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则说出口时还抱着一丝他明知不该抱有的侥幸,毕竟没发生前,人都有过幻想。不过看到黄予洋微变的脸色,他自然而然地清醒了过来,知道因为自己的不理智和缺乏自控,今晚的对话大概结束了。
他们不合时宜地站在会客厅和玄关走廊之间,空气凝固着。
黄予洋看起来眼神慌乱、不知所措,多少让荣则感到后悔。
“我……”黄予洋对荣则说了一个字,没接着往下说,拧着眉头,一副困扰万分的模样。
荣则觉得他或许想说自己不喜欢男的,有些尴尬,但还是叫了他一声“黄予洋”,告诉他:“你不必非要说什么。”
荣则的冷静随着失落重新回到他的身体。
他对黄予洋解释:“我告诉你是不希望被你误会,不希望你觉得,我任何行为都是为了赢、把IPFL当成花点钱买奖杯的游戏。
“我不需要你给我回应。”
黄予洋怔怔看着荣则,“嗯”了一声,荣则又尽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说:“你想回去的话,我送你回去。”
黄予洋没有开口,又站了一会儿。荣则替他说出来:“我们走吧。”
荣则走过去替黄予洋开了门,黄予洋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隔了几步的距离。
酒店走廊不算宽也不算太狭窄,荣则想如果没有自己刚才那番话,黄予洋可能还是会和自己挨着走。
下楼的电梯里,荣则叫了一言不发的黄予洋一声,问他:“你能当我没说过吗?”
黄予洋本来看着电梯往下跳的数字,闻言一顿,等电梯到了负二层,才说:“行吧。”
坐进荣则车里,两人还是沉默。
开到一个红绿灯路口,黄予洋忽然开口问荣则:“那你是不是直接退役,以后不来宿舍了。”
荣则听不出黄予洋语气中的情绪,想了想,如实告诉他:“不知道。”
“暂时没准备发声明,”荣则补充,“不过明天中午经理和教练正式开会说明情况,如果沈正初表现可以,让他打一场。”
“喔。”黄予洋说。
荣则余光看见他手机上不断有信息提示,黄予洋像没看见一样,把手机屏幕翻转放在腿上。
“沈正初是不差,”黄予洋开始平直地和荣则聊天,“有点模仿你的打法,其实曹何筹还行,如果你要找下赛季的辅助,韩国的PEAR你知道吗,他也不错。都可以找来试训。”
“嗯,”荣则往前开,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黄予洋的脸,黄予洋面无表情,荣则想了想,知道不应该,还是问出口,“你什么打算?”
“我吗?”黄予洋转过头来,好像看了看荣则,说,“我合同不是还剩两年半么。”
“你想回WBG吗?”荣则问他。
“WBG有任彦了,”黄予洋说,“我回去和他竞争首发?”
“从FA……从你把我买过来,我就回不去了,”黄予洋又对荣则说,“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呢。”
黄予洋弄不懂荣则的问题都在问什么,想冲荣则发脾气,又好像——用一个黄予洋觉得有点肉麻的词形容——有些不舍得。
荣则看上去挺后悔说了那些话的,一路闷不吭声。
黄予洋想化解尴尬,和他聊了几句,荣则又开始发表一些怪异的言论,例如问黄予洋想不想回WBG。
黄予洋学习不好,不过记忆力很强,荣则不是第一次问他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荣则提问的腔调,就像黄予洋是一份他捧在掌中的宝物,是能够自由选择自己职业生涯和战队的高阶选手。黄予洋想要什么,哪怕是回WBG这种离奇事,荣则都能替他实现。
但实际上黄予洋并不是珍贵的,黄予洋只是一件在追梦的货品。
他曾经以为荣则是他隔壁货架上的同类,荣则不是。
“对不起。”荣则忽然对他道歉。
这时候,荣则放在杯座前的手机响了,车载屏幕上显示“季悠可”来电,荣则按了一下方向盘上的按钮,一个好听的女孩儿声音在车里响起来。
“荣则,”对方有些急切地小声说,“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你。但是刚才听我爸说你已经回公司了,你真的要退役了吗……”
“悠可,”荣则打断了她,没看黄予洋,目视前方,紧接着说,“我在开车,一会儿回你电话,可以吗?”
女孩儿连连说好,挂了电话。
车里安静了几秒,荣则忽然对黄予洋说:“是我姐介绍给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喜欢FA。”
“我们见过一面,”他说,“没怎么聊过。”
黄予洋刚想说“哦”,突地发现荣则握方向盘握得很紧,背直得有些不自然,好像在紧张和窘迫一样。
黄予洋心里闪过荣则说出口又希望自己忘记的话,发觉荣则可能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金州路近在眼前,路口的水果店早已关门,只剩一块还亮着霓虹灯的小牌子挂在卷帘门旁的墙上,终于到了黄予洋熟悉的地方。
荣则驾驶轿车穿过沿街高大的梧桐树,转下车库,在因感应亮起的一盏盏冷光灯里转弯,驶向基地宿舍的地下停车位。
荣则停好车,黄予洋叫了荣则一声,问他:“你要去把金鱼带回去吗?”
车位前方的照明灯很亮,因此车里不是昏暗的。荣则很明显地愣了愣,看着黄予洋。
“我以为你会回来,才拿回自己房间的。”黄予洋对荣则说。
荣则说“好”,熄了火,和黄予洋一起进了门。
时间是十二点半,队友们都还没回宿舍,黄予洋和荣则一起上楼,打开房门,开了灯。
鱼缸摆在黄予洋桌子上,荣则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说:“我忘了是敞口鱼缸,带回去不大方便。明天上午我带个封口的盒子来,可以吗?”
黄予洋说“好的”,荣则要走,黄予洋又叫他:“荣则。”
荣则回过身看黄予洋,忽然让黄予洋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在网吧里看荣则的直播,给荣则送礼物。
荣则读出yy123的ID,过了这场不知道下场比赛去哪打的十六岁的黄予洋便感觉今天有人做伴了。
黄予洋与荣则面对面站着,荣则比黄予洋高一些。黄予洋也说不清怎么,稍稍靠近了荣则,抬起脸。
他其实想问荣则喜欢自己什么,但可能是因为他一直盯着荣则的眼睛,开口太慢,荣则不知怎么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有些像鬼使神差一般闭上眼,低头朝他压下来。
黄予洋一惊,后退了一步,荣则没吻到他,睁开眼,怔怔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不明显的难堪的神色。
“不好意思。”荣则对他说。
“不是……”黄予洋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荣则说:“我先走了。”。
黄予洋不想让他走,伸手拦了一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荣则看着他挡在面前的手臂,低头问他:“不是什么?”
黄予洋支支吾吾间,荣则又忽而对黄予洋扯了扯嘴角:“但我是那个意思。”
“如果对我没兴趣,最好别做会让我误会的事。”
鱼缸里的小鱼甩了一下尾巴,发出很轻的水声。
黄予洋看着荣则的眼睛,没等他说话,荣则再跟他说了一次再见,离开他的房间,替他关好了门。
黄予洋关了灯,失魂落魄地后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还是在想荣则靠近他时的样子。
荣则身上有些陌生的气味,靠近但没能获得的吻,咬紧松开的牙关,忍耐的、自嘲的眼神,怪异或者温柔的语调,握紧方向盘的手背,荣则的嘴唇。
没过多久,黄予洋发现自己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