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离开ST,谈何容易？
纵然宁珏心中冒出了离开的想法，也不可能一产生念头就立刻实现。
只是，在经历过上辈子的苦痛之后,这辈子的宁珏有着无限的耐心。
他可以等,只要还留在赛场上，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总是比困难多。
由于与邻国的交流会是线下打的,观众只有少数内部人员，就连打赢了获得的也是联盟的内部感谢。
宁珏之所以来打交流赛，本来也只是为了不想让己方输而已，打完之后就没将这场比赛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过了一阵子,参加交流会的隔壁赛区的选手在赛后采访时主动cue了他，主动提及了这件事。
“如果说非要有想要战胜的选手的话，我的选择是Whale。”
这位选手原本就是隔壁赛区的明星选手,赛后记者问这个问题时，更多地希望是听到本赛区某位选手的名字,可没想到冒出了个隔壁赛区的id来。
“因为我们在不久之前打比赛输给了他们——他很强。”
邻赛区选手的采访被营销号搬到了国内来,一下引起了圈内公众们的兴趣。
“咦,去年世界赛双方不是没有遇到过吗，那是什么时候打的比赛？”
不少人好奇地在社交媒体上艾特联盟的官方号，试图寻找一个答案。
对于对手一方的出尔反尔和小心机,联盟原本就很窝火，出于道义,加上又赢了比赛，没打算将这件事公布于众。
但既然对方主动提及,不抓住机会又显得自己太过于软弱。
于是，在不久之后的官方VLOG里,除了两国之间的商业会晤之外，还专门增加了一部分电子竞技交流会的部分。
在这一部分，五名选手是如何以2：1战胜对手的，视频里交待得清清楚楚。
在联盟有心的宣传下，这一份VLOG在短短时间内转发过万，在诸多营销号的推波助澜下，这视频更是传到了圈外。
与交流会有关的故事，也在某些“知情人士”的爆料下逐渐清晰，连带着网友们也跟着紧张了一回。
“卧槽，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是了吧。”
“好心机，还说比赛结果不重要，结果派自己赛区的顶尖选手。”
“真不敢想要是输了会怎么办。”
这件事本身就关乎着一直类似于集体荣誉感之类的东西，弄清楚了其中的细节，许多人都有一种“幸亏赢了”的感觉。
带着这一份隐约的感激之感，网友们无不对参加比赛的几名选手好感度爆表。
没有别的感谢办法，于是不少人选择自发去几个人的直播间里刷礼物。
职业选手都有直播任务，ST早在开赛之前就播得差不多了，但直播间不开，显然不能影响网友们的热情。
光是这一下，临近月底，网站在排月流水排行榜时，发现这五位选手的数据突飞猛进，又是宁珏，直接压了一个大主播成为了第一。
“兄弟，不让我们请你吃饭不合适吧。”
凭空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在交流会表演赛的职业选手群里，其他位置的选手们热情地说道。
此时此刻，他们恨不得立刻去ST基地，将宁珏拉出来好好感谢一番，才对得起自己收到的打赏。
“吃饭当然可以，但感谢就不用了。”
“比赛是大家一起打的，能赢下来也是靠大家一起努力。”
对于不是自己功劳的功劳，宁珏从来不冒领。
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交流会，谁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ST基地内部，许留月刷着社交媒体的页面，牙都快咬碎了——他当然知道这一回交流会选人的细节。
原本联盟对于参赛选手没有要求，其他俱乐部也打算让替补或者二队队员去的。
苏彻寒本来属意的人是他，是因为宁珏主动提出要去，苏彻寒没办法，最后才没了他的机会的。
要是他去，出风头的机会哪里轮得到宁珏？
如此想着，许留月心中的恼恨愈发强烈，非但是讨厌宁珏，甚至是连负责报名的教练也恨上了。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厢，许留月正在为自己失去的机会而恼恨，另外一边，宁珏原本以为在春季赛结束之前都不会有办法的转会产生了一点变化。
得益于与这一次交流会的胜利，联盟官方的工作人员也与选手们混熟了，在比赛结束的时候加了联系方式。
托上次交流会的福，这位工作人员升了职，还负责了新的工作。
对方负责的新工作名为联盟规范化。
除了规范俱乐部的商业行为之外，还包括着对于俱乐部与选手之间劳动关系的规范。
联盟官方往往与俱乐部之间沟通较多，隔了一层，反倒是与选手之间的联系很少。
有过共同的经历，这位工作人员凭借着私人的关系，私下里悄悄地来问之前认识的选手们的意见。
“大佬们，讲一讲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给我点儿能够着手的地方，拜托了。”
问完之后，工作人员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
几个人拉的是小群，又彼此之间没有利益纠葛。再加上俱乐部与选手之间的关系归根到底是资本与打工人之间的关系，几位明星选手们也不惮于说自家俱乐部的坏话。
宁珏打完训练赛，围观着群友与工作人员的聊天内容，忽然想起了上辈子春季赛结束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件事与之前“联盟大名单化”一样，并列成为这一年里联盟最大的变革之二。
这个政策变革名为“联盟第三方经纪人制度”，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说，就是联盟允许第三方经纪公司介入，成为俱乐部与选手之间的第三方。
至此之后，选手管理权仍然归俱乐部，但双方签订的经济合约都要经过经纪公司经手。
如此一来，虽然选手要支付给经纪公司一部分提成，但能够有效避免被俱乐部欺诈，签订不平等条款的现象。
而所有改革内容都不是凭空产生。
联盟之所以颁布这一项规则，一是因为隔壁赛区已经落实了，连续用了好几年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二是因为去年夏季赛的时候，一位退役选手因为早年签订的不平等合约寻了短见。
一条命换来了改革。
上辈子，作为同样与俱乐部签订不公正条约的选手，宁珏在最终与ST解决时，也请了第三方介入，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到了这个条款的恩惠。
“咦，W神怎么知道这个的？”
在宁珏私下里询问工作人员进度时，对方好奇地问。因为之前的悲剧，联盟一直在私底下推进这件事，但还没有正式公布。
宁珏自然不会说真话，只是托辞说是听隔壁赛区选手说的，出于好奇问一问。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而且现在是在最后的阶段了，大致已经定了下来。”
工作人员没有说的是，这个条款迟迟没有发布，也是联盟担心选手与俱乐部双方的反弹太大。
选手就不说了，事关自己的利益，虽然需要付出一部分薪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但俱乐部就不一定了，多一个第三方，他们能够“操作”的地方会少很多。
目前，就是一部分俱乐部正在激烈反抗。
“W神对这个感兴趣吗？”从宁珏的问话里，工作人员不是没有察觉到宁珏与俱乐部可能存在的某种矛盾，但明智地装作不知。
“在政策落实之前，我们选手能自己接触经纪公司吗？”
“当然。”在听闻宁珏的疑问之后，工作人员想到了某种可能，立刻兴奋了起来。
Whale是明星选手中的明星，自从去年以一己之力带领ST夺得夏冠之后，人气就居高不下。
就连之前Whale出镜拍的那个宣传片效果都是最近几年最好的。
这件事若是能够与Whale合作，先不管俱乐部那边怎么反馈，至少在选手群体中推广是没有问题了。
“W神要是不抗拒的话，我先去和领导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出来个合作的章程来。”
事关自己的工作，工作人员在手机屏幕上疯狂输入着。
“好，辛苦你了。”
因为能够解决一个工作上的大问题，工作人员很快就又与宁珏联系了，而且给了官方的反馈。
“W神，我们打算不久之后公布这个条款，到时候是否能邀请您作为第一批与经纪公司签订合约的选手呢？”
纵然宁珏之所以旁敲侧击问政策，目的当然是试图寻求第三方的介入，到时候有了经纪公司作为助手，无论是解约也好，转会也罢，都方便许多。
与俱乐部相比，选手单打独斗，先天处于劣势。
只是他没想到，官方的工作人员如此贴心，给出的方案如此靠谱——他甚至不用与苏彻寒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签经纪公司。
联盟官方的邀约，答应就行了，还需要问吗？
“麻烦你了。”宁珏不知道别的，但也与战队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们打过交道，明白办同一件事有许多不同的处理办法。
选择路径不同，用心不同，最后同一件事的结果也天差地别。
在这件事上，他认识的工作人员显然是出力了。
“应该的。”工作人员笑嘻嘻地回道。
正如联盟工作人员所说，在宁珏答应了这件事之后，联盟官方很快就投下了这一颗巨大的深水炸弹。
在圈内营销号、俱乐部、选手们纷纷扰扰讨论的环境下，宁珏低调地出门与一家经纪公司的合伙人见了面，签了合约。
等到舆论讨论了一轮之后，官方才将这件事宣布出来。
彼时，宁珏新上任的经纪人已经看到了他的合同：“呃，宁先生，这份合同……”
经纪公司的合伙人欲言又止。
这合同能签下来，一定是俱乐部给选手下了降头吧？
有些话不好明说，经纪人只能曲里拐弯地表达自己的建议。
“您如果不介意的话，今年的合同在商谈阶段，就可以由我们来把关。”在见到宁珏一脸淡定，显然是知道合同中的问题时，经纪人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他似乎隐约间明白了宁珏肯与联盟官方合作，做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原因。
“这份合同，非得在续约阶段才能结束吗？”
这个问题宁珏早在重生之后就问过律师，当时对方的答案是可以，是宁珏自己选择了暂时将比赛打下去。
但显然，如今形势变化大于计划，宁珏想要春季赛结束之后就离开。
那时候刚好是一个转会窗口期。
“可以是可以，但没有那么容易。”第一次与客户见面，按说是经纪人应当展现的是自己专业的一面，但出于专业素养，合伙人仍然说话相当谨慎。
“据我的了解，您是联盟里的知名选手，也是原本战队的支柱。”
有时候，成也明星选手，败也明星选手。
作为一个拥有名气与实力双重保障的选手，其本身具备很高的商业价值，就算不为了战队的成绩考虑，也得为了自己的战队招商考虑。
“您要想走当然可以走，但我怕会影响到您今年后半段的比赛。”
别说是俱乐部的负责人了，但凡是个脑子清楚一点的，都不会放宁珏离开。
哪怕是将他留在俱乐部里坐冷板凳，也不会让他去到别的队，成为本队的劲敌。
“谢谢你的坦诚。”宁珏知道，经纪人说的都是实话，出发点也的确是为他考虑。
上辈子，苏彻寒不就是用同样的逻辑做了同样的事情吗？
一方面为了凛杉资本的投资，纵容许留月想办法将他换下去。另一方面，就算他没有比赛打，也要毁了他，让他无处可去。
“那如果，俱乐部出了一些别的事呢？”宁珏这问题问得很隐晦。
经纪人听到这里，心脏忍不住跳动了一下，下意识抬起了眼。
在这一瞬间，他明确地了解到，他的这位新上任的雇主，绝对不是简简单单高中辍学打电竞这么简单。
似乎在雇主的身上，还存在着许多未知的、让人觉得危险，不敢靠近的部分。
“那得看是什么事——不过，无论发生什么，我和我的同事们都会坚定地站在您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合伙人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在这个与他家孩子年龄一样大的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一种隐约的破碎感。
可奇怪的是，纵然与俱乐部签订的合约不甚合理，在明面上，宁珏也是一个与官方关系很好，被粉丝们吹捧的知名选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谢谢。”宁珏站起身来，对合伙人点点头。
从经纪公司出来，宁珏回了俱乐部。在回俱乐部的路上，他继上次见面之后，接到了律师小伙伴的夺命连环call。
“你要离开ST？”
在电话里，律师开门见山。
宁珏估算了一下时间，这个时间想必官方已经官宣了自己作为代言人，第一批签订正式经纪公司的消息。
包括苏彻寒在内，旁人见到这个消息都不会想这么多，但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律师却瞬间洞察了宁珏的想法。
“你说呢？”
闻言，律师沉默了。别说是宁珏想要换个队，如果将主人公换成他，他现在恐怕在大街上果奔发疯。
要不然就是拿个刀去ST把许留月捅死。
宁珏只是想走，已经很好。
想明白了这一点，律师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我支持你的选择，但这很不容易，苏彻寒不会放你走的。”
“没有许留月的话，这句话的确是成立的。”宁珏冷静地分辨道。
若是宁珏自己单打独斗，苏彻寒当然不会放他走。可如今，苏彻寒考虑的并不是他这么一个选手这么简单。
有许留月的存在，摆在苏彻寒面前就会有两个选择，一边是他，一边是许留月背后站着的凛杉资本。
对于同样的问题，苏彻寒上辈子不已经做过选择了吗？
似乎听懂了宁珏的话中有话，律师顿了一下，仍然说道：“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希望你多与我说一说。”
身为律师的直觉让他感受到宁珏似乎做点儿什么，不由得有些担心。
“好。”宁珏挂了电话，忍不住低下头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这辈子因为提前理疗和合理的训练量，他的手腕磨损程度并不如上一辈子，但有时候天气变化时，他仍然会觉得有一种隐约的痛。
对于他的疼痛，队医百思不得其解，在一番检查之后，见没有器质性的问题，也只好归为是心理因素。
然而宁珏自己知道，这种痛并不是真实的痛苦，而是上辈子所带来的后遗症，似乎在提醒他曾经无家可归、无路可逃。
上辈子，无论是苏彻寒也好，许留月也罢，他们选择在某个关键的时间点毁掉他，这辈子，相同的剧情还会发生吗？
只不过比起上辈子，他一无所知，被动承受一切，这辈子，他不会再让自己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此时此刻，宁珏没有回到ST基地，但许留月却已经在网上看到了他的消息。
只不过，相比于宁珏寻找经纪公司签约，许留月更在意的是一个粉丝上传的、自己在科技公司附近咖啡馆里与宁珏的合照。
看到那个熟悉的公司名称，在这一瞬间，许留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继而生出无尽的惶恐。
宁珏……他知道了。
顾不得理会的俱乐部的事，许留月驱车回家，还没进门，便听到母亲与父亲之间的争吵。
“你之前答应过我了，只要将科技公司的所有权交给许家，你们就允许我认他回来！”
“你们凭什么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