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闷热,果然夜半惊雷声响,一道闪电透过窗帘将屋内照亮,孟厌钻在被子里吓得脸色煞白。
很快,敲门声响起,纪戎举着手机走了进来。小区已经停电了,据说明日早上才能恢复电力。
他坐到床边,上身套了件T恤,看起来也是刚被雷声惊醒。
“开不了空调,还好不算热。害怕吗?”
孟厌坐起身,嘴硬道:“不怕。”
外面狂风暴雨未歇,因为有了庇身之所,所以不算害怕,甚至觉得庆幸。
“我有点怕了。”纪戎骗他。
明明看不见,但孟厌总觉得纪戎在笑,他想象出一双好看的弯弯的眼睛,慢慢缩回被子里,好半天才挪动到床的另一侧,嗡声嗡气道:“那我陪你一会儿吧。”
语气颇为勉强。
接着,被单掀开,带过一阵好闻的草莓味,纪戎躺了进来。床不大,睡一个孟厌刚好,躺进一个一米九几的alpha地方就不算宽裕了。孟厌又偷偷背过身去,一只脚都露在了外面。
“再往边上靠就要掉下去了。”纪戎笑他。
于是腰被揽住,一双手压住他的腹部,又用了点力往后拖动,直到他的后背抵靠在纪戎前胸。
“给你讲故事好吗?”纪戎紧紧搂着瘦小的孟厌,感觉自己像个流氓。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黑暗里,感官格外清晰。孟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其实脸早就红透,整个人紧张得发抖。
窗外适时又响起一阵惊雷,他小声解释:“有点吓人。”
雨打在身上,一开始其实不算疼,但下一整夜的雨会砸得人麻木,隔日的光景更会叫他绝望。地上铺着的纸箱会湿透变烂,蚊虫会叮出满身的包,更可怕的是疾病,是发出恶臭、无法让他饱腹的垃圾桶。
一个人呆在四方的小黑屋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危险,只是惨白的墙体、窗外的树影和空荡的回声带来的恐惧没有尽头,想象力会撕咬他的脑神经,叫他无法安眠,继而无法呼吸。
现在这些通通都没有了,头顶是结实的房梁,鼻子里是香甜的味道,背后是宽阔的肩。雷电交加的黑夜好像忽然变成了纸老虎,甚至让人无端感到幸福。
不是发热期,纪戎没有不得不抱着他的理由,如果只同情他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朋友,为什么要来搂着他睡?
温温柔柔的说话声停下,雷雨渐歇,身后的人发出绵长的呼吸。直等到四周寂静无声,孟厌才悄悄转过身,仰着头将脸蹭在纪戎颈间,依旧毫无睡意。
他不知道自己毛茸茸的耳尖抵在了纪戎的眼睑上,早就将人蹭醒了。
如果知道的话,他不会偷偷起身亲那一口。
被偷亲的人笑得胸腔震动。
纪戎一把按住慌乱的小狼崽,将被偷的吻再次主动奉上。他还不甚清醒,一手罩住孟厌的后脑,将一双柔软的唇咬得又重又急。耳边一声甜腻的呜咽,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在度假酒店慌乱的那晚。
“做什么呢?”alpha语气慵懒餍足,带着困意。
不是发热期,没有不得不亲近的借口,孟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越界,只觉得做坏事被抓包实在倒霉。他也一向不会说话,又恼羞成怒,呲起牙一口咬在了纪戎的锁骨上。
“嘶,好疼啊。”纪戎哑着嗓子逗他。
孟厌立即松开了嘴。
这下城门失守,气势全无。他被整个按在怀里,脚也被纪戎夹在了腿间,不得动弹。
本以为一番折腾怎么也得失眠,谁知被一下一下拍着背,睡虫入脑,他竟很快没了意识。
再醒来,纪戎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坐在沙发上查邮件。
孟厌故作镇定刷着牙,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脸,不停做着心理暗示。他一向嘴硬,打定主意绝对不会承认昨天半夜发生的事。
谁知纪戎什么也没提,只说今日要出趟门取检测报告,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孟厌头摇得像拨浪鼓,自觉作为采花贼,应该离花远一点。
“每天看太久电视,眼睛会近视的,一起去吧。正好雨过天晴,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纪戎放下和牛奶一起送到的报纸,给孟厌拿上了外套和水杯。
那你干嘛还要问我,孟厌暗自腹诽,将一双碗筷洗完,很配合地走到玄关,又小声嘀咕表示不满,“我要去打扫卫生。”
“下午再去拳击馆。”纪戎弯腰捏了捏他的脸,“今天中午我们在外面吃饭。”
“哦。”
“过来。”
又来了,审美畸形的alpha给他套上了草莓花纹的粉色防晒外套。阳光下,孟厌悄悄贴在后面踩着纪戎的影子。
研究所里,纪戎看着手里的基因检测报告,半天没说话。报告显示,在孟厌体内检测出了一种具有延缓腺体发育作用的药物,不但腺体发育速度受到影响,基因等级也被抑制。
“生长调节剂?”纪戎抬头,看向穿着白大褂的姜愿,面色疑惑。
“可以这么叫,这种药不量产,不获批,不入市场,所以没有固定叫法,是一种基因药。”姜愿捏了捏眼角,给纪戎解释。
“那是从哪里来的?”纪戎眯起眼睛,感到出离愤怒。孟厌已经很可怜了,到底值得谁这样下黑手?
姜愿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缓缓道:“你知道的,自从人类进化出abo性类后,基因就是比黄金更值钱的东西,目前已知最高等级的alpha可以将精神体具象,体能更是远超人类极限,有超级英雄那种感觉,故而无论是军政处还是大家族,对优质基因的追求都非常狂热。”
说着他点了点桌面上摆着的军部徽章。
纪戎点点头。他的基因等级超出A级,在军校时曾被要求注射药物刺激,以期越到S级。
姜愿喝了口菊花茶,接着说道,“基因等级制度一开始是被抵制的,将人划分等级就好比给物品贴上明码标签,有伦理问题,但目前人类的基因就是有优劣之分,抑制剂的配分需要与基因等级匹配,这好像已经变成了科学问题。”
“而颈后性腺的发育与基因等级密切相关,毕竟人类在男女之外再次分出abo三性,就是从出现颈后腺开始。”
“科学家对它的研究激情超出你的想象,联盟甚至成立了专部,私人投资的小研究所也不在少数。不过绝大多数的研究方向都是如何促进基因由低级向上跃进,鲜有这种抑制类的药物。”
纪戎思索,“不是市面上获批流通的药。”
姜愿点头,“我只知道,曾经在斜府街的黑市流通过一种药物,他们叫‘红水’,给刚发育成熟的omega注射,可以放缓衰老速度。但这样的药物对腺体损害大,几乎所有注射过的omega最终都会切除腺体,当年这事闹得很大。”
纪戎微张着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你想到了一个人吧。”姜愿叹了口气,“我去所里调取了部分当年收缴的‘红水’样本,和孟厌血液中残留的物质比对,确实有同源性。”
纪戎顿时铁青了脸。
孟厌手腕上的赤鹰纹身,体内摄入的禁药“红水”,无一不指向那个已经死去的恶棍头子,薛海明。
真是阴魂不散。
姜愿打量着纪戎的脸色,缓声道:“纪戎,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奇怪的地方在于,九年前,薛海明被一枪爆头后,以他为首的黑帮势力已经陆续被缴清,而孟厌体内的药物残留直到检测都还没完全代谢掉。”
当年的事,姜愿也算半个亲历者,他也从来不曾放手过。
“什么意思?”纪戎不解。
“意思是按照发育速度和留存物测算,直到今年,孟厌还在一直陆续摄入这种生长调节剂。”
“给他吃这种药的人其心可诛啊。”姜愿不禁感慨,“剂量不大,以水滴石,我所里这套设备还未投入使用,精确度远超外面任何一家医院。你本不会查出任何异样。”
“而他已经停止摄入药物几个月了,这段时间腺体细胞在爆发式生长,就像弹簧一样。”
“在第一次发热期注射不对等的抑制剂,得不到匹配度高于95%的alpha标记,他会死亡。”
一阵寂静,纪戎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以算出从多大开始摄入吗?”他问。
姜愿:“按照发育速度测算推断,三四岁的样子。”
可是如果按昨天孟厌所说,他七岁才被掳走,为什么三四岁就开始摄入了黑市才有的禁药?而薛海明早就死了,禁药都被清缴,是谁至今还留了一手。
结果不难推断。
纪戎透过百叶窗,看着坐在办公室门外、抱着他的黑外套发呆的孟厌。
“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我基因不好,脑子笨,让她觉得丢脸。”彼时小狼崽甚至在自责。
昨天的回答很讽刺,原来因果关系错了。是因为不喜欢他,所以才想方设法叫他基因低劣。
纪戎顿时红了眼睛,又赶紧闭上,缓过心里那阵难受。
“他是姓孟吧?”姜愿也看了看门外。
“嗯。”
“那不奇怪了。我知道有些家族,以基因等级区分继承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