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渊没理他。
大半夜的医院里没有多少人,吊水的休息室里就只有他们。电视在播,但是都是夜间广告,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广告看。
陈冬阑也不敢找袁渊搭话,等电视里的女主播第五次向他介绍瘦身茶的神奇功效时,陈冬阑转头去看袁渊,才发现他睡着了。
陈冬阑轻手轻脚站起来,推着点滴架去护士台,问值班的护士要了一床薄毯子,回来后,艰难地用一手盖在袁渊身上。
陈冬阑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人。以前,逢年过节他会许愿,保佑袁渊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但是现在,他希望自己也能这样,如果他也过得顺遂,袁渊就不会为了他这么糟糕的朋友担心了。
他望着袁渊入了神,点滴什么时候滴完的也不知道,感到手上有点疼,才发现血液回流了。
找护士拔完针头,袁渊还在睡。陈冬阑不太想这么快叫醒他,但医院的椅子并不舒服,睡久了可能会肩背疼,所以还是将他叫醒。
袁渊睡得浅,睁开眼睛:“滴完了?”说完才发现身上的毯子,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我身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你就一件睡衣加外套,怎么把毯子给我?”
陈冬阑觉得这有点不好解释,就随口说:“我也有,只是先还给护士了。”
袁渊重重舒一口气,也不知道信没信。
现在时间四点多,但天亮以后就是周日,所以能回去补觉。陈冬阑也不敢说什么自己搭出租车回家的话了,等着袁渊安排。
两人提着药回到车里,陈冬阑不问他们要去哪,袁渊也认真开车没说话。过了几分钟,陈冬阑发现他们的路是去合租屋的。
他刚想问,就听袁渊说:“在搬到新房子住之前,你还是搬回来吧。”
陈冬阑偏头,看袁渊的侧脸。
刚好到了红灯,车子停下,袁渊也看过来。
深夜,路灯斜照,模糊了袁渊面部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
“好!”陈冬阑重重点头,心尖发麻。
星期一,陈冬阑已经不烧了,感冒没好全,但并不影响上班。
一走进办公室,同事就叫住他。
“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陈冬阑把东西放在桌上,疑惑道:“什么?”
同事笑笑:“你看起来春风得意啊,”他耐心解释,“前段日子你简直失魂落魄……不,换个正常点的词,魂不守舍,气色要有多差有多差,现在简直换了个人。遇到什么好事啦?”
原来是说这个。可是魂不守舍有比失魂落魄正常到哪里去吗?陈冬阑说:“我要搬家了。”
同事瞪眼:“你不是才租了我那个房子吗?”
陈冬阑点点头:“那边我还是会租到期的,只是有朋友搬新家,邀请我一起住。”
同事其实没搞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他说房子还是会租满时间就放心了,多嘴问一句:“这样啊,那新房子在哪?”
陈冬阑说了袁渊新家的小区名。
同事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脑海中跳出来的是一串吓人的数字:“那里可不便宜,你怎么住得起?”他和陈冬阑的工资待遇差不多,绝对供不起那里的房子。
陈冬阑并不想跟他做多余的解释,更对继续聊天没有兴趣,就敷衍道:“房子是朋友的。”
同事跟他在一起工作这么久,自然知道陈冬阑的脾气,也就不再问东问西,只是感叹陈冬阑这种性格,居然也能交到那么能赚钱的朋友。
陈冬阑上班是典型的朝九晚五打卡制,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员工食堂免费供餐。
吃饭的时候,手机有了消息提醒,陈冬阑拿出来查看,发现有新邮件。
这也是袁渊不知道的一点。陈冬阑的手机有除了电话短信以外的第三功能,那就是收发邮件,因为他定居在国外的亲人时不时会跟他用邮箱联络。
虽然频率最高的时候,也不过一年两次。
邮件的发送人是他妈妈,里面说他的弟弟小德今年打算和几个国内的朋友一起回国来过春节,大概再过一周就会过来,落脚点在T市,希望陈冬阑能帮忙看着点。
邮件的末尾付了小德在国内的电话号码。
陈冬阑查了查日历,发现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春节了。过年在他的感官里,其实并不特别,更多的像一个加长版的周末。他高三的时候家人就都去了国外,那之后每一年春节,他都是一个人。
再后来和袁渊住在一起,对春节的感觉就更差了,因为袁渊会在春节离开T市回家过年,他加长版周末里不会有加长版的袁渊。
那并不算好。
陈冬阑给妈妈回复了一个邮件,总的意思是他会好好照看小德,也会照看小德的朋友,让她和继父不要担心。
下午上班时, 想到春节就要到了,陈冬阑的心里堵得慌。
等到下班,越来越堵,直到接到袁渊的电话后才感到心情舒畅。
袁渊说:“下班了?”
“嗯,”陈冬阑收好东西,匆匆往外走,“我现在走出公司。”
“不急着出来,我大概还要半个小时才会过来。”
之前约好,袁渊今天帮陈冬阑搬回合租屋。
“好。”陈冬阑挂了电话。嘴上答应了,但走出去的脚步还是没停。他做不到坐着等,他就算是在外面吹冷风,也像是他在努力向袁渊靠近。
结果没等三十分钟,二十分钟袁渊就到了。
人上了车,袁渊没好气说:“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等。”
这是在炸他吗?陈冬阑没有承认:“我是刚出来。”
袁渊笑了:“行,你说是就是。”
陈冬阑的东西少,两个人一起收拾,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收零碎物件时,一个小东西掉了出来,袁渊蹲下去捡,一眼就看到弹簧床底下有个箱子。
……速食面。
陈冬阑见他关注着床下,本来还有点不解,跟着看过去才发现……
他忘了,他扔了柜子里的饼干,却忘了床底下的速食面。
“这是……”陈冬阑强行编瞎话,“这是同事送的。”这借口牵强得不行,但他转念就想到袁渊家有于霖送的红酒,为什么他就不能有同事送的速食面?
袁渊不忍揭穿他,顺着他问:“别人一片心意,要不要带走?”
陈冬阑说谎说得脸发红:“也不算什么心意,还是扔了吧。”
袁渊装作遗憾:“那还真是可惜了。”
速食面有什么好可惜的?陈冬阑憋着没说话。
因为东西少,堆到后座上就能一趟带走。回到合租屋时刚好天黑,但就晚饭来说还是推迟了。
“要不出去吃?”袁渊问。
陈冬阑想了想,就算是只做几个简单小菜,也要一个小时以后才能吃。于是说:“也好。”
这算是他们同住以来,除了集体聚会以外第一次一起下馆子。
陈冬阑几乎没在外面吃过,并没有任何经验,地方是袁渊选的,一家粤菜馆,还算地道。
袁渊点了几道点惯的菜,被服务员划去了一道。她满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先生。快过年了,做这道菜的师傅回了老家,您看换成这一道如何?”
袁渊看了看,没意见。
被服务员说起年节将近,袁渊才发现他把这件事搞忘了。他每一年都会回家和父母团聚,呆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回来工作。
说起来,陈冬阑家和他在一个地方。
“怎么往年不见你回家过年?”袁渊问。
陈冬阑喝一口茶,不是很想回答:“家里人现在不住在那里。”
陈冬阑不愿意多说,袁渊也无意追问。
“你今年,还是要回家过年吗?”陈冬阑用拇指磨蹭过茶杯外边的雕花,凹凸不平的触感缓解了他心中的焦躁。
袁渊自然地点头:“大概年二八就走。”
陈冬阑应了一声,没说话。
一整餐饭吃下来,他心里都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