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功没有打算付他学费,路文良还想上学的话,就只能自己负担起来。
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路文良没有存定期,除了国债,他买了将近六万块的金券,几年之间金子的价格番长了将近六十元,也让他小赚了一笔,随后是炒金的盈利购买的国债,活期存款只剩两万现金,除去市一中每学期两千块钱的学费,这两万块实际也只剩下六七千了。
他还要生活费呢。
叹了口气,将各种单据收好,把国债退掉,因为黄金在节假日子可能还会涨价,路文良也就没有着急赎出,这样一来,他手上的现金就大约有八万,虽然听起来挺多,但在房价已经有上涨趋势的市里想要买到一间好门面,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更别提还有前期的装修和经营费用。
路文良有点发愁,难不成他还真的要去市里过和城管你追我赶的生活吗?如果真的这样,再要兼顾学业,他再怎么努力估计成绩都要后退了。
现如今只能像老天保佑能给他点运气,去即将拆迁的那些日后的市中心多逛逛,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卖房子好事情了。
将老房子的家具都喷上杀虫剂,放上樟脑丸,用白布盖好,锁上老宅的门,手里只拎一个箱子,路文良预备提早去一中报道。
村里的居民们都很友善,得知路文良要走了,好几个阿姨级别的老太太特意追出村口给他塞了几罐咸菜,周伯还想让他带一条咸鱼去下饭,城里的饭菜可是出了名的贵。
和县城完全是两个方向的市区距离周口村更加远了,在镇上坐车大概一小时左右就能到的路程,路文良转了两趟车,一个半小时过后才踏上海川市的土地,上一次他来这里还是三年之前,海川的好心人集结了自己的力量为他保驾护航开辟了一个没有虐打的童年,他如今再一次回来了,海川是他的福祉,不论是这里的路,还是这里的人!
市一级中学,是海川市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在全国也是出了名的高,学校从民国初期落址,在炮火硝烟中幸存下来,距今已经有十分悠久的历史,历经了几次的分崩和重聚,到如今,她仍旧是省内高中的头一号。
在这样遥远的市区,路文良当然不可能再住在自己的家里,但住在学校里也同样有诸多不便,在报名之后,他去学区附近转了转,发现这附近的小区房价实际上还算可以。
一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简装公寓一个月的租金大概在两百元左右,诚然,比起周口镇那种店面才能租到三百的地方显得要高许多,但在一个市里,也算是很合理的价格了。
路文良其实还想找个再小一点的,能便宜点当然更好,但已经没有更小的户型了,海川不同于能够租赁四合院子的北方,这里的这里的住房从很早之前就按照立式楼房规划,一层二层的防盗实在是个大难题,三层四层往上出租的也比较少,路文良租的房子步行到学校大概有六七分钟的路程,出去就有很长一条的小吃街,已经很残破,路口有十分方便的公交站,除了户型不太科学阳光不足之外,几乎是没有什么值得不满意的地方。
没有行李,路文良的东西于是特好收拾,几件衣服挂在衣橱里,锅碗瓢盆和调味料,房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看路文良是个小孩子,家电也不另外收钱了,厨房里还有只嗡嗡作响的黄冰箱,打开来里头是空的,但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将那些冰块敲下来,放在盆子里搁床头物尽其用,挽着袖子在房间里打扫了大概一个上午,下午,路文良打算出门为自己添置几件衣服。
在县城里上学的时候,镇子里一起出来读书的孩子们挺多,路文良不爱打扮穿的破旧一点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总有些贫困生比他更困难的。可到了市里就不太一样了,海川人在束海省都是闻名的好面子,这里慈善最好做,其次就是各类服装,富裕起来的人民们用鲜亮的衣着和物质的挥霍慰藉自己空虚的心灵,在那之后,则是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五星级大酒店。
目前虽然还不到后来那个地步,但路文良深有所感,就算是拿着钱去和别人谈生意,你穿的破旧寒酸了仍旧难免要受一点冷遇,这还是以精明著称的生意人,更别提一群在市里长大从不知民间疾苦的小孩子了,路文良是想节约,但重活一遍,他不能把自己绑死在钞票上,节约到被人排挤冷落可就不是他的本意了。
此时仍旧夏日炎炎,商场内衣裳普遍清凉,街边也能看到年轻人五颜六色的头发划过空气的弧度,他们穿着最时兴也凉爽的沙滩裤和白色背心,手里已经不拿乡镇孩子们人手一台的录音机了,而是都捧着一个个圆圆扁扁的随身听,那里面要放上碟片才能出声,耳机也黑黑大大的并不好看,但在目前来说仍旧是最无可替代的潮流。
穿着大汗衫和棉布裤子的路文良几乎一看就不是什么时髦的人,但好在长相白净身材瘦高,走路的体态也好,两件洗到快要破掉的衣服在他身上反倒有点和寻常人不同的清新味道,他五官长得并不出挑,甚至单独列出来可以说是寡淡的,可结合在一起就很有南方男人清新俊秀的味道,纵然年纪不大,但因为气质成熟,也不太容易被人轻看。
他腿上的伤疤还没好利索,虽然这辈子比起曾经来已经有了非常好的医疗条件,但在养伤期间路文良就开始做生意,上蹿下跳的怎么可能休息的多好?好几次伤口崩开了疼的他死去活来,好容易长好了,就迎来了严酷的寒冬,老房子又阴又冷,一年冬天过之后,路文良的腿关节有时就会毫无预兆的疼。
那个伤疤这辈子也一样去不掉了,但他有坚持敷蛇油和药膏,相比起曾经那个狰狞到令人心生惧怕的恐怖疤痕,现在浅浅的贴近肤色的一不小心甚至会被忽略的伤疤,路文良已经很满足了。
导购小姐殷勤的跟在他身后介绍着今年夏天最流行的短裤和大阔腿沙滩裤装,裤子的花色面料都是一流,但路文良仍旧很遗憾的摇了摇头:“抱歉,我腿上有疤,麻烦您给我看看长裤子。”
导购惊讶的低头看了眼他完全瞧不出异样的双腿,眼神里染上一丝惋惜。
……
唐开瀚万分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能和这孩子撞在一起?
倚在服装店门口,看着暑假期间闹着要来看自己的弟弟买好衣服在收银台结账,他忍不住困惑的盯着试衣间那边,百思不得其解。
脑子里回放着一遍又一遍低着头手捧衣服的少年,摸了摸下巴,唐开瀚面无表情。
“哥,一共一千三,内地物价好贵,这件外套在香港最多卖两百,到这里翻了一倍还要多……”
唐瑞安拎着纸袋过来把卡塞回哥哥的口袋,眉毛皱着,唐家对于儿子的管教都十分严格遵循穷养制度,唐瑞安一个月的零花钱不过一千元上下,如果不是哥哥在这里,他绝对不可能花一个月的零花买衣服啊。
唐开瀚皱眉打量着他沙滩裤下黑漆漆的腿毛,嫌弃的说:“丑死了。”
唐瑞安不以为意的在腿上抓了两把,他这个哥哥不光长得着急,品味也委实着急了点,一点都不懂得时尚。
正说着,试衣间的帘子刷的一下被拉开了。
唐开瀚立刻抬眼去看,唐瑞安也随着哥哥的视线一并望过去,立刻怔住。
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紧窄的裤子被崩出本色,结实的大腿和纤细的小腿肌肉流畅结实,骨架却小,显得腿腕很纤细,看去明明是个十分瘦弱的年轻人,但后臀的牛仔布料却偏偏翘起一个诱人的弧度来。
简单的没有一丝花色的米色裤子上配了一件款式宽松的白衬衫,下摆被塞进裤子里,配了一条深蓝色的休闲牛皮带,全身上下不过黑白蓝三色,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只看一眼心中就有种异常的舒适感,只想追随着再看一眼。
被打量的那人对着穿衣镜拉扯了一下裤边,有点不满意的皱起眉偏头朝后看,顺滑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乖顺的滑下脸颊,有些稍长的掠过了眼睑,少年伸出一只手指漫不经心的理了一把,浅色的皮肤和纤长的手指,几乎让唐开瀚看到发呆……
“不好意思……”路文良开口,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嗓音逐渐清雅沉稳起来,“还有大一号的吗?我觉得这一条有点紧。”
导购员尚未从简单却震撼的搭配中回过神来,旁边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音:“不用大一码了,这条裤子明明很适合你,再大一寸都没有现在那么合适了。”
路文良循着声源看过去,立刻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脑门,满头都是嗡嗡嗡的蜜蜂叫声。
虽然记得不真切,而且看到他时背对光源,但那是路文良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陌生人!
就算眼前的人比起那个唐先生小了一号,也没有那么棱角分明的冷厉气质,但路文良,绝不可能认错人!
唐开瀚走过来,一脸严肃丝毫不带调笑的认真看着路文良,路文良惊愕发呆的表情因为他特殊的表达原因,在外人看来更加像是平静的注视着什么,于是唐开瀚愣了一下,随后察觉到自己的唐突。
见面既是有缘,更别提他们冥冥之中竟然相遇了三次,唐开瀚虽然并不喜欢搭讪,但对于路文良的冷淡也并不觉得难堪,他反倒显得平和了一些,轻声建议:“这只是我的看法,如果你想要穿的更舒适的话,我也同样很赞成。”
他说完,再一次深深的看了路文良一眼,离开之前,像神棍般留下一句:“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他走后,路文良才慢慢从那种神经紧绷到四肢无法协调的僵硬中复苏过来。
愣愣的盯着唐开瀚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之后,他擦一把额头惶惶的朝着营业员发问:“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是你们店里的员工吗?”
“您说唐先生啊?”导购员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他是商场的vip,我们平时也不多看到他,今天他带来的是他弟弟,我看他主动和您说话,您并不认识他吗?”
唐先生!
第二道玄雷又一次劈中了路文良。
半响之后,付过帐,路文良如同丢了魂儿一般脸色苍白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