“也不知道调查队的人是不是吃干饭的,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个调查进展。”莱斯抱怨道, “就不能好好审审那个天空城执行官？！这么大的事，执行官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猫腻。我看黑鹫调查队的手段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厉害……嘿！你干嘛又弹我！”

程橙给了他一个爆栗，嫌弃道：“以后说话过点脑子。”

“橙子姐、小莱、与哥，我们先回去休息了啊。”跟着他们三个后面的几名机甲师被他们轮流吊打了一天，有气无力道，“你们慢慢聊。”

“为什么你们都叫他与哥了还叫我小莱！”莱斯捂着脑门，本来要和程橙争执，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怒道，“你们什么意思？！”

“你年轻啊，年纪小。”几名机甲师嘻嘻哈哈地冲他们招了招手，各自进了自己的卧舱。

穆辰这两天都在和第一小队的机甲师们进行配合训练和对战训练。

第三分队本身汇集了第一军团内的大半精英机甲师，第一小队又是第三分队中战力最强的分队，小队中的成员互相配合默契，近一年内并未增加过新成员，一直处于满员状态。队里突然被塞了一名特招机甲师，大家的敌对情绪倒不一定有，但大部分人最初看向穆辰时，多少带了点审视的目光。

这点审视在穆辰第一次与他们进行训练时就散了个精光。

机甲师之间增进彼此间了解的第一步，通常从对战开始。穆辰登舰第一天，就在虚拟系统中与第一小队的机甲师们统统一对一打了一遍，以全胜战绩，在半天内赢得了‘与哥’这个称呼。

在穆辰进队以前，程橙与莱斯在第一小队机甲师中实力最强，两个人之间对胜率倒是近乎持。但穆辰一来，哪怕最开始对着穆辰叫嚣的莱斯，被穆辰连着追打了三场，现在也粗声粗气叫他一声哥。

“对了，你再给我说说那个能量阈值点。”程橙一边走一边对穆辰道，“那个过蓄能发射实在也太酷了！但我一直拿不准能量阈值线在哪儿。”

“主要还是看手感、多练。”穆辰想了想道，“不同系列炮口的制造工艺、内部涂层、武器服役年限都有影响……”

穆辰、莱斯与程橙的卧舱在航舰的另一侧，三人穿过中央的公共休息舱，穆辰声音一顿。

舷窗边座位上坐着个人，正靠着舱壁闭目睡着。他睡得不沉，手还放在触摸键盘上。周围的声响被触摸键盘如实反应，他的手指触到键盘上变动的凹陷，撩起眼皮，向几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通讯手环上的计时器。

穆辰：“……”

苏青八成是在看他有没有超过钟蓝医生当时定下的规定训练时间。

穆辰语音一顿，脚步却没停。三个人走出休息舱，程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角余光瞄着穆辰，半是奇怪半是询问道，“每个人都在航舰上分配了卧舱。这人怎么天天都在休息舱里睡觉？”

“谁知道。”莱斯没注意过穆辰和苏青关系，带着点不高兴接话道，“著名混子军团来的人，病怏怏的，怪得很。每次我一路过都要被他看一眼，目光那个冷，哼……”

“是不是还挺恐怖的。”程橙和莱斯讨论道，“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每半年的能力测试，有几次我碰上苏青少将巡场，眼神就那样。我考完生怕他不满意叫我去加训。”

穆辰：“……”

几句话的功夫，程橙和莱斯的卧舱都到了，两人和穆辰打了个招呼进去休息。穆辰被分配的房间也就在前面，他犹豫了一瞬，没有像前两天一样直接打开门，转身往休息舱走。

苏青正挽起袖子，将一管恢复药剂打进自己手臂。听见通道内传回的脚步声，重新抬起眼。

穆辰坐在苏青对面。

少将一语不发，沉默着将一次性注射器扔进垃圾桶。穆辰绷着脸，向后靠在座椅上，打开星网，把光屏推到面前，正好挡住苏青的脸。

苏青：“……”

星网在此处信号不佳，穆辰本来也没什么想要上星网看的东西。借着光屏遮挡，将视线投向窗外。

距离布莱斯天空城遗址越近，大片的碎片遗骸就越少，碎片粉尘也越发密集。宇宙中漂浮的尘埃中，却忽然出现了一片几乎与航舰一样高的大块外皮残骸。

穆辰皱起眉。

因为爆炸剧烈，布莱斯天空城建筑物的残骸大多较为细小，绝不会有这么一大片。

与周围被炸成碎末的残骸格格不入。

航舰长安东尼明显也发现了那一片残片的异样。航舰转向，放慢速度，向残骸附近的区域驶去。几架侦察机器人从航舰腹部落下，发来几张近距离快照。

这是一片扭曲的金属皮。

它的外部涂层剥落，内部裸露的金属被烧成焦黑，看不出原样。它的中央大体完整，似乎是被从原本的物体上生生撕下，但又有大小不一的几处孔洞。

“像是在宇宙风暴中被扯下来的航舰外壳。”穆辰看着照片，低声自言自语。

从侧拍角度的照片能看出来，这片金属片很厚，远超过普通建筑物该有的外侧结构强度。它的侧面横切面处的焦黑颜色深浅不一，应该是因为有四层不同材质的金属贴合制成。强烈的宇宙能量灼烧了航舰外壳，而中间的孔洞则是被超高能粒子流击穿后留下的痕迹。

穆辰皱了下眉：“还是战舰的外壳。”

民用航舰不追求过高的防御，通常只用两层金属贴合。

“塔塔尔星卫队没有战舰损毁于宇宙风暴的汇报。”苏青开口接话道，“救援队已经因为宇宙风暴撤回。一个月内，附近也没有军部巡视舰队经过。”

穆辰转眼看他。

苏青将蹙着眉，打开星图，推到穆辰面前，手指在星图上一点：“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布莱斯天空城一天。”

他开了触摸辅助模式，手指挪动，一点点判断着星图中的图像，又在另一处圈了一个圈：“按照近两天内宇宙风暴云的位置与能量流方向推算，残片最初的最远位置大概在这一片区域。距离布莱斯天空城，以最高级别战舰最快速度计算，航向时间近两天。”

苏青圈出的区域是一片无人星域。附近并无任何可居住星球与天空城。

穆辰收回视线，看向星图，暂时把心里那股和苏青较劲的气压下，仔细思索。

穆辰伸手将星图放大：“这个位置附近唯一的星球是一个已经开采完毕的荒废资源星。”

“资源星开发时，这片星域应该还算热闹，但现在已经没人会去。它的附近没有民用航道，原本开发航舰会走的航道也已经荒废。从这里再向外……”穆辰的手指沿着星图滑动，经过苏青圈出的位置，与少将的指尖相触。

穆辰语音微顿，而后移开手指，继续道，“再向外，正好是一座可居住星球与一座空间城中间的真空带，如果快速穿越，被其他航舰探测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而后再航行五天，就能到达悬页星系边缘。与可居住星球极少、人口稀少的曼尔星系相接。”

穆辰抬眼看向苏青：“这是一条逃亡路线。”

少将嗯了一声。

穆辰：“你怀疑残片来自于粉红炸弹星盗团当时逃走的那一部分小型战舰之中的一个。”

六天前粉红炸弹袭击天空城，主舰双头鲨与一部分从舰自爆，却还有不少从舰逃脱。布莱斯天空城卫队忙着第一时间搜寻幸存者，而塔塔尔星卫队赶到时，他们已经失去了逃脱星盗的踪迹。虽然有一部分卫队在布莱斯天空城星域附近向外搜索，但一直并未找到任何痕迹。

“那也很奇怪。”穆辰说道，“他们的战舰不可能没有通讯装置和能量感应器。”

只要有通讯装置，就能够收到气象台发布的宇宙风暴预警。但就算没有听见气象台的预告，以标准战舰的能量感应器设置，也能检测到至少三小时航程以外的异常能量值。

而战舰的推动器功率极高，小型从舰的重量又小。塔塔尔星附近的第一场宇宙风暴消减的速度慢，酝酿时的速度也不快，是宇宙风暴中的“慢性子”。三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小型从舰调转方向，离开风暴附近的星域。

“这场宇宙风暴正巧是从东南面发起。”穆辰说道，“照这种假设，逃亡的从舰就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直接撞进了宇宙风暴里。”

穆辰低声道：“要不然是他们身后有人追。要不然是他们的航舰失控了。得看看附近星域到底有多少大块的残片。”

侦察机器人完成拍照，提取部分残骸外壳样本后回到航舰。这片残骸除了被宇宙风暴烧得焦黑以外提供不了任何其他信息。罗尔德保留了一部分残骸样本后并未将残骸回收，向军团驻地发送了信息，继续向前行驶。

宇宙风暴的能量场能将航舰撕裂，也会将航舰残骸推向四面八方。大范围区域内寻找航舰残片需要花费许多时间与精力，而这不是他们这次任务的主要目的。

穆辰看着星图，对比他们的航行方向，原本预计如果幸运，会在半天或一天内再见到一片残骸，却没想到实际只用了两小时。

穆辰：“……”

又半小时后，他们见到了第三片残骸。而后是第四片、第五片。除了战舰的外壳，也有被能量风暴扭曲了的内部隔断、通道门、团成球状变不出来原本是什么的仪器，和炮管。

“密度有点高了。”穆辰在星图上一一标点，“照这个密度估计，至少有四五艘从舰在宇宙风暴中被撕毁。”

苏青撑着额头，刚从浅眠中醒来不久，看了一眼星图，应了一声。

穆辰看他不自觉揉着额头，移开视线，转回眼又看着星图，自我催眠道：眼不见心不烦。

他知道苏青没睡好。

苏青刚刚做完手术不久，需要长时间的睡眠休息恢复。但公共休息舱的座椅放平了也不如床舒服。何况这里人来人往，没有私密空间，睡觉总多留着几分警惕，根本睡不踏实。

穆辰：也不知道苏青为什么非要在这儿睡觉！

他看完了星图，忍了又忍，忍不住又越过光屏，看了苏青一眼。

少将皱着眉，正在翻看探测仪拍下的残骸照片。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手指停在辅助键盘上，半晌后，抬眼与穆辰对视。

苏青语气微冷，低声道：“没有尸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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