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洲醒来时, 抬手揉了揉眉心,余光却瞥到床边放着一杯蜂蜜水。
拿起来还是温热的。
傅临洲微顿,随即心软无比, 宿醉后的头疼口干,正好被这杯蜂蜜水缓解了。
他下了床,洗漱完走出卧室才听到楼下厨房传来声响, 他站在二楼的栏杆边, 看到苏宥穿着白色毛衣和牛仔裤, 站在厨房里挥动锅铲, 这画面再一次让傅临洲动容。
他原本不想买这么大的房子,但为了切身体验自己公司的新品,就买了这套煦山别墅,虽然装修精美,全屋智能,几乎可以坐着享受所有事情,但不管工作多繁忙,他开车回家的时候, 总缺了点归心似箭的急切, 好像回不回都无所谓,不过是一处落脚休息的地方。
直到苏宥出现。
苏宥安静柔软, 有一双漂亮但很容易流泪的圆眼睛,抱着他,能消除一切疲惫。
傅临洲走过去, 从后面搂住了苏宥。
苏宥吓了一跳,想要挣扎, 又不知为何忍住了没动, 任傅临洲收紧手臂。
傅临洲看到锅里烧的是红烧肉, 便问他:“怎么早上做这么荤的菜?”
苏宥转头看他:“不是您说,今天中午去您办公室吃的吗?我就做了两个菜一个汤。”
苏宥说完才反应过来,懊恼道:“是我理解错了吗?您是不是有专门人送饭过去,不好意思,我——”
傅临洲无奈道:“宥宥,我是心疼你早起。”
苏宥稍稍放松了些,“没什么的。”
“蜂蜜水是什么时候放进我房间的?”
“十几分钟前。”
傅临洲歉然道:“辛苦宥宥了,我以后保证不喝酒了。”
苏宥咬住嘴唇,没吱声。
他能感觉到昨晚傅临洲喝醉是因为他,否则以傅临洲那样沉稳自律的性格,是断不可能随意喝醉的。
“中午吃什么?”傅临洲问。
“我做了一份红烧肉,一份清炒西葫芦,还有三鲜豆腐羹。”
“听上去就很好吃,谢谢宥宥。”
苏宥听到这个称呼还是忍不住脸红,但他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于是继续翻炒了两下红烧肉,然后就趁着蹲下拿饭盒的机会,挣脱出了傅临洲的怀抱。
傅临洲的手悬在半空。
他很清楚,苏宥还是有点躲着他。
“宥宥吃过早饭了吗?”傅临洲问,
“还没,等您一起,我上网查了说宿醉第二天吃清汤面最舒服,您想吃吗?”苏宥一边问一边把饭盒装进保温袋里。
傅临洲卷起袖子,“好,我自己来。”
苏宥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都准备好了。”
傅临洲把他压在岛台边,咬耳朵问他:“我是买了个小保姆回家吗?”
苏宥低下头,嘟囔着:“可是我真的都准备好了。”
“那今天让你做最后一次,明天起我来做早餐。”
“不用的。”
“如果你非要早起躲着我的话,我就起得更早,我每天早上六点就起来,站在你房门口堵你。”
苏宥忍不住笑,酒窝浅浅,“好幼稚。”
傅临洲俯身和他碰了碰鼻尖,故意板起脸,“你敢说我幼稚?”
苏宥咬唇望向别处,“就是好幼稚,傅总你像突然变了个人。”
傅临洲有时候分不清苏宥是真的单纯没心思,还是在故意钓他。他定定地看着苏宥,苏宥装镇定地笑了笑,又移开视线,傅临洲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苏宥颈侧的吻痕上加深了印记。
苏宥在心里叹气,好不容易一夜过去淡了些,傅临洲偏要捉弄他。
苏宥挣扎了两下,傅临洲便松开他。
苏宥嘟囔着:“我、我去煮面了。”
两碗清汤面摆上桌,两个人对坐着吃完,偶尔说几句话,大多都是傅临洲问,苏宥回答,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整间房子都暖洋洋的。
苏宥在放下筷子前,第一次主动开口:“傅总,我起得早是因为睡得很香,来您这里之后,我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好,晚上不熬夜,第二天自然醒,就算七点多就起床也一点都不累。”
他还在纠结谁做早饭的事。
傅临洲笑了笑,“那很好。”
“傅总,我们轮流做早饭吧,我做工作日的,您做周末。”
“这叫轮流?”
苏宥握着筷根,望向傅临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明明是在给自己增加任务,却十分硬气,“在我这里就是轮流。”
傅临洲无奈:“宥宥,还是请个阿姨吧,你没必要把家务事全揽过去。”
苏宥摇头说:“不需要的。”
“宥宥--”
苏宥低下头说:“傅总您就让我做点事吧,不然我不好意思住在这里。”
傅临洲猜到是这个原因,也知道苏宥的心魔很难克服,于是也没有再争取,“好吧,那就轮流。”
苏宥依旧坐地铁上班,临走前傅临洲站在茶几边上看了他一眼,苏宥想起昨晚傅临洲说他冷漠,于是主动回头朝傅临洲挥了挥手,“傅总中午见。”
傅临洲喝着水,朝他笑了笑,“中午见。”
苏宥几乎是落荒而逃,但他看起来还算淡定,他也不知道自己被表白之后怎么会是这个反应,明明应该表现得开心一些,望向傅临洲的目光温柔一些,可是他好害怕。
好像一旦暴露了爱意,就要万劫不复。
到了公司,苏宥去茶水间倒了热水,回来时贺玮刚刚坐下,主动和他打了招呼:“苏宥,早上好。”
苏宥弯起嘴角,“早上好。”
“哎我跟你说我昨天晚上吃了一家特别好吃的泰国菜餐厅,”贺玮又把办公椅当轮滑玩,一出溜滑到苏宥身边,说:“特别正宗,尤其是那个海鲜汤——”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
苏宥俯身打开电脑主机的时候,贺玮看到他脖颈上的两处吻痕。
贺玮猛地望向苏宥,然后一句话没说就滑回自己的座位,苏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颈侧。
他瞥了一眼贺玮的表情,心中暗想:他不会真的对我有意思吧?应该不至于吧……苏宥没那么自恋。
可是傅临洲说自己是被他掰弯的。
苏宥咬了咬嘴唇,总觉得傅临洲喜欢他这件事不可思议。
快到中午的时候,苏宥收到贺玮的消息,贺玮问他:【你有男朋友了吗?】
苏宥愣住。
他抬眼望向贺玮,贺玮正襟危坐着,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
抛开傅临洲的话不谈,苏宥本来也不是那种喜欢和人搞暧昧的性格,本来想回复“我有喜欢的人了”,又怕不彻底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于是直接回复:【有。】
贺玮的后背一下子弯了,肩膀也耷拉下来。
“……”苏宥叹了口气。
吃饭时间到了,这次贺玮没有问苏宥要不要一起去,一个人拿着饭卡就走了,苏宥一直等到办公室的人都走了,才从楼梯爬到顶层。
姚雨也不在,苏宥像做贼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蹑手蹑脚地溜到傅临洲办公室的门口,刚敲门,就被傅临洲扯了进去。
“再迟一分钟,我就要去市场部抓你了。”
苏宥低下头。
傅临洲打量着苏宥,“怨念很重啊小朋友。”
“没有。”苏宥揪了揪袖摆。
傅临洲逗他:“不愿意也没用,这里我说了算。”
苏宥抬眸看了傅临洲一眼,小声说:“本来就是您说了算。”
傅临洲拿他这副任人摆布的模样毫无办法,只好拉着他坐在沙发上,“过来吃饭。”
苏宥捧着饭盒,拿着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傅临洲,“您尝尝。”
“讨好我做什么?”
苏宥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轻易就被傅临洲猜中了,他纠结了几秒,然后说:“我今天下班之后想去趟医院。”
“去医院?”
“我想……去见一下谢简初,他人在医院,左腿骨折做了手术。”
“你去探望他?”傅临洲皱眉。
“不是,就是去一趟,傅总您放心,我不会像个圣母一样,轻易原谅折磨了我十年的人,我就是想见一下他。”
“好,我陪你去。”
“不用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傅临洲也没多说。
吃完饭之后,傅临洲收拾桌子,苏宥在旁边有些局促,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傅临洲说:“午休的话,去我休息室里睡。”
苏宥想起之前在休息室换衣服被傅临洲撞见的事情就脸红,连忙摆手说不用。
他一个上午说了起码五次“不用”。
傅临洲听得心烦,拉好保温袋的拉链之后就说:“那你回去吧,我自己躺一会儿。”
苏宥察觉到傅临洲不开心。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哄。
他慢吞吞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走了出去,关上门之后一转身正好碰上姚雨拿着一杯咖啡回来,姚雨朝他挑了下眉,“小苏同学,我听老黄说你和傅总同居了?”
苏宥红了脸,“是我借住在傅总那里。”
“哦哦哦好的,是借住,我知道。”姚雨朝他眨眨眼。
苏宥也解释不了,索性放弃。
“傅总自从谈恋爱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非常诡异,他今天中午拿着一堆饭盒,以问公司有没有微波炉的名义,向我一件一件地炫耀了他家小苏同学一早起来做的爱心便当。”
“……”苏宥扶额。
“他这个铁树开花的样子真的很恐怖啊,不过也很可爱,小苏同学,你有点东西。”
苏宥整个人都羞到冒烟,想离开最后还是折返回了傅临洲的办公室。
傅临洲正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一转头就看到苏宥走进来。
他没说话也没伸手,苏宥倒是自己走过来了,傅临洲微微讶异。
他本以为苏宥是发现了自己的冷漠伤害了他,所以心有愧疚过来求和,谁知道苏宥开口就是:“傅总,您不要和姚雨姐乱说,好不好?”
傅临洲刚伸出去的手僵住,他冷哼一声。
“明天饭盒我自己带上班,不放在您这里了,就是几道家常菜,卖相也一般,有什么好炫耀的。”
傅临洲继续看手机,完全不搭理他。
苏宥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傅临洲看都不看他,就准备走了。
他以为傅临洲会拉住他,但傅临洲没有,气氛有些凝窒。苏宥知道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心里很难受,但从阴暗深处中又蔓延攀升起一丝隐隐的庆幸。
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你看,傅临洲已经不高兴了,他对你很失望,你再过分一点,他就会对你完全失去兴趣,那个时候,你就不必再困扰痛苦。
“傅总,我回去了。”
“嗯。”
苏宥不敢回头看傅临洲,径直走了出去。
结束了下午的工作,苏宥收拾好东西,去了市立医院,他在住院部九楼找到了谢简初,隔着门玻璃看到刘琴和谢明升在病床旁边忙前忙后。
苏宥等了很久,等到刘琴和谢明升拎着饭盒走了出去,才独自一人推门进去。
谢简初听到脚步声,拿起床头的橘子就砸了过去,怒吼道:“滚!不是让你们滚了吗?”
苏宥弯腰捡起橘子。
“是我。”
谢简初整个人僵住,缓缓回过身,看到了苏宥。
“你竟然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
谢简初笑得目呲欲裂,“你当然敢,你攀上傅临洲的高枝了,你发达了,卖屁股卖成了安腾的老板娘,跪在男人两腿之间——”
“你在说你自己吗?说你那张照片?”
谢简初脸色煞白。
“谢简初,我们两清了。”
谢简初哈哈大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笑到最后他又流下眼泪。
“你不该这么恨我的,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
谢简初望着天花板。
他现在太狼狈了,浑身是伤,一条刚打完钢钉的腿被抬起来。
“好自为之吧。”
苏宥转身离开的时候,谢简初把整个果篮都砸了过来,砸在苏宥身侧,撒了一地的苹果和橘子。
“苏宥,你以为你能忘掉过去的一切,能轻轻松松地开始新生活?你胳膊上那些伤,傅临洲看了会怎么想?你就是个精神病,你迟早会发病的,先是自残,流血,愈合又自残,然后就开始伤人……”
“不会,我不会的。”
谢简初笑出声来,“你控制不住自己的,你忘了你高三有一天的夜里,拿着开信刀,划自己的大动脉吗?”
“那次还是我发现的,是我救了你。”
苏宥以为自己哭了,但他摸了摸脸,发现没有眼泪。
他想到傅临洲,内心就变得坚定。
“可是你输了,公司开除你之后,你原来的同事们都跑过来跟我献殷勤,他们在我面前骂你,说你活该,”苏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动都不能动的谢简初,漠然道:“最后的结局是,你输得一败涂地,你才是真正的可怜虫。”
谢简初眼里的最后一抹光熄灭。
这回换作他的人生归于黑暗。
走出谢简初的病房,苏宥走到医院的楼层指引牌。
精神科在四楼。
苏宥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这周周末去看心理医生。
自残不重要,可伤到傅临洲该怎么办?
从医院回煦山别墅,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苏宥拿出耳机,木然地坐在座位上,周围来来往往,他始终看着前方。
他很想傅临洲,又害怕面对傅临洲。
回到煦山别墅,整个房子却是黑漆漆的,傅临洲不在,苏宥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拨去电话,几秒之后,电话里传来傅临洲的声音。
“傅总,您今晚有应酬吗?我看家里没人。”
“你到家了?”
“啊?”
“没什么,我也快到家了。”
苏宥意识到不对,“傅总,您现在在哪里?”
傅临洲失笑道:“我在市立医院门口,还以为能等到你。”
苏宥突然一阵鼻酸。
“我现在回去了,你吃饭了,没吃的话我回去接你一起出去吃。”
“不要。”
傅临洲怔了怔,“那我——”
“我去找您,您、您在中央公园那里等我,好吗?我现在打车过去,我过去找您。”
傅临洲轻笑:“好。”
半个小时之后,傅临洲从车里走出来,道路尽头远远驶来一辆出租车,很快出租车在中央公园门口停下,苏宥从里面跑了出来。
苏宥一路小跑过来。
傅临洲张开双臂,苏宥就像小火箭一样朝他扑了过来,傅临洲被他撞得差点踉跄,但还是稳稳地抱住他。
苏宥哽咽着说:“傅总,对不起。”
“受什么委屈了?”
傅临洲敞开大衣裹住苏宥。
“没有受委屈,”苏宥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遇到您之后我就没有受过委屈了,但是我对您很不好,您今天明明很开心的,我、我不该泼您冷水的。”
傅临洲揉了揉苏宥的后颈,“没什么。”
“您喜欢吃我做的饭,我其实特别开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表现得很让人恼火。”
“宥宥,慢慢来。”
苏宥痛哭失声:“我真的……我真的不行,傅总,我们没办法在一起,我这样的人,真的不行的。”
傅临洲没有回答,苏宥的情绪在傅临洲的怀抱里逐渐平复,他均匀着呼吸,把脸埋在傅临洲胸口,等完全清醒之后,才慢慢推开傅临洲,仰头看他。
傅临洲用指腹擦掉苏宥眼角的泪,“我猜到你见了谢简初之后会受刺激。”
苏宥拼命摇头。
他难受到心口发疼,站都站不稳,陡然腿软,直直地坠下来,傅临洲及时把他抱在怀里。
傅临洲没想到苏宥的精神状态差到这种程度,他抱紧苏宥,担忧道:“宥宥,明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好吗?”
苏宥挣脱出傅临洲的怀抱,他和傅临洲对视许久,然后说:“我想自己去。”
傅临洲不敢再刺激苏宥,只好答应下来。
正好是周六,苏宥预约了宁江市精神总院的号,排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队。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比他年纪小一些,看到苏宥时,男孩突然抱紧胸口的书包,警惕地瞪着苏宥,苏宥愣住,男孩的母亲尴尬地朝苏宥解释道:“他书包里有只猫,老怕别人偷他的猫。”
苏宥笑了笑,没说什么。
叫号叫到苏宥名字,苏宥起身走过去,快要进门的时候,苏宥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他回过头,看到男孩猛地把书包摔在地上,男孩的母亲连忙上来夺包,
苏宥吓得心跳骤停,慌不择路地坐到医生面前,按着胸口平复心跳。
一位中年男医生,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苏宥,“测试结果是重度抑郁?”
苏宥点头。
“有自杀自残的倾向?”
苏宥咽下口水,他不断回想傅临洲的话,他告诉自己:我要好起来,我要和傅临洲在一起,我要好好爱他。
他卷起袖子,给医生看他的胳膊。
医生都吃惊地站起来。
一道道血痕,满是斑驳的血痕,简直惨不忍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问他。
“新伤是从……”苏宥怔怔地说:“从我喜欢的人向我表白那天起,一直到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小宝,明天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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