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荇之转头, “和你说做什么?”
他一转过来,钟酩才发现他不仅耳朵红,眼角也绯红, 斑驳的日光下,眼波漾如一池春水。钟酩心头痒得更厉害, 哄他道, “剑修最懂剑修,你和我说说, 我帮你参谋参谋。”
江荇之的表情一下变得诡异:……这是什么闺中密友似的对话?
“你要给我参谋?”
钟酩说,“也正好了解一下你的喜好。”
“……”江荇之可耻地动摇了。
他把暗恋藏得太深,还从没跟人聊过感情方面的话题。反正…反正柏慕跟他是两个时空的人,这些话再怎么也传不到墟剑耳朵里。
不如, 就说来听听?
他清清嗓子, 目光移回前方的山阶, “想一起赏月看花,对酒游船。最好搂着抱着, 亲密一点。”
钟酩眸光微动,“嗯, 然后呢?”
江荇之故作淡定地往上走,“还喜欢他的手, 很宽很热, 带了点剑茧。想要…摸摸我的脸,叫我的名字。”
他尽力作出镇定的模样,但磕巴那一下还是暴露了他一点也不镇定的心情。他又想起了太穹幻境里的情景:墟剑搂他搂得那么紧,心跳是快的、手也好热, 粗糙的指腹擦得他心脏都一阵酥麻……
“还有什么?”旁边传来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江荇之没有注意到, 依旧沉浸在回忆中, 满脑子都是墟剑晃动的身影,“他身材好…还要一起泡汤池,坦诚相见。”
他有次冲进伏清山,正撞见墟剑没穿上衣,赤膊在瀑布底下练剑。他晃眼瞥见对方的身材,腹肌紧实,线条流畅,一看就知道腰腹藏着股爆发力。
可惜他当时为了掩饰羞臊,提剑就朝人挥过去,墟剑很快裹上外衫和他打起来,那腹肌也就惊鸿一现。
下次见了一定要戳戳看,看手感弹不弹。
……
两人沿着石阶慢慢走着。
钟酩侧头,看江荇之的脸比刚才还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后者抿了抿嘴唇,垂落的睫毛漏下丝丝春光,情思涌动。
钟酩喉头一动,突然哑声问,“结为道侣,想不想?”
他声音磁沉动听,像是在撩拨人。
江荇之心跳一快,下意识回道,“当然想,不然怎么——”
钟酩,“怎么?”
江荇之,“……没什么。”
钟酩却忽而笑了,仿佛会读心,“不然怎么亲吻拥抱、这样那样?”
我靠!这句话是他之前用来拒绝柏慕的借口。
现在被重新提起,还精准切中了他的心思,江荇之感觉自己脸都在烧。
他刷地转头盯向钟酩,企图用音量掩盖自己害羞的事实,“你参谋得怎么样了,剑修喜欢这些吗!”
钟酩看他炸毛,压着唇角安抚道,“剑修特别喜欢这些。”
江荇之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钟酩目光软下来,看着他说,“只要是喜欢的人想要的,他肯定都喜欢。”
江荇之闻言忧郁,“那看来不行了,他又不喜欢我。”
胡说八道,明明就喜欢得要命。钟酩说,“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他每次见面总和我打架,还嘲讽我。”
有吗?钟酩皱眉,“嘲讽你什么了?”
江荇之,“他说我脑子里有水。”
钟酩脱口而出,“这又不是嘲讽。”是事实!
“………”
林间山阶上静了片刻。
钟酩,“……”完了。
他开口找补,“这是污蔑。”
一道幽深的目光在他身上定了半晌。宽阔的袖口“哗啦”一挥,江荇之转身踏上石阶,留给他一个孤冷的背影。
“退下吧,柏慕。”
天下剑修果然都一个样!
·
钟酩的自我狡辩一直持续到两人晃上山。
山腰以上,未及山巅处修了一片圆形的道场,供人练功切磋。
江荇之拐进道场时,无芥、诛严、诛绪三人正围在一块儿商量着什么。听见动静,他们齐齐转头,“门主,柏护法!”
无芥看江荇之脑袋上有几撮毛发翘起,一副炸毛的样子,心底了然。他暗自觑向跟在一旁的钟酩:
都还没合于水,也不知道在造作些什么。
“在讨论什么?”江荇之走过来。
“回禀门主,在讨论招人的事。”诛绪手里的小本本翻开,上面密密麻麻事无巨细,“在我们去秘境的这段时间,已经收到七、八封投名状了。”
江荇之伸手接过小本本扫了几眼,“那就尽快安排一场入门测试,人招好了我们也好接单。”
他说着往四周望了一圈,“看我们穷得,家徒四壁。”
身侧靠过来一道高大的身影。钟酩开屏,“我有钱,灯灯。”
江荇之教育他,“那也不能坐吃山空,财富都是靠双手创造出来的!”
钟酩顺着他,“说得真好。”
他说完伸手把那小本本抽出来还给诛绪,“快记上,我们门主口吐箴言了。”
诛绪刷刷埋头。
江荇之,“……”还会不会说话了?
招人一事全权交给了诛严兄弟两人。
诛严先前待在七绝楼,有过管理宗门的经验。无芥身兼数职,不但要内供还要外包,这次暂不参与招人事宜。
虽然不参与,但也有任务在身。
江荇之合计,“大师,你出门给人算卦的时候,顺便也宣传一下我们昆仑,号召大家都来加入我们。”
这提议相当假公济私,无芥却应得很顺溜,一副势要将昆仑发扬光大的样子,“当然。”
江荇之欣慰,“大师是个明白人。”
门中事务皆已安排下去,江荇之晃了一圈正打算离开,又被钟酩叫住,“等等。”
“怎么了?”
钟酩转向无芥三人,“三界中最好的炼药师在哪儿?”
江荇之去瞅他的脸色,“你病了?难怪今天不对劲。”
“……”钟酩都快被这人搞得没脾气了,他无奈地看了江荇之一眼,“给你补全残破的身子。”
江荇之恍然:彼岸花补残魂!
无芥回道,“贫道只听说万药谷谷主医术高超,缥缈宫的悯霜君是有名的丹药大师。”
诛严细细想了想,“这就要看门主是炼哪种药,一些特殊的丹药只能由魔修和鬼修炼制。”
江荇之一听都犯懒,“这么麻烦。”他拿胳膊捅捅旁边的钟酩,“要不算了,我看那株花用来当观赏植物也挺好的。”
他也就随口一说,说完却看钟酩皱眉,“胡闹,不许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对面三人中,无芥看不出表情。
诛严和诛绪暗搓搓对视一眼:对门主百依百顺的柏护法,居然也有板着脸的时候。
钟酩扫了他们一眼,随即拉上江荇之离开。
江荇之被他拉走,不明白他为什么比自己还严肃,“反正除了体寒,也没别的什么。”
钟酩抿着唇没说话。
他拉着人出了道场往山上走,沿途的树林都在身侧倒退——他真是怕极了这人再出什么事。偏偏江荇之天生心大,实力又强,普通的告诫根本无法让人提高警惕。
“怎么了吗?”江荇之问他。
思绪运转了几瞬,钟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江荇之。石阶形成了高低的落差,那颗翘了几根毛的脑袋正齐平他胸口,扰乱他的心神。
钟酩握着人的手紧了紧,“你就不怕因为魂魄残损,回不去想回的地方?”
江荇之被问得一愣。这推测虽然毫无佐证,但万一呢?
他赶紧道,“要回去!”
握着他的手便松了几分力道,钟酩轻声,“那还要不要去找人把花炼了?”
江荇之点头,“要炼,要炼。”
那几撮翘起来的毛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两下,钟酩抬手给人一顺,“这就对了。”
·
回去之后,江荇之率先联系了缥缈宫。
魔修和鬼修实在不好打交道,他和万药谷也没什么交情。在缥缈宫里他好歹有个挂名长老的职位,也算半个“自家人”。
他同缥缈宫宫主应琉仙传讯时,就躺在院中躺椅上,金灿灿的斜阳映得他脸庞发光,相当神圣的模样。
对面应琉仙神色崇敬,“神灯大人有所求,本宫主必然竭力相助。只是……”
江荇之问,“只是什么?”
应琉仙说,“悯霜君前些日子出门寻灵草了,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江荇之摸了摸下巴,十分随意,“不急,那就等……”
“等什么。”正说着,传讯画面中出现一道玄色的身影。钟酩站在江荇之身后,俯身而来,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落入应琉仙的眼中。
江荇之转头,差点来个脸贴脸。他往后仰开一点,“柏…阿座,悯霜君不在门中,得等段时间。”
钟酩温声细语,话是对着江荇之说的,凌厉的眼神却侧向传讯,“灯灯,时不待人。早些养好你这缕残魂,你的神光也能早日普泽这片九州大地。”
应琉仙惊讶,“这么严重的事,大人早说便是!本宫主这就传讯把悯霜君叫回来。”
说完也不给江荇之反应的时间,“啪嗒”挂了传讯。
院中又恢复了安静。
灿金色的斜阳铺满院落,一片美好静谧。
钟酩看着江荇之,江荇之看着钟酩。
江荇之目光定定,他发觉这人胡编乱造起来根本不输给自己。
…
在日落时分,缥缈宫便传回消息,请江荇之三日之后上门。
江荇之道了声谢,挂掉传讯后也同钟酩说了一声。钟酩正在隔壁院落里打理月季花,闻言抬眼看来,笑了笑,“好。”
那艳红的花太衬他,勾唇时美得令人心悸。
江荇之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他对美的欣赏一向不在皮囊,更多的是气质和骨相,几百年来能让他停驻目光的,柏慕还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墟剑。
他正出神,又听对面的男人问,“你这几天有什么打算?”
江荇之“嗯?”了一声,视线聚焦,正对上钟酩带了点笑意的目光。他从躺椅上坐直,“去藏剑阁找游苏青。”
“……”笑容倏地消失。
钟酩幽幽,“喔,那个玄天剑……”话到一半,他又反应过来,不对,江荇之喜欢的不是玄天剑宗那小子。
这醋吃的,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江荇之没听出他的酸味,点头道,“对,就是那个被玄天剑认主的游阁主。”
钟酩放平心态,“找他做什么?”
“之前把江狼嚎托付给他,也不知道他是还给玉花宗了,还是依旧带在身上的。”
“不是留了传讯方式。”
江荇之说,“还是亲自去看一眼比较好,不然对狼嚎太不负责。”
钟酩失笑,“你还真把它当你子孙了?”
江荇之盯了他一眼。
钟酩无奈,“好了,我同你一起去。”
…
说好了去藏剑阁,两人第二天早上就准备出发。
江荇之出门时,看见钟酩正等在他院落门口,挺拔的身姿在朝晖下如破晓长剑,锋芒毕露。
他迟疑地走过去,“你像是要去兴师问罪。”
钟酩气势稍微收敛了一点,“你看错了。”又不小心习惯性戒备了。
江荇之不再深究,叫上人一道飞出昆仑。
他们抵达藏剑阁时,游苏青没在,迎接他们的是管事冯缘。冯缘将他们迎进贵客堂,“阁主正巧外出,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江荇之说,“没事,我们等等。”
待端上来的小零嘴吃了一半,外头终于传来了动静,隐约听见冯缘的声音道,“阁主,江仙君和柏仙君已在贵客堂等候多时。”
“好,本尊这就去。”
江荇之“啪啪”拍掉手上残渣,起身准备迎接他蔺小弟的老祖宗。
他这人向来懒哒哒的,很少有主动放下零嘴迎接人的时候。
钟酩见状,立马跟着站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对玄天剑宗有了应激反应,他看着江荇之一副欣然相迎的模样,又有些吃味儿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往人身上一怼,“灯灯。”
江荇之猝不及防,被怼得都往前蹦了小半步。他回头,目光如炬,“做什么?”
钟酩醋唧唧地问,“你该不会对所有剑修都有好感。”
“胡说什么。”
江荇之心说,你这么大个剑修天天在我跟前晃,我不也坚守本心了?
“喔。”钟酩抿着唇角,“那是什么?”
江荇之说,“其他人是不是剑修,对我来说都一视同仁的。”
钟酩心痒痒,“那你对谁不一视同仁?”
江荇之看了他几眼,对谁还用说么?柏慕这两天怎么回事,一直问这种自虐的问题。
钟酩还在追问,“对谁?”
江荇之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几句话间,游苏青的脚步声已经朝着这边靠近了。钟酩又怼了他一下,一副一定要听到答案的样子,“对谁?”
江荇之又被怼得一跳,“………”
他忍无可忍,转头道,“墟剑!除了墟剑还能有谁!”
钟酩就压着嘴角退回去,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