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吗?”
明央询问他的意见。
裴云也动了动被绑住的手,沉声道:“解开。”
就是要接的意思。
明央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在电话挂断前按了接听,拿着手机举到裴云也耳边。
裴云也:……
下一秒手机里面传来吴素绮的声音,“云也?”
“嗯。”裴云也冷冷地看了一眼明央,开口对着手机喊了声“妈。”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发生什么事儿了?”吴素绮关切的声音接着响起,“我听你二叔说你这两天都没去公司,是生病了吗?”
吴素绮的语速并不快,但言语密集,一连串的问题与关怀完全没有给裴云也插话的机会,等她问完,裴云也才答道:“没事,没有生病。”
即便是和最亲的家人说话,裴云也的语气也如平时一般冷淡,如果不是最开始那声‘妈’,不会有人猜得到电话那边是他的母亲。
“是吗?”吴素绮语气略显怀疑,她接着又道:“我煲了汤,一会儿给你送过来。你在盛和苑吧。”
从电话接通开始明央就一直沉默没再发出动静,他举着手机静静地看着裴云也,寂静之中自然也能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一听到吴素绮要过来,明央眉头很轻地动了一下。
裴云也下意识地就想说没事,让她不用过来,但看到明央的神情他忽然又改了主意。
“嗯,在。”
“……好,”吴素绮似乎也有些意外裴云也这么快的应允,她顿了顿又说:“我刚经过金茂,马上就到了。”
但这句话一出,明央毫无意外地变了脸色,垂着的眼睫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金茂距离盛和苑不过五分钟车程。
裴云也倒是十分镇定,“知道了。”
等吴素绮挂了电话,他才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明央,然后开口道:“还不解开?还是说你要让我妈进来欣赏你的杰作?”
静了两秒,明央眼神一转,敛了情绪嘴角勾起道:“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
裴云也依旧用带着玩味儿的笑容看着他,僵持了两三秒,最终还是明央败下阵来,乖乖地给裴云也解开缎带。
解开束缚的裴云也揉了揉手腕坐起身,扫了一眼身上凌乱的睡衣,然后起身走向衣柜,经过明央身边的时候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没用什么力气,纯粹是泻气。
“老实点。”
……
裴云也性格冷淡,搬出紫荆山庄之后与父母的关系就愈不亲近,盛和苑这栋公寓吴素绮来的次数是屈指可数,裴凌风更是一次没来过。
但他依旧保持着每周回去一次紫荆山庄和父母用餐的习惯,所以平时没事吴素绮也不会往这跑,而裴云也忙起来的时候不在公司也是常事儿,从前也没见吴素绮这么紧张,起初裴云也还以为是因为先前的意外让吴素绮有些杯弓蛇影,但很快裴云也就否定了这个原因。
金茂距离盛和苑不过五分钟车程,显然吴素绮此番前来是突发奇想,并且快到了才想起来给裴云也打电话,不若平时她在炖汤的时候就该来电话告知裴云也。
略一思索,裴云也心里有了猜测。
家宴那天裴凌风的提点裴云也没当回事儿,但不代表他父母不当回事儿,也不可能真的被他两句话说服坐视不理。更别说裴云也和明央现在处于同居状态,这事儿稍稍留意一下就能发现。
吴素绮进门之后先是朝裴云也身后看了一眼,像是在看屋子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裴云也就清楚了吴素绮过来的真正目的。
当然吴素绮什么也没看到,明央在裴云也换好衣服之后就躲进了影音室,没有要出来见他母亲的打算。
对此裴云也有些啼笑皆非,方才那张牙舞爪的野兽这会儿倒是收了锋芒像只兔子似的藏了起来。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吴素绮并没有久留,简单和裴云也聊了几句留下汤之后就离开了,没有提到明央,也没有再过问他和秦舒语的事儿,似乎真的是来看看他而已。
裴云也将她送到楼下,吴素绮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公寓,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照顾好身体。
影音室内,厚重的深色窗帘将下午的烈阳完全遮掩,昏暗的室内只有投影仪投出的浅色光影,明央坐在其中,在幕布上投下一个一动不动的黑色剪影。
他也像是躲在幕布里的黑色影子,藏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亲情寡淡的明央这么多年就没和一位正常的长辈相处过,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裴云也的母亲,更别说他还刚放了他们一次鸽子。
他一会儿想着吴素绮知不知道他和裴云也的关系,一会儿又想裴云也为什么没有拒绝吴素绮过来,在他还在这里的时候。
又会想裴云也是不是没打算瞒着他父母和他的关系?
但对于他躲在这里裴云也却也只是默许。
这些问题统统没有一个答案,明央好像真的脑子坏掉了,他有些费力地捏了捏眉心。
等到外面的人声消失,他才挪动身子,伸手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笼罩的花园里打扮知性的中年女士正和原地站了一会儿,十几秒之后裴云也上前一步替她拉开了车门,等她上了车之后,站在车边的裴云也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然后他绕到另一边同样上了那辆车。
明央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迷离的目光逐渐聚焦,但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黑色的车辆驶离那片阳光没进树林阴影之中,一点点消失又出现接着转进车流之中消失不见。
……
那辆黑色的车驶出公寓附近没多久,就又在街边的一家餐厅门口停下,裴云也下了车之后那辆黑色的车并没有着急离开,吴素绮坐在车里看着裴云也穿过马路走进了一家炸鸡店里。
坐在车里的妇人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她记得裴云也并不爱吃这些,也记得盛和苑这栋公寓里只有一人份的生活用品。
直到后面的车开始鸣笛,吴素绮才收回视线轻声对司机道:“走吧。”
车辆再次启动,街边的景象徐徐后拉,倚着车窗的吴素绮打开手提包,垂眸看向提包夹层里放着的那几张照片,不需要再看一遍,照片里两个举止亲密的人就已经浮现在她脑海里。
漠然半晌,吴素绮才对着自己的专属司机吩咐道:“去查一查今天送来的快递是谁寄的。”
司机应下之后,吴素绮又补了一句:“这事儿别告诉凌风。”
“好的,夫人。”
吴素绮合上手包,她闭了闭眼睛,许久之后才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儿。
裴云也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室内一点光亮没有,只有阳台那一块区域偷了一些城市灯光,影影绰绰像是蒙了一层纱。
屋里寂静无声,和他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裴云也喊了两声‘明央’也无人应答。
如果不是附近的保镖报备过明央没有离开,裴云也可能又要开始找人了。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直接走到紧闭的影音室。
推开门,走廊的橘色灯光与影音室的深蓝冲撞出一片模糊光影,明暗变化里明央半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昏暗中只看到他一个模糊的轮廓,搭在沙发靠的手里端着个酒杯,影音厅里浮着淡淡酒香。
裴云也走过去看到一旁已经空了的酒瓶,微微蹙起了眉,他在明央身边坐下,从他手里拿过了仅剩的半杯酒。
坐在昏暗中的人影这才缓缓转过头,看着裴云也说了句“你回来了啊。”
裴云也看了他两三秒,看着他有些迟缓的动作,不满还没发作,明央就已经转过身撒娇似的一点点挪过来伸手将他抱住。
“你妈走了?”
“嗯。”裴云也将酒杯放下,“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明央将脸搁在裴云也肩侧,上半身紧贴着裴云也。
他又问:“她来干什么?捉奸吗?”说着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好像觉得这事儿挺有趣。
许是没见过明央这种大狗似的撒娇模样,裴云也那点不满也被无奈取代,“你这不是躲得挺好。”
明央低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他整个人都趴在裴云也身上,酒气充斥着两人周围,两三秒后,明央忽然含糊着开口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
这一回,裴云也是真的没听清。
而这一次,明央也没有再沉默。
他贴在裴云也的耳边,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他方才说过的话。
“你爱我吧,阿也。”他说。
又一次。
同样这句话依旧让裴云也微微怔住,每一个字响起,明央的嘴唇都会碰到他的耳朵,温热的呼吸像是海风,卷着无可避免的海浪打到了裴云也的耳膜上,心里。
他看不到明央的表情,却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明央的模样。和眼前的人全完不同,没想到喝醉了的明央是这样的状态。
他和明央之间的关系,看似一直处于劣势一方的是明央,但从始至终,明央都不曾以这种近乎卑微的乞求着的姿态。
他一直是一只狡诈的黑豹,面对猎物从来都是自信且热烈。而此刻,这只小黑豹放弃了虚假的伪装,放弃了虚张声势的自信,像只撒娇求爱的黑猫一般,以低微的姿态坦诚的地表达自己的渴望。
“爱我吧。”明央退开些许,又说了一遍。
裴云也盯着半垂的眼睛看了两三秒,然后忽然伸手拂过他的头顶,“要我爱你?”
不算柔软的发梢扎的裴云也手心有些痒,他一路往下,沿着他的鬓角抚过明央的侧脸,然后托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脸来。
“那你拿什么来换?”
明央看着他,忽然自讽般地勾起嘴角。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薄情。
拿什么来换呢?
金钱,名利,这些裴云也都有,甚至比他还多。
那他有什么呢?
明央忽然发现,他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在明央思考的时候,裴云也微微靠在后面的软垫上,状似随意地提议道:
“拿命换怎么样?”
明央似有怔楞,接着低笑一声反问:“你要我的命?”
裴云也点头。
明央:“好。”
他的答案不出意料,裴云也手指磨蹭着明央的下巴,继而又出碰到他柔软的唇角,他淡淡道:“命给了我,你就不能随意挥霍,明白吗?”
明央猛地僵住,他缓慢地抬起眼对上裴云也几近温柔的目光。
不能随意挥霍。
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好像又恢复了它的运转速率,逐字逐句的分析这句话的意思。
不能——随意——挥霍。
这是命令,是要求,又或是条件,总之什么都好。
明央什么都可以答应。
裴云也落在他唇上的拇指用了些力,像是不满他的沉默,明央唇瓣上焦硬的裂口划过拇指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带着一些些痒。
他接着说:“你是我的。”
你不能随心所欲地挥霍健康;不能毫不在意他人性命,更不能让自己置身险境。
记住,你的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你要像爱我一样爱惜自己。
明央似乎也因为这点点刺痛恍然回过神,他眼中灰暗的深色一点点褪去,春风吹过荒芜草地,盈盈生机随着裴云也温柔的吻落下。
这一吻就像是开关,将明央从那种迷离迟钝地状态抽离出来,他忽然变得凶狠,像野地里是肆意生长的藤曼,张牙舞爪的将裴云也包裹住,抓住这唯一的生的机会,用积攒一个冬季的生命力去回应他的吻。
你是我的。
……
我是你的。
他在心里重复,好像忽然明白了裴云也没有说出口的那些潜台词。
他不可以、不能,随意的挥霍生命。
我是你的,我们要,一起活。
“好,我拿命换。”他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