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咻地站了起来,身体在枕鹤面前渐渐消失不见,等到他完全断开了连接,枕鹤才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跑得还真快。”
“你不觉得你说得太直接了吗?万一吓到小朋友怎么办,”一个人影自暗处显现,枕鹤好像一点都不介意这种登门造访的模式,也不介意被人偷听了之前的对话。
“跟你一比,我也是小朋友啊,”枕鹤还是躺在那儿,没有半点要起身迎接的意思。
“你在一个刚刚苏醒的雏态面前说这种话,不脸红吗?”星楼笑着接道。
“你说我说得太直接,那请问我说的哪一个字不是真的?”枕鹤反问。
星楼想了想,“有一句话不是真的。”
“哪一句?”
星楼模仿着他的语气,“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场战斗的理由,因为真正的理由已经被前人彻底地抹去了。”
“哦?”枕鹤起了好奇心,“你知道真相?”
星楼莞尔一笑,“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这是在藐视一个情报人员的求知欲。”
“有朝一日月影醒来,或许他会有兴趣亲口告诉你。”
月影的波形在墙上抖动了两下,似乎在附和他的话。
“好吧,”枕鹤耸耸肩,“那你这会儿来的目的是?不要告诉我,你一大清早登门是要收租的。”
“你恐怕已经是天宿最有钱的雏态了吧,哪里还在乎这点租金,”星楼调侃他,“别忘了,我有全网的监视权,刚才看到通讯录里的某个好友出现在你这个坐标,好奇所以来看一眼。”
“你是说凌霄?你认识他?”
“我入校第一天,就是他带我去宿舍的。”
“看来你们还蛮有缘……”枕鹤突然声音一沉,“有人来了。”
星楼重新隐入了黑暗,墙壁也恢复了原貌,枕鹤从他那张躺椅上站了起来,换上一副面具,礼貌有加地迎接着第一次上门的客人。
“早上好,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逐玥在这家空空如也的店内打量了一周,问出了每一个人都会问的第一句话。
“你这里都卖什么?”
“如你所见,什么都卖。”
“有什么东西能让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吗?”
“哈哈哈哈,”枕鹤再一次笑出了眼泪。
逐玥阴着一张脸,“很好笑吗?”
“抱歉,”枕鹤拼命地把笑意憋回去,“这是我今天一大清早听到第二好笑的笑话了。”
“我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如果你拿不出来,就说明你的店名是骗人的。”
“你说得很对,”枕鹤大方地指了指门外,“既然你成功地难住了我,这块招牌你可以卸走。”
“我要你的招牌做什么,还是个虚拟的,”逐玥表示不稀罕。
“那,”枕鹤斟酌了一番,“你还有第二想要的东西吗?我可以给你打半价。”
“要是你再拿不出来怎么办?”
“你不妨先说出来看看。”
第二想要的东西么……逐玥第一想要的是嬴风,第二想要的是嬴风,第三想要的还是嬴风,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不是他的愿望的话……
“我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血自己会流?”
“哦?”
“虽然这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是我亲眼所见。明明已经流到地上的血,没有重力作用没有风,却会自己流动,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只有一个人的血?”
“不,”逐玥噎了一下,“还有别人的。”
枕鹤略一沉吟,“你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很巧,若是早些时候问,我也回答不上来。不过怎么说呢,你很幸运。”
逐玥紧张地上前一步,“你知道答案?”
“就在前不久才刚刚知道的。”
“是为什么?”
“这个情报很贵,就算打半价也不便宜,你确定要买?”
逐玥想也不想地掏出磁卡丢给他,“你想刷多少都行,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打欠条,以后分期付给你。”
枕鹤不客气地接过来,“看来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执着啊,也好,我就告诉你。天宿人的血液中有一种磁性,契主的血会对契子的血产生吸引力。”
“所有人都是?”逐玥迫切追问。
“不,有两个前提:一、至少一方必须是雏态;二、只有在阳光下才会发生。”
“也就是说,如果你看到了这种现象,意味着其中一方的前世,是另一方的契子,可以是前世,也可以是今生的,这是唯一的解释。”
逐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身为一名商人,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收了你的钱,就不会骗你。”
枕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受惊过度的小家伙,他口中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能让他们知道,坚决不能。”
逐玥的身形渐渐消失不见,看来是下线了,星楼则顶替他出现在了原处。
“刚才那个人是谁?”问话的是月影。
“是我们学院的学弟,”枕鹤作为一个普通人,脑内的信息量多得惊人,“逐玥,今年念十年级,是凌霄的同班同学。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他身上的疑点很多,”月影的波形显得有点激动,“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你指的疑点是?”星楼问。
“我怀疑他是……不,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行!”
——
凌霄从网上下来后就径直冲到了医护楼,昨天一起的两名同学已经到了那里,当他们看到凌霄出现时,都显得十分慌张。
“是你通知凌霄的?”
“怎么可能,我哪里敢,”两个人窃窃私语,又在凌霄走过来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看着他们躲躲闪闪的眼神,凌霄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不复存在,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他们人呢?”他的声音冷得出奇。
两名同学互相推搡了半天,最后深知瞒不过,忐忑地指了指急救室。
凌霄往急救室的方向走去,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当他看到岚晟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里面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怒气险些要将急救室的玻璃震碎。
两名同学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个冲动做出过分的举动,可如今这样脸色铁青、一动不动的凌霄更让他们感到害怕。
两个人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也是刚刚得到通知匆匆赶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任何人来向他们解释,岚晟的重伤和对事实的未知,加深了他们心底的不安感。
“我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推了推另一个。
“哦,”另一个紧张地晃了一下,“我们刚刚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被从洞……昨天那个房间里推出来……”
凌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那一面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的同学……他还好吗?”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看到这个人,两名同学也是一愣,“博士,你怎么来了?”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利刃割断了凌霄头脑里绷紧的弦,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直尚脸上已经狠狠地挨了一拳,他毫无防备地退后了三四步,连眼镜都被打得变了形。
“凌霄你疯了!”两名同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拦住凌霄,“他是直尚博士!是瑶医生的契子!”
凌霄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眼底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恨意。
“为什么要说谎?”
“凌霄,你在说什么啊?”
“是啊凌霄,你是不是担心过度了?”另一个同学也道。
直尚的表情先是震惊,之后是错愕,最后万般悔恨地垂下了头。
“对不起。”
两名同学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道歉,顿时哑口无言。
“你实话告诉我,当初在成人仪式上,你有没有对瑶医生出手?”
一段时间更久的挣扎,“有。”
“什么?”旁边的两个人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博士你之前不是说你为瑶医生自愿献上心头血吗?”
“没错,自愿成为阿瑶的契子,是我最初的想法,这个想法到现在也没有改变,”凌霄的质问将直尚引入痛苦的回忆,“但是,在成人仪式当天,当阿瑶要取我心头血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害怕、恐惧,还有不安,那感觉无比强烈,强烈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我后悔了,我不想就这样沦为别人的契子,于是,我还手了。”
同学们震惊了,他们难以想象那个一脸温柔地诉说自己与瑶医生是如何相爱的直尚博士,语言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残酷的真相。
“我们当时的斗争很激烈,彼此就像杀红眼的仇人,谁都不肯认输。最后我没有打赢她,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放水,而是确确实实不是她的对手。”
“我败了,阿瑶也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仔细回想那一天,我们谁都不曾手下留情。虽然日后我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契子的身份,也依然很爱阿瑶,可这也无法泯灭那一天,我们像两个丧失理智的疯子一样互相残杀的事实。”
直尚摘下眼镜,难过地抬起眼,“对不起,我之前那样说,是希望你们可以用轻松的心态面对成人仪式,只是我没有想到……”
“这件事不怪他,”一个冰冷的女声插入进来,“是我命令他这么说的,他没有反对的权利。”
“阿瑶……”直尚用埋怨的口气叫道。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刚从抢救室里出来的瑶台身上,她把工作服脱下来往旁边一丢,立刻有护工迎上来接住,两个人快步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
“另一个人醒了吗?”
“刚刚醒,”护工立即向她汇报。
“情况怎么样?”
“已经没有大碍,他的身体素质很优秀,恢复速度很快。”
“把里面的那位转到重症监护室。”
护工迟疑了,“你的意思是……”
瑶台的手在门把上停留了一下,“铐起来。”
屏宗的病房门被推开了,呼啦一下进去了一群人,病床上的人听到声音,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带头进来的人是瑶台,身边跟着穿制服的护工,紧接着凌霄一脸担忧地挤到了最前面,后面还跟着两名表情古怪的同学。
屏宗的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遍又一遍,甚至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外面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直尚博士,就是没有找到自己最念念不忘的爱人。
“凌霄,岚晟呢?”他紧张地问。
“他在另一间病房休息,”凌霄撒了个谎,“你还好吗?”
屏宗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担心岚晟,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本来一切都很好,可突然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之后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就隐约记得我还手了,脑子里有一些我们在搏斗的片段……岚晟他真的没事吗?”
“他真的没事,你放心吧,”凌霄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对方脸上。
屏宗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当时真是疯了才会对他出手,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知道岚晟没事,屏宗整个人都放松了,话也多了起来,“以他那样要强的性格,要是被我打伤了,想必会很生气,搞不好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不想见我?”
屏宗笑笑,提起他心爱的人,眼神不自觉放得温柔,“不过好在成人仪式已经结束了,我们以后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屏宗,”凌霄忍无可忍地打断滔滔不绝的他。
“怎么了?”屏宗诧异地望着一反常态的凌霄,言而又止可不是他的风格。
“屏宗,”凌霄不知道该如何告知他真相,每说出一个字对他都无比艰难,“你赢了。”
屏宗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你赢了,”凌霄心情复杂地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你现在已经是岚晟的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