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场人潮攒动,数千人热情只为了一人而燃烧。
何新觉觉得,这是他几十年岁月里最扬眉吐气的一天。但,还远远不到巅峰时刻。
对他来说,什么才是巅峰?
何新觉想了想,大概是再也见不到质疑的目光吧。那种目光,就像是逆流而上的沙子,杀伤力无几,却着实碍眼。
以今天的成效来看,天问的发展势头不错,就这样保持下去,要不了多久,属于他的巅峰指日可待。整个世界,都将拜服在他的脚下。
没有神,他何新觉便是唯一的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神谕。
全场呼声震耳欲聋:“何先生!带我们走吧!”“我们要跟何先生一起走!”“有何先生的未来,才是有希望的未来!!!”
“那,何先生……我们最终,真的会抛弃这个丑陋的世界吗?”有人怯怯地问出来。
何新觉停下脚步,嘈杂声立刻弱了。他看向提问者,对方是个扎了满头脏辫的姑娘,两只手紧张地放在胸前,涂黑的指甲像是十个空洞的眼睛。
这实在是个攸关生死的问题,不止一个人想知道答案。于是很快又有人跟着问:“是啊何先生,我们和世界对抗的结果是什么呢?”
何新觉朝她们微微一笑,面色依然轻松。
他只要聚精会神地盯着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看到对方的未来。
他曾经看到何铮红到顶流,再到一无所有。他也曾经看到闵英杰在民房里陪着沈晨记录灵感,眼神温柔。他甚至看到郑修将他的亲生父亲郑崇道推下车道,惨遭碾压。
这就是凡人,凡是在恩怨浮沉里挣扎的,没一个能逃过他的窥探。
只有竹二是个例外。
他不仅看不到竹二未来的命运,甚至竹二出现以后,他还做了谢之将他踢下神坛的噩梦。
竹二就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和他并驾齐驱的对手。但一个世界,怎么容得下两个神的存在?
不过何新觉已经没那么担心了。只要天问吞并了世界上所有信仰,所有人信他何新觉,竹二就输了。
一个不被相信的神,存在即死亡。
何新觉勾着嘴角,望向脏辫姑娘、对方的眼睛比指甲还要空洞,正期待从他嘴里说出箴言。
但几秒过后,何新觉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他没有像从前那般,从对方的眼睛里窥见什么画面,哪怕一个剪影都没有。
何新觉立刻转移视线,看向一旁穿着JK短裙的小女孩。小女孩问:“何先生,抛弃这个世界就是死亡,对不对?”
何新觉冲她笑笑:“既然我是神,就不会轻易放弃世界。总是……要拼尽全力拯救的。”
信徒再狂热也终究是人,总有些怕死的。听见这个答复,不少人露出几分欣喜,“何先生”的声浪又继续高涨。
大家都很激动,没人能留意到,刚才何新觉的那句回答里带着几分颤抖。
何新觉继续往座位那里走,就剩下短短几步的距离,可他连步子都有点发虚。
他刚才一连看了几个人,都没有从她们眼里窥见未来。她们没有未来,是因为,都死了吗?今天的活动失败了?十吨炸1弹最终引爆了?
还是他的能力……消失了?
何新觉不敢往深了想,强行保持镇定,加快脚步,想要早一些坐在位置上。他忖着是自己太累了,只要稍微歇一歇,就会没问题。
终于,他坐了下去。
谢之蜷缩在角落中,像一座沉没在人海中的孤岛。此外由远及近的,是聚集而来的无数狂热眼神。
何新觉终于放下心来,拿起话筒轻轻开了口,语声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会场。
“你们信不信耶稣?“
整齐划一的回答震天响:“不信!”
“信不信佛祖?”
“不信!”
“信不信鬼神?”
“不信!”
答案很单一,何新觉却格外满意,再问:“那你们信谁?”
“信何先生!”短短几个字几乎盖住了音响里何新觉的余音。
何新觉总算笑起来,仪式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只要读完入会宣言,“天问一神教”便正式宣告成立了。
谢之离他这么远,竹二不知藏身何处,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忽然,一股凛冽的疾风扫过来。
何新觉心中那股早有意料中的不祥预感还没来得及浮现,整个人便闷哼一声,从座位上飞出去。
在他重重倒地的一刹那,尖叫声四起。
何新觉感到胸口很沉,费力地抬起头,瞪大的眼里满映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谢之一只脚踩在他的胸口上,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这场景,和梦里所见完全重合。
瞬间,何新觉脸都白了:“你、你敢!”
“为什么不敢?”谢之眼神微凉:“你只是你自己,别的,什么都不是。”
人们脸上全是惶恐,周闻笛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何铮,小腿的血迹还未干,就大声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狂喜得像个疯子。
因为在何新觉倒地的一瞬间,他耳中的微型耳机响起杨瑞德的声音:“降神成功了。
杨瑞德那老东西苍白生硬的说话声,头一次那么悦耳动听。
何新觉像是个被神灵镇压的妖邪,在谢之脚下挣扎几下,额角爆出青筋,朝着某个方向大声喊:“英杰!”
周围全是捂着嘴连连后退的姑娘们,何铮寻找了几秒,很快发现提枪出现在谢之几步之遥处的闵英杰。
闵英杰是混娱乐圈的,为何新觉办事时基本不会露脸,此刻提着狙击1枪,他用黑布将半张脸全包上了。何铮隔着人群远远地大喊闵英杰的名字,心里干着急,生怕闵英杰在关键时刻反水帮何新觉。
可当何铮费力地扒开人群,稍稍朝谢之爬过去一点,就瞧见何新觉瞪大眼睛,焦急地叫着“住手”。
闵英杰此刻已经站在何新觉刚刚坐着的座位前,对何新觉的声音充耳不闻。他低着头,朝着座位一阵扫射。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抱头逃窜,那座位的垫子被打得稀巴烂。
“干什么闵英杰!”郑修咆哮着冲过来,朝着闵英杰举枪就打。
“小心。”距离最近的谢之出言提醒,心里却并不很替闵英杰担心。因为他看见,闵英杰抬起眼皮往郑修方向瞄了一眼。
以闵英杰的身手,完全来得及准确判断子弹的射程和距离,并及时躲过。
可是下一秒,闵英杰的身体就剧烈震了两下,胸口出现两个喷溅的血洞。但他立马抬手,不过一秒,郑修就倒在了地上,额头上汨汨淌血。
其余黑衣人粗鲁地甩开路人,也要朝这里赶来,却被不知何时从哪里跑出来的一群白大褂拦住。这些穿白大褂的人体格强壮,训练有素,无论枪击还是近战,黑衣人都完全不是对手。
谢之拎起毫无还手之力的何新觉,匆匆走到闵英杰身边,震惊不已:“你中枪了?”
闵英杰不吭声,俯身从座位下面拖出一个金属箱子,抄起狙击1枪又打了一通,箱子四面开花,里面的部件完全作废,红蓝色线路像荆棘似的支棱着,火化在黑烟里闪烁。
何新觉在谢之手里发出绝望的嘶吼,随即面如死灰,再不挣扎。
闵英杰这才拽下面巾,嘴里吐出的鲜血已经布满下半张脸。谢之沉声问:“你为什么不躲,你会死的。”
闵英杰扯了下嘴,像是想笑,但下一刻,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
他隔着人群,看向同样倒在地上的何铮,似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闭上眼睛,再无动静。
明明离得不近,明明周围那么嘈杂。
何铮却奇迹般的,听到了这句近乎唇语的话。闵英杰说:“沈晨,可以活了。”
从前,沈晨被逼到以死逃脱闵英杰给他的噩梦,逃脱何新觉对他的迫害。
现在何新觉跌下神坛,狼狈透顶。闵英杰一心求死,临死前还不忘摧毁炸1弹引1爆器,救下这里的所有人。
黑暗似乎看到了尽头,尽头就是天亮。
所以,沈晨可以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