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焰晨跑回来的时候, 江渝已经换上一身笔挺西装坐在餐桌前安静吃早饭了。
上午七点十分, 江渝比平常早起了整整两个多钟头。
晨光很亮, 江渝不耐热,一早就开了空调。
热粥冒着氤氲热气,江渝低头喝粥的时候,侧脸雪白如玉, 漂亮乌黑的眼睫稍垂,遮掩了半分眼眸,不过还是有些许清亮眸光细碎闪现。似乎在想什么——从昨天开始他就有心事。一口粥吞咽得也慢。最后咽下去,喉结微动,再往下就看不到了,同样干净雪白的脊棱衬衣领口束缚着修长柔韧的脖颈,莫名高冷又禁欲。
凌焰抹了把额头的汗, 进门愣愣瞧了几眼慢条斯理捏着素菜包子小口吃的江渝,想起他今天要去研究所了。
时隔半个多月, 这个样子的江渝入眼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和第一次相遇时同样西装西裤、白色衬衣的江渝比起来,此时的江渝更让他有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凌焰勾了勾唇角, 一声不响地绕过江渝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江渝已经吃完站立在沙发旁弯腰整理文件袋了。
凌焰刚冲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挨到江渝身后,下巴搁人肩上轻轻嗅着江渝身上好闻的带着点体温热度的气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渝被他弄得耳后有点痒,耸了下一边肩膀,凌焰干脆伸手抱住人, 江渝挣不开,好笑地低头继续清点几张重要文件,想了想道:“和吴叔谈完要去检查下新进的设备,下午有全科会议——因为放假,需要整顿的人事还不少,再说吧,晚饭不回来你就自己吃。”
凌焰没吭声。
江渝确认无误后,拍了拍凌焰搂着自己的手臂,“我争取早点回来”。
“那和我一起吃晚饭。”
江渝不是很确定,但看到凌焰颇为闺怨的神色后,咬了咬牙道:“好。”
凌焰转头亲他,吧唧一口:“渝叔叔真好!”
江渝无语笑,抬脚踹他,“滚一边去!”
凌焰没滚,挨得更近,往下摸了摸,“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见你,当时挺不爽的,觉得你人模人样一点都不平易近人,非要逗你生气,可是我现在琢磨——”
“我有点明白自己的那种心思了。”
江渝被他抱在怀里,低头瞧了瞧那只为非作歹的手,阴森森警告:“松手。”
凌焰狠狠摸了把,然后火速双手投降,急速后退,眼神却放肆,“原来我那时就想操.你来着了。”
江渝:“......”
江渝冷着脸收拾好东西,走过嬉皮笑脸的凌焰身旁,抬腿又毫不客气踹了记,“晚饭自己吃吧!”
凌焰依旧笑。
车子刚倒进车库,江渝就看到吴叔的车也开了进来。
江渝笑了下,开门下车,等了等。
“吴主任。”
“哎!小渝。”
吴主任倒车功夫不在行,这时看到了人,降下车窗笑着招呼,“正好,你来吧”。
江渝帮忙倒了车。
吴主任临空到一旁抽了根烟,江渝走过去的时候,低声说了句:“吴主任下次别叫我小渝,都到所里了。”
吴主任笑着点了点头,转头递过去一根烟,瞧上江渝的时候,愣了几秒,过后慈蔼笑说:“胖了点。”
一口烟未及入肺,江渝埋头猝不及防地咳了出来。
吴主任无奈拍着江渝背,“你看看你,多大人了,抽烟想什么呢!”
江渝咳得脸颊微红,摆了摆手,深深缓了几口气,“没事没事......”
吴主任也不在意,继续笑道:“我看你气色也不错,果然放假还是好啊。下次可别再跟我说不要放假了,周末也回家,在家里和在所里还是不一样的。”
江渝唯唯应着,硬是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
脑子里却冒出凌焰那张无所顾忌俊朗无俦的脸来。
两人到了一科的办公室门口,正好遇上瞿教授带着王进和另外几个科研部的研究人员拐进一旁的公共会议室。
“江渝回来了。”瞿教授站住招呼,转手把手上的钥匙给了王进,暗示他先去开会议室的门。
“瞿教授。”江渝微微一笑,“放完假就回来了”。
“唔......”瞿教授打量了几眼江渝,神色坦荡,开口中气十足:“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想必你也听说了,周四的评议会是我组织的。我知道你和吴主任都看重‘天行者’,但作为一名国家重点科研人员,做事还是要分得清孰轻孰重。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一厢情愿。”
最后一句话就说得有些重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吴主任脸色很不好,张嘴刚想说什么,被江渝拦下了。
瞿教授皱眉,直言:“吴主任,我知道您不爱听。这是事实。两年前,江渝负责的‘三期试验’失败三次,更是事实。‘天行者’是个好项目,但一个失败三次,延宕两年的项目,难道不应该重新考量吗?归档是目前能够最快抽取调用经费的方式,这个大家心知肚明。”
江渝没有反驳,这些都是事实。
“周四的评议会我会参加。”
沉默片刻,江渝沉稳开口,余光里瞥见一旁王进诧异的神色。
瞿教授微愣,一会脸上却有些满意。
江渝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这几年不知为何,老是掉弦,性格也变了很多。“三期试验”失败后,又一意孤行,气走了好几个老教授,大家都不想再管了。
他对江渝的意见也是那个时候慢慢产生的。
不过这次江渝能主动站出来应对,应该背后是有方案了。
瞿教授虽然不是很看好“天行者”的最终结果,但对于江渝的方案还是特别期待的。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拿出合理的方案,希望瞿教授也能给予合理的估量。”
江渝面色平静。吴主任惊讶不已,站一边直愣愣盯了好一会江渝。
果然。瞿教授笑了下,“那是肯定的”。
门一关上,吴主任就拉住江渝,急急道:“你能有什么方案?”
“三期那会讨论过多少次你不是不知道!五十四次!就在旁边的会议室!大家焦头烂额,图稿最后都用了一面墙啊!”
说到最后,吴主任都有些胆战心惊:“江渝!你瞒着我,但我看得出来。抑郁症就是那会得的是不是?你前前后后守了三个多月,你妈后来见你的时候你都有点恍惚了,你——你犯得着吗?!再遭一轮?”
江渝没作声,有条不紊地拿出从昨天开始就准备的文件,一张张摊开在桌面上,语气很淡,视线在铺满的桌面上纵横。
“我看了江教授留下的三期手稿,不多,总共八百页。不成熟的地方确实有很多。目前我还没有方案,以前失败的方案都在所里,我想这几天都拿出来过一遍。”
“然后呢?”吴主任满头疑惑。
江渝话里全是“不成熟”、“失败”,这么做为了什么?
江渝抬头,目光里是吴主任很久没有见到过的坚韧与从容不迫。
“三期是个关卡,但不代表会一直是个关卡。研究失败点和不成熟点不是没有意义。我想在周四之前,整理出导致三期失误的所有原因,并进行归纳和分类。”
吴主任震惊了,“你这不是正好给了对方要求归档的绝佳理由?”
江渝笑了下,“我无法预测最后的结果。但是”,伸手慢慢归拢桌面上的陈旧纸张,开口很轻:“不破不立。这也许是个契机呢?”
吴主任闻声沉思,半晌上前帮着江渝收拾,过后两人挨个梳理了遍需要在所里整理的三期试验。
最后,吴主任觉得这只能算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三期是个大工程,这么几天时间......我让纪林来帮你吧”。
“好。”
纪林乐呵呵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见着江渝还挺高兴,当头就是一句:“师兄!你胖了!”
正抱着一大叠档案袋走在前头的江渝,脚下微微趔趄。
凌焰!江渝默默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