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岱!”
“到!”
不知道第几次被戏弄,刚睁开眼睛,脸上又甩来一捧水,杨羽彻底怒了,在水里扑腾着奋力反击,奈何萧远岱行动迅敏,根本碰不到人,他又听不清声音,几次三番被那死边牧从背后偷袭。
杨羽很快停了下来,兀自沉进水里一动不动,吓得罪魁祸首手忙脚乱地潜过来,一把将他捞出水面。这下可是自投罗网了,杨羽毫不客气地将可恶的萧警官踹开,一番拳打脚踢,狠狠报仇。
打闹间,不小心撞到了正在纯情教学的两人,萧远岱不知看到什么,顿了顿,又很快趁机翻身上岸,说是杨羽揍他肯定揍饿了,得去准备烧烤食材。
“我们厌厌真棒,已经会游一小段距离了。没来得及教你换气,想学的话,回去之后去游泳馆我接着教你。”
担心孟厌刚学游泳就在水里泡太久不妥,纪戎托着他的腰臀将他送上岸,随后也跳了上去。
羞于和喜欢的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又因做成了一件小事而拥有了难得的成就感,孟厌忽然觉得很幸福,偷偷翘起了嘴角。
头发湿漉漉耷拉在脑袋上,很不舒服,他用力甩了甩脑袋,头重脚轻之下,差点把自己甩飞。纪戎见状走过来,用半干的浴巾帮他擦了擦头发。
细软的头发被全部捋到脑后,额头露了出来。
第一次看到毫无遮挡的整张脸,一只手就能罩住的小,湿漉漉的丹凤眼,杂乱的淡眉,小巧微红的鼻头,习惯性微微下撇的嘴角。
已经没了那种瘦骨如柴的感觉,到底被他养胖了一点,顶着宽大的毛巾乖巧地抬眼看他,显得可爱极了。
“你应该把脸露出来,这样好看。”纪戎建议。他盯着孟厌看得认真,不知怎么回事,竟又想到孟厌的腰很细,在水里看不真切,好像两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听了他这句话,被罩在昏暗背光处的小狼崽抖着睫毛垂下眼睛,脸颊连着锁骨都在泛红。
纪戎受了蛊惑般伸手想去丈量,在碰到人之前才堪堪意识到自己太轻浮,他赶忙拿起浴巾将人围得严严实实。
“你上去换个衣服,冲个热水澡,别着凉,我去帮忙。”说着他随意擦了几下,拎起件T恤胡乱套上,逃也似的赶去不远处低头拨弄炭火。
奇怪,最近怎么总做些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闲下的两人回了酒店楼上的房间,换好衣服后下去吃现成的。已经磨蹭了很久,进电梯时孟厌的脸还透着红,他时不时抬手揪一揪湿哒哒的刘海,浑身不自在,肚子上好像还有一双手在轻轻托着。
杨羽按下电梯的下行键,温声道:“纪先生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孟厌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在嗓子眼儿里“嗯”了一声,许久才意识到杨羽并不会听见。
杨羽对他很友善,会特意在口袋里揣上润喉糖给他,会顾及他的心情主动找他说话,是他一直学不会大方自然地与别人寒暄。
杨羽已然习惯了孟厌的沉默,转头看他时眼底带了点挪揄,“你喜欢纪先生。”
肯定的语气让孟厌乍然方寸大乱,他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
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脑子忽然清醒了过来。他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原来谁都看出来了。
那纪戎也看出来了吗?会反感、厌恶、恶心吗,会像得到了一件新奇怪异的玩具一样肆意炫耀吗?会笑着拿起他廉价的喜欢刺进他的心脏叫他认清自己吗?
会把他赶出去吗?
就像他曾经遭遇的一样。
他太缺爱了,因为从来没有感受过正常的、健康的情感,所以一点点好就能叫他沦陷,无论对方给予他的是爱情、友情、怜悯、同情,抑或是带着虚情假意的戏弄。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还是没变,一直是一只丑陋不堪的流浪小狗,只要有人弯腰摸摸他的头,愿意要他,他就会颠颠地跟着那人回家。
“你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是烤好肉的萧远岱端着盘子走来,打趣起同进同出的孟厌和杨羽。
“不是!”好朋友三个字叫孟厌浑身发抖,他失声否认,猛得站起身,吓了众人一跳。
“诶不是就不是,别激动。”萧远岱打着马虎眼把不明所以的杨羽拎走,又回头扫了眼孟厌重新被遮盖住的小臂,面色如常。
孟厌僵立着,像被谁夺了魂。
“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好朋友了?”恶魔般的低语涌到他发痛的脑子里,在经年累月的噩梦加工之下愈发可怖。
曾经也有人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在暗巷里,朝睡在纸箱上的他伸出手,将他带回家,管他吃穿冷暖。
“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好朋友了?”
“是啊!”他听到了自己满心欢喜的回答。
“要怎么证明呢?”
问完这句话后,那人咧着嘴沉思片刻,举起手里的铁质订书机猛得按在他的耳朵上,叫他痛得满地打滚。
“呀,小狼崽子,嚎什么,哭起来丑死了,不是你说的,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不是你说的,景哥对你最好、最喜欢景哥了?那你还跑什么?”那人不满地叼着烟死死钳住他的胳膊,给他纹上洗不掉的标记。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叫他无谓的挣扎停了下来,呛人的烟味喷进他的嗓子眼里,恶劣的笑中滲着哑,“带着哥哥的标记你能跑去哪儿?我全名,薛景,把你拐走的薛海明就是我爹。”
“那天我是去暗巷里抓你的,你说好不好笑?”
残缺的兽耳又开始疼了,神经连着心脏,将他唯一的一点幸福卷进惨痛的教训里绞成残渣。
孟厌白着张脸,用力抠着手腕内的纹身。
钝钝的痛浮在皮肤表面,指甲前端被修剪得圆润整齐。
还是不一样的,纪戎会捉住他的手戴着眼镜给他剪指甲。
纪先生是个顶好顶好的人,是他与顶好顶好的纪先生不般配。
幸好还没有承认,幸好还来得及。
原本打算好的,为了暂时借住一段时间而尽力表现得正常、礼貌,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伪装变成了习惯,他怎么装乖装得自己都要信了。
固执地记着越欠越多的账,每天都在为离开时的一点点形式上的体面做准备,怎么突然开始肖想起不切实际的东西?
如果现在改正,是不是还来得及?
“怎么了厌厌,是不是冻着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满满都是担心,温热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带着点炭火味。
孟厌挥开了纪戎的手。
“我吃饱了。”他转身跑回酒店,等进了没人的电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出来,又被他快速抹去。
他让对他好的人都不开心了,他把一切都搞砸了。杨羽说过的,其实是纪先生想带他出来散心,才有了这次出游。
“怎么了?”纪戎愣在原地,不明白孟厌为什么突然变得浑身是刺,游泳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杨羽担心地走过来,主动交代道:“应该是我说错话了。抱歉,我不该多嘴打趣他的。”
纪戎诧异,着急比划着问他说了什么。
“我说他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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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喜欢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七岁小孩单纯的示好,一个是十九岁孟厌的心动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