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萧,咱们可好久没见了啊。”三四十岁的壮硕男人坐在锦庭华丽的包厢里,一边悠然自得地抽着烟,一边跟萧厉打招呼。
“我可是守法良民,还是少跟您见面的好。”萧厉笑着跟他打哈哈,一边也在桌旁坐下,“吴处长,您怎么来这么早?”
“还不是为了把这个给你们。”吴庆华打开公事包,掏出个大信封扔过来,“怎么能当着周局的面把局里的秘密文件给你们?”
萧厉接过信封,笑道:“我明白,周局长没有当面见,就可以当不知情。”
吴庆华点点头,一边喷着烟一边问:“你怎么不打开看看?”
萧厉摇头:“吴处长您太看得起我,我可看不懂这些东西。”
“有什么看不懂的?”吴庆华把烟夹在手里,伸手又抢过信封,“还是说你们有专人给分析这玩意儿?娘的,现在的帮派真是人才济济啊。”
说完他打开信封:“喏,你看这份化验报告,是你那天进医院抽的血。”
萧厉皱起眉头凑过去看,过了一会儿说:“吴处长,我确实看不懂。”
“看不懂数据看下面的结论嘛!”吴庆华瞪过来,然后指着结论部分挑挑拣拣地念道:“这种化学药剂能麻痹神经,使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过精神清醒。本省不多见,但是在邻省和南方某省非常普遍——”他哈哈大笑,继续念道,“‘在多起酒吧□案中有见使用’。哈哈哈哈哈我说犯罪动机怎么那么难找,原来是冲着你的屁股来的!”
萧厉额头青筋暴跳,但是仍然保持着微笑任他大声戏弄,吴庆华正笑得开心,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头在桌子上的纸片中一番查找,拿出一张照片说:“那这个英雄救美的是哪个?”
萧厉拿过来,原来是凯旋门附近的交通监控摄像的截图,虽然画面质量不好,但很明显能看出是齐修远在背着他拦车。
“录口供的时候没见你提到啊,你不是说你自己跑出来的?”吴庆华怀疑地看着他。
“这个人就是我一个朋友,他和这次的事情没什么关系。”萧厉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吴处长,能不能别让他牵涉进这件事情?”
吴庆华吸口烟,眯着眼看他开始打官腔:“刀疤萧啊,这次事情很严重,是外来杀手集团作案,不是本地帮派火拼,局里很重视。”他嘿然一笑,“我们刑警也不是除了包庇你们什么都不干,尤其那帮小瓜蛋子们,查得很认真啊。”
萧厉微微一笑:“我想吴处长您肯定有办法。”
吴庆华话锋一转:“不过,要是上头有命令,让他们销毁这个人的有关材料,从此绝口不提,他们也很聪明,会明白什么意思的。”
萧厉说:“那就得麻烦吴处长您大力相助了,我们一定会好好‘谢谢’您的。”
吴庆华就等他这句话,安心地点了点头:“那好,我现在就给他们打个电话。”他看了看表,“周局他们应该快到了,你别陪我了,赶紧把这文件收拾一下。”
萧厉应一声,起身收拾桌子上的材料。
他把信封夹在西服内侧,一路回了自己的休息室,匆促把和齐修远有关的都挑出看了一遍,确定不影响对情况的分析,就拣出来撕成碎片,扔到马桶里。
手机嗡嗡作响,萧厉一边按下冲水键一边打开看,是齐修远来的短信。
“出院怎么不说一声?方便回电话,不方便回短信。注意身体,切记不要喝酒。”
萧厉看了一下表,笑了一下,拨通了电话。
“结果那小兔崽子又没写作业,还跟我耍无赖。”齐修远无奈地说,“跑我办公室跟我放话,说我用应试教育体制迫害他,还说‘老师你要逼我写作业我就自残!’”
萧厉被逗得大笑,笑完说:“不用跟他说废话,我教你,下次你就这样——”
他站起来,一手支着桌子,一手揪住齐修远的衣领,身上散发出狠戾之气,狰狞一笑说:“自残?你他妈就是自宫也先给老子完成作业!”
齐修远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说:“那我也教你一个,下次再有警察打官腔,你就顺着他说,噎他一下他就知道了。”他正了正脸色,恭敬地说,“吴处长,既然您有难处,我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两个人对看一眼,一起笑起来。
江风徐徐吹来,齐修远向外看了一眼,回头又看萧厉:“再去打两盘台球?”
萧厉看了下表:“明天一早要去堵个人,再说会话好了。”
“那……”齐修远温声说,“去江边广场那里走一走吧?”
“好啊。”萧厉利索的起身。
齐修远跟他并肩向外走:“萧厉,你怎么老穿这一件T恤?”
萧厉低头看了看:“因为我别的衣服全是西装。这件还是我以前跟着别人当小弟的时候穿的。”
齐修远很惊讶:“你以前做打手的时候穿这种T恤衫?太……”
“太斯文了对吧?”萧厉笑,“我是看到大甩卖,一下买了十几件穿,没想到学生们都喜欢穿这种。结果我穿着它打人都打不痛快,好像自己穿的是校服似的。”他停了停,感慨说,“后来当了老大,有专门的小弟给我买衣服,他说穿西装才有派头,就总是给我买西装……”
齐修远说:“让他再给你买点别的就好了,至少打台球的时候不要穿西装。”
萧厉没回答,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他死了。”
齐修远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静静走了一段路,来到江边。
夜空没有月亮,星星却很多,浩荡的江波折射着点点星光,翻涌着流向远方。
萧厉站在江边的栏杆旁边,看了一会儿江水,慢慢说:“这是我身边死掉的第五个人了,以前跟别人抢势力,我跟兄弟们说,大家拼拼命,夺了地盘就过好日子。没想到到了现在,还会有人死。”
齐修远想把手搭在他肩上,始终没敢,叹口气说:“你别太难过。”
萧厉说:“我没有太难过,道上有话讲:酱里虫,酱里死。今天是他,明天是我,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是红头跟我这么久,为了我还丢了命,我居然不记得他爷爷已经死了……他这辈子……”
他忽然一僵,空洞地笑了笑,自嘲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齐修远连忙低声说:“因为你不能跟你的小弟们说啊,就像我工作上的苦恼,跟同事说也没用,跟素素说她也不懂,跟学生说知会动摇军心。可是跟你说一说,就会轻松不少。礼尚往来,只要你愿意跟我说,我随时愿意听。”
“有理。”萧厉好像接受了他的解释,僵硬的身体放松了。
齐修远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萧厉忽然转身凑近他,一只手居然伸到他颈后的衣领里。
齐修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眼见着萧厉向他凑得越来越近,脸都要挨住他的脸了,却又好像要吻他的颈侧一般,微微一侧。
人体的温度和湿度笼罩着他,他一时竟然感受不及——微温的手指在他颈后碰触着,他仿佛能感受到上面略显粗糙的纹路,萧厉的气息轻轻洒在脖子上,仿佛一道电流从那里发出,齐修远觉得手脚都微微地发麻,一瞬间不知道今夕何夕。好像全部的感官都关闭了,全世界只剩下萧厉的温度和味道,萧厉的味道……
“180,96A。”萧厉念道,“以后照着这个尺码买吧,上次穿你衣服挺合身的。”
然后他松开手,抬起头退了一步,疑惑地说:“你怎么了?”
齐修远猛地抓住萧厉的手腕,“萧厉,不要做什么老大了。跟我……”本能地诉说自己的渴求,却在萧厉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回过神来,硬生生地收敛了激动,改变了腔调,“跟我一起当老师得了。我看,你教体育挺好的。”
“带着学生们去砍人吗?”萧厉大笑。
齐修远跟着笑,不舍地放开了萧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