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舒亚的这句话,李元在他隔壁的卧室翻来覆去了一整晚,激动得一夜都没合上眼。
第二天早上,他顶着咚咚直跳的心脏早早爬起来,洗漱时,忽而盯住了洗漱台前的镜子中的自己。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长得英俊非凡,见过的这么多人里,也就方弈能勉强与自己匹敌。
不过,他还从未这样仔细地打量过自己。
一晚没睡,脸色有点儿憔悴,眼下也有隐隐的青黑,下巴长了点胡茬,显得有点儿颓丧。
李元一皱眉,然而看见眉心的褶皱,又赶紧舒展眉头。
他找出剃须泡沫,抹在脸上,仔仔细细刮了胡茬,然后认认真真洗了脸,破天荒地拆开一瓶崭新的润肤露抹上。
确保这张英俊的脸蛋光滑可鉴之后,他又难得地拿梳子好好梳了梳头。
可惜,他的头发天生就带点儿卷,越梳越蓬乱,最后只能拿水打湿了,勉强抓了个还算能看的发型。
这样,应该足够英俊逼人了。
李元信心十足地出了卧室,去叫舒亚起床。
然而,他耽搁了这么一会儿,舒亚已经自己起来了,洗漱完正在换衣服。
李元没料到他醒了,一推门进去,看见一片雪白的背,傻在当场。
刚脱下睡裙的舒亚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元脑袋里轰隆一声,像被闷雷击中。好在小时候学的那点儿礼节还刻在潜意识里,他完全靠着本能,说了句“失礼了”,退后一步砰的一声带上门。
舒亚:“……”
“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他轻笑一声,回过头捡起新衣穿上。
等到他走出卧室的时候,李元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只是看他的时候仍有点儿不自在。
“收拾好了?下楼吃早饭吧。”他走过来,朝舒亚伸出自己的手臂,示意他扶着。
舒亚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才伸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让他支撑着自己,往楼下走。
“今早吃什么?”舒亚同他闲聊,“我好想吃平州的米粉了。”
李元留意着他的脚下:“现在还不能吃那么重口味的东西。”
舒亚:“要不你吃那个,我在旁边闻闻味儿。”
李元:“你吃什么,我就陪你吃什么,不吃别的。”
舒亚笑了笑:“你这样,就跟帝国时期的试菜官一样,我可不要试菜官。”
李元扶着他进了餐厅,让他坐在餐桌前,然后才亲自给他舀粥:“我乐意。”
舒亚无奈,没再说他。
两人吃了早饭,警卫员把行李都拎上车,出发去李元在附近的宅邸,在那里乘坐私人飞机前往首都。
飞机上,舒亚闭着眼休息,李元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也有些困倦,合上眼睛小憩。
不多时,他就睡了过去。
梦里,旧时的回忆再次浮现。
十三岁,他从西北转学到首都读中学二年级。首都的贵族少爷都瞧不起他,不同他讲话,更不会和他一起玩。
李元本就桀骜不驯,自然不会主动与这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凑在一块儿,所以他总是独来独往。
而方弈就不一样。
他就读的贵族小学紧挨着帝国理工大学,与李元就读的理工大附属中学就在一条街上,每天李元放学时,都能看见方弈被一大群同龄人簇拥着,说说笑笑地离开。
虫族在五岁到十五岁中间没有进化,所以直到上高中前,小虫崽们一直都是儿童的模样。
大家都是小屁孩,一个独来独往,一个众星拱月,这对比实在令人心中不平,所以李元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漂亮得耀眼的雄虫。
他双手插着兜,斜挎着书包,独自经过说说笑笑的人群,瞥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方弈。
小白脸。
李元在心底轻哼一声。
然而,不是冤家不聚头,学期过半,他们两个在首都学生联合击剑比赛的少年组决赛中狭路相逢。
李元隔着面罩,盯着对面的方弈。
即便戴着面罩,他那张唇红齿白的脸蛋依然漂亮得过分。
看见李元盯着自己,他还礼貌地点点头。
李元在心里阴鸷地想:很快他就维持不住这份优雅矜持了。
裁判吹哨,高声喊:“准备——开始!”
李元像一道闪电,瞬间往前出击。
方弈丝毫不慢,也主动出击。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李元的剑尖已经刺中了他的咽喉,剑尖的墨汁棉球在雪白的击剑服上留下一个墨点。
下一瞬,他的剑尖才劈中李元的肩膀。
方弈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裁判高声喊:“李元,得一分!”
两人重新回到原位。
方弈紧紧盯着李元,脑中回想着方才他的出手。
太快了!
对方比他稍长几岁,身体素质锤炼得更好,用剑时几乎和剑融为一体。
那是千万次的实战中练出来的本能。
裁判再次喊:“准备——开始!”
方弈屏住呼吸,盯着李元瞬间的出手。
他要劈自己的左肩!
方弈几乎在他出剑那一瞬间做出判断,侧身堪堪避过这一劈,另一手迅速刺中了李元的腹部。
“方弈,得一分!”
李元收剑,低头看了看腹部留下的一个墨点,又抬头看了看对面那个七岁的小屁孩。
有点儿意思。
但是比我还差点儿。
两人再次回到原位,都打起了一万分精神,直勾勾盯着对方。
看台上的观众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次方首相家的公子遇上对手了呢。”
“这个叫李元的小子是什么来头?”
“就是西北李家的二公子,家里内斗,被挤兑来首都了。”
“原来是那个土匪头子的儿子,怪不得流里流气的。”
众人议论纷纷,场上的战局急剧白热化,两人的分数紧紧咬着,最终,李元凭借优越的身体爆发力和实战中练出来的对出剑时机的敏锐性,率先获得十五分。
“李元获胜!取得本次少年组比赛的第一名!”
看台上响起一阵惊呼,但是没有一个人鼓掌。
方弈摘下了保护头盔,喘着气,额发已经完全汗湿了。
“恭喜。”他走向李元,“我叫方弈,初次见面。”
李元看都没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径直离开赛台:“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赛事,真幼稚。”
方弈一愣,随即小脸就拉了下来,追上李元:“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为什么要诋毁比赛!”
他抓住李元的手臂,李元一把甩开了他。
方弈猝不及防,被他甩得噔噔后退两步。
“胜者为王。”李元摘下头盔,一头卷发乱蓬蓬的,顶在古铜色的脸上,显得野性十足,“我赢了,我想怎么说都行。你这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指点我?”
方弈被他的野蛮论调惊呆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工作人员追过来,说:“小朋友们,你们还没有领奖牌呢,快过来领奖。”
说着,他拿出两束捧花递给他们,催促他们拿着花过去领奖。
可李元看都没看那束捧花,径直往外走。
方弈登时怒了:“你怎么那么没有礼貌!”
李元嗤笑:“你当然有礼貌了,所有人都向着你、捧着你。”
甚至在自己取胜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为自己鼓掌。
李元在那一刻就明白了,自己拼命取得的这个第一名,是没有意义的。
这些观看比赛的贵族不会因为他有实力就尊重他,他们只尊重身份、地位。
自己以为赢得比赛就能获得尊重、获得掌声、获得朋友,真是太蠢了。
可这个被所有人捧着的天之骄子,还在他跟前喋喋不休。
在方弈又一次拉住他的手臂的时候,李元想都没想,回头就是一拳。
工作人员一声尖叫:“不能打人!”
可是两个小虫崽根本听不见劝告,迅速扭打成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李元从小就在外面打野架,方弈哪里是他的对手,最后被拉开时,一张漂亮的脸蛋被揍得四处开花,看起来凄惨极了。
“你等着,我会打败你的!我一定会打败你!”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冲李元大叫。
李元也没比他好多少,鼻青脸肿的,顶着个鸡窝头爬起来,看着方弈那边虎视眈眈人高马大的数名保镖,只能识时务地把嘴里的狠话咽下去,走了。
然而还没出场馆的门,就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器材室一顿狠揍。
他甚至都不知道打他的人是谁。
方弈的忠实拥趸实在太多,而且个个有权有势。李元只是西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不受宠的二公子,又不是西北李家的继承人,自然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他现在惹了方弈,围在方弈身边的人可算找到了拍马屁出头的机会,当然会抢着替方弈出气。
也许来打他的人,方弈自己都不认识。
李元从麻袋里艰难地爬出来时,窗外的天都黑了。
他扶着墙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器材室。
场馆已经安静下来,只剩少数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李元避开人群,选了条偏僻的小路往外走。
就在即将拐上大马路时,他忽然听见了方弈的声音。
“这个人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我下次一定会打败他。”
李元脚步一顿,躲在巷口,往外看。
不远处停着几辆小轿车,数名保镖在旁巡逻警戒,方弈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名年轻雌虫正拿着冰袋给他敷脸。
方弈的脸蛋已经洗干净了,脏兮兮的击剑服也换掉了,穿着整洁的小西装,脸上的红肿经过冰敷,已经消了许多。
而躲在小巷里看他的李元,刚刚被狠揍了一顿,浑身脏兮兮的,满脸血污,鼻青脸肿。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