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薰的檀香味清幽,白纱窗帘的一角轻摇着。
男生侧着脸,颈部线条呈现着好看的弧度。
深色低领的上衣让他看起来皮肤很白,锁骨线条流畅,压着微弯的弧度。
再往上,一双眼睛里,全是戏弄的意思。
路执看似认真肃冷地给书翻页,甚至拿了剪刀,挑了下香薰蜡烛的火苗,檀香味的冷香更甚,然而他的目光里还是倾泻了一丝丝动摇。
这微小的神情变化,被一直紧盯着他的人捕捉到了。
“我就知道。”方砚唯得逞般地笑了,双手环在路执的颈间。
路执神情没变,只是伸手,抱紧他,不让他再继续动弹。
“方砚唯。”路执叫了他的名字。
像是在警告。
他没理会。
十三中大佬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了。
反正路执说了,今天不会再和他做了。
仗着喜欢,明目张胆地去挑衅,太有成就感了。
尤其是看着这个人素来冰冷的脸上染上欲色,眼睛里沉着克制,嘴巴紧抿着,像是凭借这样就能拒绝任何引诱,太能挑起他那点玩心了。
“执哥。”他挣脱开,改为跨坐在路执腿上,“别看书了,看我。”
路执空着的手,翻了一页书,眼睛黑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都这样了还看书,不疼吗?”他的手,勾着路执的衣领,“假认真,你看得进去吗?”
路执甚至伸手在书上做了个笔记。
“路大圣人,你还挺能忍。”他哂笑。
修长的,会弹琴的手,到处作乱。
一条看不见的大尾巴,骄傲地扬着,一下下地扫进人心里。
“方砚唯。”路执叫了他的名字,“等我一下。”
方砚唯:“?”
等什么?
我玩我的,你好好看书。
路执把书合上,一手扶着腿上的方砚唯,一手把书推到桌子的两边。
方砚唯:“?”
一双手掐着他的腰,把他拎起来,猛地一推,他仰躺在桌面上。
男生的肩背窄,皮肤白得过分,额前坠着浅棕色的碎发,尤其是嘴唇的部分,像是精细描绘过,总让人觉得带着笑。
“腰疼?”路执问。
方砚唯摇头:“不疼。”
开玩笑,高中体检体前屈他都不带怕的。
“你说过今天不能做了。”他嘴角勾着笑,挑衅地看路执。
“怎么办?”路执的双手压在他的腿上,欺身过来,“方妲己,你撩了我,还不负责。”
“执哥。”方砚唯说,“别跟我装可怜,我不信了。”
人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三次。
他不会总被路执骗。
路执侧过头,在灯光下,白色衣领的扣子被方砚唯扯开了,禁欲又骄矜的气场一下子淡了。
方砚唯仿佛是看见他笑了下,他心跳加快,忽然觉得自己借以玩弄人的凭据,好像底子也不那么坚实。
路执按住他双手:“腿并拢。”
这房间的香薰蜡烛,燃得有些久了,火苗闪烁着 ,炙烤着将白蜡融化得更加彻底。
香薰油香薰木被烧得劈啪作响,缓慢腾升的香味四溢,似乎想要钻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不小心闯入这里的人,全身上下都就涂满了清幽的冷香。
像是想要弥补或是挽回什么,他们这几天做的次数很多,几乎这套房子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两个人的气息。
路执弄他的时候,跟平时一样不爱说话。
路执不是善于把喜欢浮于表面的人,更多的时候,路执喜欢在做完后抱着他,安静地待上很久。
那种时候,房间的背景似乎都虚化了,他的眼里,只有离他最近的这个人。
方砚唯给自己倒了杯葡萄汁,合上冰箱门时,瞥见了一道手指留下的汗渍水痕。
方砚唯:“……”
他把冰箱门擦干净。
路执说了,今晚加班。
他斜躺在沙发上,打开短视频app时,又看到了那家电视台的消息。
@流苏电视台:方块老师,大颗黄豆爆哭.jpg,我们策划的舞蹈节目,真的很需要一个像您这样的琵琶老师镇场子。
@流苏电视台:如果您不想露脸,我们就只呈现一个剪影。
露不露脸方砚唯无所谓的,他就是懒。
这邀请不知道是动了谁的蛋糕,评论区一直在吵吵。
一会儿哪个小明星琴弹得棒人长得好,一会儿又说,不如去找评弹馆最近火的那位会弹琵琶的小哥哥。
有一条评论映入了他的眼帘。
@狗都不吃你们吃:拜托这种弘扬传统文化的节目就别找网红了好吧,尊重一点传统文化吧,找@季绥老师不好吗?
方砚唯:“……”
@流苏电视台:哎,说句个人心里话,关注你挺久的了,我觉得你的琴音里有故事。你可能比你自己想的更喜欢琵琶。
@方块A:时间地点发我。
-
精神病院,一楼大厅。
路执捧着一束新鲜的白色百合走进来,冲前台的护士点点头。
病房门打开,路建昌一脸颓废地坐在病床上。
“小兔崽子。”路建昌说,“你还不如送老子去坐牢。”
“我没那本事。”路执把花放在床边,“爸,我以后不会来看你了。”
“什么?”路建昌原本平静的神情顿时狰狞起来,瞪起的眼睛里全是遍布的红血丝,“你想把我一辈子都扔在这里?”
“我没有。”路执说,“如果您康复,您就能出院。”
“我压根没病,你要我怎样才能康复!”路建昌怒吼。
“医生会判断。”路执说,“我要走了,我学习很忙,不会再来了。”
他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路执。”他的身后传来了路建昌的低笑声,“你以为,当年的事情,全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吗?”
路执停住了脚步。
“你毕竟是我儿子,我拿烟头烫过你,但你也不能否认,你小时候,温雅忙工作,把你从高烧中救下来的,也是我。”路建昌说。
“发现你们恋爱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制止。”路建昌扯着嘴角笑,“我告诉了温雅,我要钱。”
“不得不说,在反对你喜欢同性这件事上,我跟她的观点很一致。”
路执抓着门把手右手逐渐握紧。
“没有我,你们照样要分手。”路建昌说,“她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分手,她只是选了最快的一种。”
“所以你就掐着他的脖子,以此来威胁我吗?”路执扔下了一句话,合上门,离开。
路建昌的大吼被关在了身后,几个护士冲进了病房里,给他打镇定剂。
路执站在医院门前的树下,指间是点燃的烟。
[小红狐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红狐狸]:你已经离开了5小时24分钟了。
[路执]:想要我带什么?
[小红狐狸]:路吱吱哥哥,我想吃鸡。
[小红狐狸]:s大附近商场负一楼,给我叉一整只蜜汁烤鸡回来。
[路执]:嗯。
看似满肚子坏水,其实比谁都要单纯。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块他不用暴力和心机就能争取到的净土。
他把烟按灭,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时间的商场负一楼,各家餐饮店都在营业中,进门就是一股混着人声沸腾的烟火气。
“帅哥。”店员问他,“给女朋友带吗?”
“给男朋友。”路执说,“半只,谢谢。”
“好的。”店员说。
他回家时,刚用指纹开了电子锁,推开门,就听见了琴声。
方砚唯坐在沙发扶手上弹琴,没有穿袜子的脚,光裸地踩在地毯上。
见他进来,方砚唯抬头笑了下,琴声没停,右手弦音如雨,振声飒沓。
是十面埋伏。
弦音一转,又换成了柔软的江南小调。
“有邀演?”等他弹完,路执问。
“方哥要上电视了!”方砚唯说,“本市电视台邀请我中秋去弹琴了!”
他手脚并用,给路执描述了舞台构想。
“你不高兴吗?”他问。
路执只是在想,他藏起来的小狐狸,要被更多人看到了。
“我爸在隔壁台乐团弹琴。”方砚唯说,“我出息了,我这可是独奏。”
对方让他在正式排练前,多练练琴。
“你为什么只给我买了半只鸡?”他扫了眼路执带回来的透明餐盒。
“晚上了,少吃。”路执说。
“你们专业也太养生了吧。”方砚唯抱怨归抱怨,但路执说的,还是都听了进去。
他的手指又捻了琴弦。
再练一遍,就能吃到鸡了。
他无视路执,又一次拨响了弦。
他的琴是季绥启蒙的,后来全靠自己在练,说不上多认真,但总有人夸他的琴音好听。
曲至一半,衣服被人从背后牵开。
他愣了下,弹错了一个音。
“别停。”路执在他耳边说。
“……”
你说不停就不停吗?
但他练琴时,有把一首曲子弹完的习惯。
可他刚续上几个音符,弹出一段磅礴肃杀的琴音,路执抱着他的腰,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紧紧地抓着琴,才没让自己和琵琶一起摔下去。
琴音停了。
“可我想先吃鸡。”他说。
那半只烤鸡,看着就很不错。
“等一下吧。”路执扶着他的腰抬起来,“可以吗?”
琴音又颤又乱,像是遭了疾风骤雨,被狠狠地磋磨打断过,变得支离破碎,不成调的弦音断了许久,又偶尔振出半个音符,颤出点如泣如诉的尾音。
等到路执放他去吃东西的时候,烤鸡都凉了。
“就半只,玩我一晚上。”他说,“我好亏。”
路执:“……”
路执:“我明天回来时,再给你买半只。”
方砚唯也不是真的计较这个,他就是觉得,路执今天出去一趟回来之后,似乎是有些心事,压着情绪,像是在发泄什么。
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吗?
大部分时候,除了跟他演,路执都是游刃有余的。
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让路执生气的事情。
“执哥。”他问,“你有没有高兴点?”
“有。”路执答了。
“那就好。”他说。
-
流苏电视台邀请的节目,刚好在中秋节当天。
这两天,方砚唯短视频账号的后台都要被网友给冲烂了,各种言论五花八门。
@橙汁:网红琴手也配上大舞台了,流苏台真的没钱了,越来越没落了。
@雪梨汁: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年轻人就不配弹琵琶了吗,好听不就行了?
@木瓜汁:果然一红就想上大舞台,你不是我关注的那个安心弹琴的号了。
@苹果汁:都给我去看隔壁台,请了著名民乐演奏家季绥,冲鸭。
@荔枝汁:加油。
这个“荔枝汁”混在鱼龙混杂的评论区里,格格不入。
方砚唯回头,路执正在阅读灯下翻书,还往笔记本上记了什么。
错觉吗?
流苏台编导见到他的那天,分外激动。
“咦,你不就是我们市评弹馆火的那个会弹琵琶的小哥哥吗?”编导问。
方砚唯:“是我。”
“这太好了。”编导说,“我要改一下节目的形式!”
编导:“方老师对演出酬劳有什么想法吗?”
酬劳?
“那给我盒月饼吧。”方砚唯说。
中秋节当天,月上枝头,a市流苏台的晚会开始了。
何岁岁在自己的大学宿舍里,打开了电视直播。
“你还看这个?”室友问。
“我大哥今晚有表演。”何岁岁骄傲地说,“我必须刷两条弹幕捧场。”
室友看着屏幕上一排婀娜多姿的古装女子:“……这里面,有你大哥?”
画面瞬间暗下来。
特效做成的月亮,于云端升起,一点点照亮了舞台。画影重重,几十双手叠成花,映着画中央,花开花谢。
一道剪影,出现在舞台正中央。
像是起了雾,朦朦胧胧地,遮着一层纱。
影子中的人,衣袂随风,轻袍缓带,飘飞的袖口让人联想到仙境。
影子抱着琵琶,悦耳的琴弦声响起。舞台灯光渐渐地亮了起来,像有琼楼玉宇,往人间顾盼。
虽然穿了古装,但观众能从影子上看出来,这是个男生。
“行啊,方哥。”何岁岁自言自语,“这逼格上去了啊。”
屏幕上的弹幕也多了起来。
[啊,这是那个博主,方块A吗?]
[不得不说,这个出场还是很惊艳的。]
[啊啊啊啊啊我对剪影心动了。]
[说不定是提前录好的音呢。]
[编导神了,节目画面设计得好美,我真的感觉到了月宫,小姐姐们的舞也好绝。]
[是动画特效吧,谁他妈身材能拍出这么好的效果。]
像是在回应一般,舞台场景突变,云雾散开,一层层薄纱退去,剪影逐渐现出了形状。
男生一身汉服,坐在秋千上,低垂着目光,右手灵巧地在琴弦上翻飞。
[???好帅。]
[评弹馆火的小哥哥,原来就是方块A啊,有些人白愤怒了。]
[好听,收视率上来了,这一看就不是假弹。]
[真的哎,这边的实时热度好高。]
[天哪我爱上民乐了,琵琶太好听了,又很有氛围。]
何岁岁两年半没见方砚唯,此时更吸引他目光的却是方砚唯左手腕上的佛珠。
一百零八颗,缀着白玉和璎珞。
是路执一直盘在手上的那串佛珠。
当年鹭中的演出,方砚唯问路执借了佛珠作为装点。
那现在呢?现在又是什么理由。
弹幕还在滚动中——
[呜呜呜会弹琵琶的男生原来这么惊艳。]
[方砚唯!我是鹭屿中学的!]
[咦,我是鹭屿十三中的,刚出狱,我记得这小子,他来我们学校弹过琴,特地从重点高中请来的。]
一曲结束,方砚唯抱着琴下台,一身烟青色汉服,扑向了路执所在的方向。
“何岁岁找你。”路执向前递出他的手机。
方砚唯:“?”
[岁岁平安]:执哥的佛珠?
[方块A]:我的。
他想了想,又回了一条。
[方块A]:我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