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密云疗养院痛快玩儿了三天,每人都晒黑一层。孟小北本来就瘦,显黑,后脖子像个炭球。申大伟晒成个大黑胖子。祁亮脑门晒爆皮了,露出红肉,十分可怜。
只有少棠还能看,胸口和手臂是很匀称的深小麦色,孟小北觉着那是上好的燕京啤酒色,带着浓郁麦香泡沫,颜色就爽辣可口。
随后几天,少棠还带小北和祁亮去一趟协和医院。暑假闲得没事,俩孩子又都没有其他大人管,少棠就是孩子王。
祁亮一路走一路抱怨:“孟小北就是你有手气脚气,手上长得都是什么!都传染我了!”
孟小北怒道:“这不是脚气!我也不知道这长得什么,遗传的,我爸我爷爷都这样。”
本来是带两个小子看皮科专家号,少棠从挂号处出来,手里捏好几张小白条小粉条,对儿子说:“小北我又顺手给你挂了一张男科,要不然你连那个也看了吧?省得我这也老不放心的。”
孟小北惊恐抱头大叫:“我操我不去!!!老子他妈的坚决不去看那个!!!”
祁亮欢呼大笑,手里要是有花就撒花儿了。
孟小北手上只是普通湿疹,有遗传基因,不易根治,但对身体无大碍。
医生说:“湿疹不传染的!”
孟小北斜眼一瞟祁亮:“听见了没,不传染的。”
祁亮撅嘴:“那我手上是怎么回事!咱俩是双胞胎么?!”
然后少棠一马当先,率领俩孩子上楼往男性病科室去了。走到一半,孟小北停脚扭头就跑“我不去我不去啊啊啊”随即又被少棠薅着脖领子扥回来,夹在胳肢窝下,拎进诊室。
少棠纯粹是过分关心他家大宝贝儿,因此才想全面彻底检查,做家长的都这个心态,恨不得没事也要找一个名头为儿子花钱出力。而且他这次留个心眼儿,站在诊室里盯着那男大夫做检查。
孟小北被扒开裤子的时候咬着嘴唇,紧闭双眼,表示强烈愤慨与不情愿。他确实只愿意让他干爹瞧他那里。
大夫瞅了两眼就把孟小北轰下床:“这不是长得挺好的嘛,你儿子什么毛病都没有!”
那男大夫是个话唠,絮絮叨叨的:“小孩子,也不是所有小孩子都需要割包皮!那是某些非洲部落,很落后的习惯,男孩生出来都要搞什么‘割礼’。我这里病人多着排大队,没毛病的以后不要来看病!”
孟小北怒视他小爹,你个非洲部落的!
少棠可放心了,儿子长得好着呢。
祁亮探头探脑进来,想偷看孟小北体检。
少棠一招呼,亮亮你过来,老子做主了,顺便都查了。孟小北直接把祁亮三下五除二按到检查床上,短裤扒到膝盖处。
最终,这天的检查结果有意思了,孟小北一分钟就被大夫打发滚蛋,祁亮被检查了二十分钟,中途少棠还跑下楼去补了一个号。他们这趟组团来查男科,来检查的没毛病,陪同来检查的有毛病。
祁亮从诊室出来的时候两手捂脸,干脆伏在孟小北后肩膀上,哭丧个脸哼哼:“我靠我靠我靠我不活了!”
孟小北幸灾乐祸大笑:“亮亮,你这么多年撒尿的时候都不觉得那里包得别扭难受吗!你蠢不蠢啊!”
祁亮咬牙切齿:“为什么要割,为什么要割,我才不要呢,我又不痛!”
孟小北对亮亮咬耳朵:“我干爹说了,以后等你长大,跟女人那个啥的时候,不舒服,而且容易发炎。”
祁亮骂道:“我靠我不想跟女的那个啥了,老子明明活得挺舒服的!”
孟小北搂着亮亮穿过楼道,祁亮蒙头捂脸不敢见人,说这科室来来往往的男人都你妈是乱搞得性病的。
孟小北一路嘲个不停:“割,还是不割,这是个多么深奥的问题啊。”
“一刀就能解决问题,让你从今往后人生无忧无虑!”
“赶紧割了吧亮亮!!!”
祁亮就是个从小没人管的小野孩子,整天浪在外面,青春期男孩各种问题都可能发生,父母不待见,也挺可怜。
少棠是爱屋及乌,亮亮就好比是他大侄子。他做主掏钱替祁亮预约了小手术,又带孩子来了一趟。手术本身十分简单,二十分钟搞定一生性福,亮亮当时就让少棠和孟小北一左一右护驾送回了家。
祁亮大裤衩里面包着个类似防护罩的东西,兜着屁股就不会走道了似的,两脚乱扭,一路哼唧娇喘。孟小北笑话对方,“不过就是割了半寸长一圈儿皮,你这样子是把鸡鸡都割没了吧!”
孟小北在祁亮家住了几天,号称是照顾哥们儿,其实就是混在祁亮家瞎玩儿。每天睡到中午起,夜里不睡熬夜看漫画书和打牌。
孟小北每天还帮祁亮涂个消炎清淤药膏,化解水肿的。
祁亮倒是不介意被孟小北看光,撩开裤衩,仰躺着敞开大腿等孟小北伺候。
孟小北指着祁亮的鸟:“嗳,你别自己'起来'啊,你勃起会疼的!”
祁亮说:“我也没想起来啊,你一碰我,那我肯定会有反应啊!”
孟小北警觉地问:“我碰你你凭什么就有反应?你这么流氓?”
祁亮喊冤道:“我靠,就算是一个小塑料棒棒那样拨弄我,我的鸟也会有反应啊!它是活的,哪天对抚摸都没有反应它就坏了!”
俩人之间感情,就是一对竹马。孟小北因为已经起了那方面心思,有时也会琢磨他和祁亮。他觉着,倘若自幼没有能够认识小爹,他可能会喜欢上亮亮,日久生情么,至少亮亮长得确实很靓仔,细皮嫩肉,北爷瞧着赏心悦目。然而转念又一想,倘若这辈子不能够认识少棠……那一定是终生遗憾。任何人都比不过干爹在他心目中神一样的地位,那就是个完美的偶像。
祁亮嘬着冰棍,低头看孟小北抹药,说:“孟小北你对我真体贴,老子都快爱上你了!”
孟小北哼道:“可惜了,我没爱上你。”
祁亮眯眼一乐:“你爱你小爹吧?”
孟小北脸一僵,垂眼做事不讲话。
十六岁男孩,懂什么是爱?
即便不懂,也有眼睛会看,都感受得到。
祁亮说:“孟小北你要是个姑娘,嫁给你干爹算了。他都三十了竟然也不结婚,你丫都十六了竟然还没交过女朋友,咱学校好几个女生喜欢你,她们还找我说过呢,让我帮忙跟你套近乎。”
“你跟你干爹俩人在一块儿,看着特和谐,比你跟哪个女生都般配,真的。”
孟小北顺势掐祁亮大腿根儿,作为报复。
祁亮胡乱嚷嚷:“哎呦哎呦喂!耍流氓啦!!!……”
连祁亮都快看出来,干爹明明也心里有数,孟小北心想,自己倘若表现得再明显些,他爷爷奶奶他爸他姑将来都要瞧出来了。
孟小北很享受与干爹现在的状态,那感觉,就好像默默地在谈恋爱,保持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祁亮家电话响了,亮亮接完递给孟小北:“找你的!你的亲亲小爹爹呦!”
孟小北拿过听筒,用手捂着,还怕亮亮偷听了笑话他。他用特乖的口吻说:“干爹,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我们家?”
电话那头是贺少棠沉沉的烟嗓:“现在就在你们家呢。”
孟小北:“啊?那我回去。”
少棠略着急地道:“你赶紧回家,你爸你妈回来了,已经到了!”
孟小北:“……哦。”
少棠口气匆忙:“把你衣服穿好,利索点儿,你爸妈带孟小京回来,你当你爸面儿表现好些,知道吗!”
少棠没有多余嘱咐这一句。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挺怕孟建民回来瞧儿子,他既担心孟小北在家人面前表现不好,半大小子犯拧脾气招人烦,又更不愿意看到孟建民嫌弃不待见小北。
岐山那一家子都回来北京,三代同堂亲戚齐聚,孟家两间房顿时又显拥挤,且人多嘴杂,平添各种矛盾。
孟奶奶在厨房边做饭边不停唠叨:“咱家这媳妇,也真是的!儿子不带,饭也不做,孟小北才回来她看了有一眼没有?就走了!!”
孩子他大姑说:“人家不是不管,好不容易回北京一趟,回娘家看她妈去。”
但凡做婆婆的,永远都对儿媳有一百个不满意,孟奶奶也不能免俗,瞪着眼睛说:“啐,回来赶剩么,他们不回来我就做四个人饭,这一回来我做八个人的饭!她怎么不做?!”
孩子他二姑冷眼道:“呵呵,您不是最能干么,谁能干指使谁干呗。”
孟奶奶道:“俺能干?养你们这群又懒又馋的,呸,都滚蛋!”
孟建民这一回脾气精神好了许多,大约是因为孟小京腿治好了,没落下残疾,而且他们西沟的职工家属宿舍即将搬迁,这是大好消息。
老太太在那屋唠叨埋怨她的媳妇闺女,孟建民在这屋拉着少棠亲热聊天,喝酒。
又是多年未见,少棠一瞧,孟建民头发都花白了。
这人眉眼仍能看出当年英俊模样,眉毛浓黑,眼窝微凹,双眼漆黑有神,然而岁月不饶人,毕竟四十多岁人了。
老哥俩互相捏捏肩拍拍后背,孟建民笑道:“少棠,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混呐?”
少棠装傻:“啊,混呢。”
孟建民凑头笑道:“赶紧找个弟妹,踏实下心来过日子吧!”
少棠嘴角一耸:“嗯,我就是踏实不下心,别毁人家姑娘了。”
孟建民随后就跟少棠讲述他们西沟兵工厂有史以来第二次工人“暴动”的激烈盛况。岐山三座军工企业家属大院在一年内陆续迁往西安,而这一成果,是全长工人集体斗争争取到的福利。
山沟里苦熬二十年的当年的热血青年们,如今已全部人到中年,拖家带口,两鬓飞花。这一代人的青春如夏花般凋零在七十年代,唯一的希冀就是能把孩子送出去。即使不能回京,也一定要上到西安,绝不能屈在山沟里。
这时正赶上军委国防科工委部级领导下到三线单位视察工作。据说,领导下基层走访的前一天晚上,工人“起义”拿下了厂办和工会,有老职工在中间发动组织。然后,工人代表兵分两路,一路迎着领导考察团,在宝鸡市内拉开横幅堵在宾馆门口,与上面部委领导进行谈判!另一路,大波的工人携带家属,拦截了宝鸡至西安的某段铁路线,静坐铁轨上,威胁如果当天谈不下来,就集体卧轨。
这是走投无路,这就是要来真的。
宝鸡至西安的铁路瘫痪五个小时,不能通车。
孟建民说,他当时脑袋上也缠着白布条子,穿一身藏蓝色旧工作服,和所有老同事一起,在铁轨上坐了五个小时。二十年人生多艰,把老爷们儿都快逼成一群泼妇。
最终谈判胜利了,上面领导也同情体恤三线职工,这么多年艰苦奋斗为社会主义建设燃烧生命做出巨大贡献,不能付出了青春再牺牲掉子女。领导拍板点了头,兵工厂家属大院年内全部迁至西安,让职工子女将来能够在西安上小学中学。厂房因为需要大面积占地,西安城里买不下那么大块地,厂子仍留在西沟,每周有班车往返西安岐山之间,送职工进山上班。
因此,孟小京将来,就能在西安上高中了,平时也住在西安的新宿舍大院里。
孟建民一家日子过得舒心,少棠心里就踏实了,俩人高高兴兴喝酒。这老哥俩本质上没有矛盾,有矛盾也都是让各自养的儿子造腾出来的。
孟奶奶在厨房里说:“原来以为景景成绩能比咱们碑碑强,结果还没有考上重点呢,去了西安,也不能念重点。”
大姑说:“何必非要念重点,您放宽心,能去西安这就不错了。”
孟奶奶大声嘀咕:“还是咱们碑碑考分高!”
大姑小声提醒:“您别这样,那是因为孟小北有额外加分,所以才高那么几分……”
孟奶奶白了闺女一眼:“那不是咱碑碑自己挣得么?!”
他大姑懒得跟老太太争:“是是是!您大孙子最好!……我也觉得还是孟小北性格好,没什么心计。”
孟奶奶又说:“你看孟小京,才来住两天,就把碑碑那辆高级山地车骑跑了耍了两天!他爷爷的旧车他怎么不骑?怎么就非要骑碑碑的新车呢!”
这一大家子,若论偏心眼子,孟奶奶若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少棠都自感不如。孟奶奶就疼自己养大的宝贝孙子,隔辈人是真的溺爱。
那辆新山地车颜色耀眼,车体是时髦帅气的荧黄色。当然,也是孟小北的牛掰干爹从哪个朋友那里弄来的。大街上跑得大部分仍是凤凰飞鸽黑色绿色老款自行车,能骑得起山地车的人凤毛麟角,跑出街可拉风了!难怪孟小京见了羡慕,也很想要……
孟小北都还没说,不准他弟骑他的宝车。
然而他与他弟一打照面,那感觉,与上次更加不同——孟小京也长大了。
十六岁的孟小京,毫不夸张地说,就是百里挑一的帅哥,英俊少年。孟小北一瞅,就在心里“我靠”了一句,孟小京把他们学校初中部校草祁亮都比下去了!孟小京如果搁在他们朝阳一中,一定是全校风云人物,有一个连的女生追吧?
孟小京不算很白,肤色也像蒙了一层柔和的啤酒泡沫,一笑右脸露出一颗酒窝。头型是当年最流行的四六开分头,类似后来风靡大陆的青春偶像林志颖的发型。孟小京后来在西安的高校之间,就号称“小林志颖”。他在照相馆照过一张大头黑白艺术照,挂在家里,所有去他们家的人第一眼都以为,那墙上挂的是林志颖海报,其实那是孟小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