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跑车停在了酒吧门口,副驾驶座车门打开,下车来的男人撑开一把黑色的伞。
后座的车门随着打开,下来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漂亮的年轻小姐。她画着精致得体的妆容,穿一件裸色的吊带纱裙,搭配长款的半透明荷叶袖蕾丝蔷薇刺绣外衫,细腰长腿,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耳环随着走动轻轻晃动着,明眸善睐,气质动人。
身姿挺拔的男人把伞举过去,偏向她头顶,俊朗的脸上神色淡淡,仿若未觉顺着伞面淋下的雨水浸湿了肩头。
风吹过,带着女士身上常青藤和木淡的草木清香散开来,陆长亭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些距离,走进酒吧,把收起来的伞放在了门口一侧的伞架上,低声咳嗽了两声。
向晚听到,语气关心的问了一句:“陆先生感冒了吗?”
“不碍事。”陆长亭淡淡的应了一声。
吧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几个调酒师都在忙碌着给客人调制酒饮,唯独他姿态闲散的坐在高脚凳上,低头在玩手机。
“以前都是在朋友圈看到大家发的照片,今天自己终于来了一次。”温婉带笑的女声轻快道,“陆先生有什么推荐的酒饮吗?”
话音未落,吧台后的年轻男人抬眼看了过去,不偏不倚的撞进一双清澈幽深的眼眸里。
陆长亭又咳嗽了起来,他突然有些心虚……
把相亲对象带到喜欢的人面前这种事,他到底是忙了一天的工作晕头昏脑了,还是被鬼迷了心窍,糊涂至此。
向晚没等到回答,神色奇怪的偏头看向他:“陆先生?”
陆长亭眉眼低垂,避开了沈戾的视线:“你可以跟调酒师说你想什么口味的。”
“这位小姐想要点什么?长饮还是短饮,喜欢什么口味?”乐安适时的把酒单递了出去。
沈戾低下了头去,盯着手机屏幕走神。
刚才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陆长亭和唐杳。
唐杳也是短发。
他记得有一次午休课间,他从十三班门口路过,看到陆长亭笨拙的替唐杳把刚刚过肩的头发扎起来,用一个小小的太阳花的发圈。他猜想那大概是陆长亭送给唐杳的礼物,唐杳总是戴着,有时候扎一个小马尾,有时候戴在手腕上。
他想,陆长亭或许不会再给人送太阳花的发圈了,他会送更加昂贵的精美的礼物讨女孩子欢心。
他又想,这位漂亮的女士应该就是陆长亭那位相亲对象吧。
他们站在一起,真般配。
他听到那位小姐轻声软语的描述着自己想要的酒饮的口味,甜一点的,度数低一点的。
听到乐安给她推荐了百利甜加牛奶,听到陆长亭点了杯Last Kiss……又听到陆长亭低抑的咳嗽声……叫他的心一阵阵的发疼。
陆长亭大概并没有把他昨晚的话放在心上。
两个人点完酒就去窗边的卡座了,不断闪烁切换的灯光制造出了很好的氛围,足够暧昧,也足够浪漫。
沈戾的视线穿过热闹的一切,远远的落在陆长亭和向晚的身上。
向晚跟陆长亭说了句什么,酒吧里太吵了,陆长亭微微倾身过去,两个人的距离就变得很近。
他们在说什么?
陆长亭是不是笑了?
一堆问题和情绪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急切的需要一个宣泄口。
沈戾站了起来,他动作熟练的拿起了调酒壶,兰姆酒45ml、白兰地10ml、柠檬汁5ml……5ml怎么够。倒柠檬汁的手一顿,他不小心的多倒了几十毫升。
深深的刻在记忆里的调配比例就这么被他篡改了,他的心情倏然变得轻快了些,把冰块和酒一起倒进调酒壶,盖好壶盖,大拇指摁住壶盖,中指和无名指抵住壶底,微微向上倾斜着,快速摇晃。
他用力的晃动着调酒壶,直到自己都有些脱力了,才把调酒壶放在吧台上,用柠檬片轻轻擦过玻璃杯杯口,倒入调好的酒。
他觉得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在他把调好的Last Kiss亲手倒掉之前,他把酒放到了托盘里,示意服务生送过去。
然后落荒而逃。
他不想知道陆长亭喝到这样一杯几乎兑入半杯柠檬汁的Last Kiss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只想任性一次。
就任性一次。
就让陆长亭也尝尝这种滋味吧。
暗恋的滋味,又酸又涩,还苦。
……
服务员把酒送了过去,端放在桌上,留下一句:“请慢用,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向晚笑着端起酒:“敬你——”
她浅浅的喝了一口,带着奶香的甜味和酒的味道搭配得恰到好处,口感温厚。
“‘沽酒’的氛围和我想象中的酒吧不太一样。”
大多数人印象里的酒吧都是响声震天的低重音,舞池里肆意调情的男男女女,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彩灯;或者是放着民谣的清吧,文艺小清新的装潢,还说不完道不尽的爱情故事……然而“沽酒”比迪吧有情调,比清吧更热闹,在这里买醉也行,买清净也行,难怪这些世家的清贵子弟也好,富二代纨绔子弟也好,全都在这里扎堆。
陆长亭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有些走神的想,应该怎么跟向晚说清楚自己赴约的意图。
他来赴约,并不是对向晚有好感,愿意继续来往,而是想告诉对方自己无意继续来往……如果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他直接就拒绝了,但向家和陆家有生意往来,相亲又是父母安排的,所以他要顾及向家的颜面,委婉拒绝。
他端起酒喝了一口,柠檬汁的酸味完全压住了酒精的味道,陆长亭被酸得拧眉咳嗽了两声,艰难的咽下一口酸得发苦的Last Kiss……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得到一个“这是我们老板亲手调制的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的答案。
陆长亭看了看杯里的酒,苦笑了一声:“没什么问题……”
就是太酸了。
沈戾是想酸死他吗?
还是说,用这种拙劣的小把戏告诉他——他吃醋了?
虽然后一种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陆长亭确实勉强找到了一点心理慰藉,并且找虐的端起酒,又喝了一口。
他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酸的东西。
最甜的糖,最苦的酒,都是沈戾给他的。
陆长亭想到这,很轻的笑了笑。
“陆先生?”向晚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何发笑,于是微笑着温声问了句,“陆先生在想什么?”
向晚的声音把陆长亭拉回了现实,不管他想什么,想跟沈戾有什么,现在他都得先把摆在面前的问题解决了。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我在想,应该怎么委婉又不失风度的拒绝一位漂亮的女士。”
向晚反应了一下,杏眼微微睁圆,有些惊讶,脸上的笑也变得尴尬起来,但她还是缓和气氛的接了话:“拒绝一位漂亮的女士这种事,本身就很有失风度。”
“所以我感到很抱歉。”
“那么你为什么要拒绝这位女士呢。”向晚端着酒杯晃了晃,然后慢慢的品尝了一口,“请不要说不合适,也不用夸奖这位女士多么的优秀出众,她可不吃这一套。”
陆长亭直言道:“因为我有心上人了。”
向晚垂着眸,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答应相亲?”
“陆先生,您这种行为……非常让我失望。”
“我并不介意你如何看待我。”陆长亭说,“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私人问题,不要影响到陆家和向家的关系。”
陆长亭把话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向晚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欣赏和好感只是让她对陆长亭有些心动,有继续来往的想法,但不意味着她非陆长亭不可。
“你可以放心,我并不打算闹得那么难堪。”
“不过我有些好奇。”她语气放松了些,没有了“相亲”的束缚,神态也放松了许多,“你的那位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沈戾,陆长亭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是个很可爱的人。”
“好吧。”向晚彻底死了心,“……那就祝你们幸福。”
结账的时候收银台的服务员递给陆长亭一个塑料袋:“陆先生,这是老板叫我交给您的。”
向晚视线不经意的扫过,瞥见了几盒药,心想着陆长亭和“沽酒”的老板关系倒是好,又心想她今晚好像也没看到老板,“沽酒”的老板怎么知道陆长亭感冒了?
陆长亭有些意外,接过塑料袋看了一眼——布洛芬、阿司匹林、甘草片、感冒清热颗粒、止咳糖浆……各种感冒药,还有一盒巧克力。
想到那杯又酸又涩的Last Kiss,又看看手里的一口袋药,陆长亭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替我转告你们老板,谢谢他的Last K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