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靖泽醒来时,床上已经不见粟息的踪影。满是褶皱痕迹的床单和衣裤乱丢的卧室昭示着昨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他从床脚捡起外套披在身上,起身一路走出卧室,心中仍存有侥幸般将公寓中每个角落里看一眼,最后停在玄关的鞋架前。
确定鞋架上并未多出任何不属于他的鞋子,粟息早在他醒来以前就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件事实以后,聂靖泽面色微沉。转念回忆起昨天晚上的过程与画面,他又面色稍霁。
他返回卧室中拿上干净衣服去浴室中冲了个澡,出来时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他思考一秒,索性直接给公司中负责协助他的助理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对方接起电话,开口便问他什么时候来公司。
聂靖泽言简意赅:“我今天不过来了,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他挂掉电话,却仍旧换上了外出时穿的外套,并未在家中停留太久,很快就带着车钥匙出了门。猜想粟息今天大概也要上班,聂靖泽直接省去了打电话给对方的步骤,出门到附近的早餐店中草草吃了点东西,随即开车去粟息上班的火锅店里。
他本意是想去店里找粟息,顺便叫对方跟经理请半天假,然后把人带出来去吃午饭。然而却事与愿违。
车开到火锅店门外时已经临近中午饭点,他直接将车停在店门外,下车朝火锅店内走去。这个时间点正是客多的时候,大厅内穿同色同式工作制服的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连本该安排在门口迎客的人员,也被调去了其他地方。
聂靖泽推门进去时,甚至并未有人及时注意到他。他远远地朝那些穿工作制服的人中扫一眼,却并未看见背影极似粟息的人。
心中虽有些奇怪,聂靖泽却并未多想。他朝里迈一步,陌生面孔的服务员终于注意到他,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问:“您好,请问几位?”
聂靖泽淡淡道,“我找粟息。”
服务员闻言一愣,思忖片刻后,语气略微疑惑地道:“粟息?说起来,今天整个上午好像都没有看见他……”
聂靖泽皱起眉来,“他没有来上班吗?”
“好像是没有来,我帮您问问吧。”对方说完,转身朝后厨的方向走去。
聂靖泽站在原地未动,眉间沟壑却越来越深,心中无端端生出不太好的预想来。
两分钟以后,先前与他说话那人终于返回,“这位先生,我帮您问过我们经理了。粟息没有来上班,他今天早上已经辞职了。”
“辞职了?”聂靖泽神色骤变。
对方仍是面带微笑,“是的先生,他辞职了。”
聂靖泽面容冰冷地离开火锅店。
心不在焉地回到车中,他打开手机翻出两个月以前存下来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电话中冰冷机械的女声却告诉他,拨打的号码已经停机。胸腔中的心脏骤然一沉,聂靖泽的指尖却仍是停留在屏幕上空,下意识地又打了第二遍。
得到的却仍是号码主人已停机的提示。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渐渐收紧,他心中怒意丛生。
就在此时,靠近他那一侧的车窗骤然被人敲响。
聂靖泽心中一顿,脸却先于大脑意识一步转了过去,当中夹裹的急切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入眼却是穿交警制服的陌生面孔。
极为短暂的怔忪过后,聂靖泽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不虞地降下车窗玻璃。
年轻的交警站在车外面色和善地提醒他:“这位先生,这里不允许停车,麻烦您把车开走。”
聂靖泽神色漠然地点头。
他开车离开火锅店,继而片刻也不停留地去了粟息租住的老房子楼下。车在院子里停下时,聂靖泽才猛然意识过来,他只知道粟息住在面前这栋楼中,对粟息住在那一层的哪一间中,却丝毫不知。
他终于记起与粟息住在一起的钟情,又拧眉在手机通讯录中翻找钟情的电话号码。下一秒却记起,早在很多天以前,他就将钟情的号码删掉了。
心中生出前所未有过的懊恼与心烦意乱来,他开门下车大步朝聚众坐在树下大牌的老年人走去。沉声出口询问时,在座的四五人中却无一人认识粟息。
聂靖泽立在原地,忍不住闭了闭眼眸,脑中立即浮现出粟息清晰的轮廓来。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他睁开眼眸,又缓声向面前几人描述粟息的身高与五官。
当中一位老人思索片刻,很快回想起来年轻男人口中的要找的人,似乎与今天早晨他打过招呼的那位年轻人极像。
他惊讶地开口道:“你说他名字,我觉得很陌生。你一说他长什么样,我心里头就有点数了。我也住在这栋楼里,有时候早上下楼的时候会在楼梯间见到他。我只到他住在五楼,但是不知道他住哪一间。”
聂靖泽简短地道一声鞋,转身急步朝单元楼内走去。
楼里每一层都有三家住户,聂靖泽上到五楼,没有丝毫犹豫地从第一家住户门前敲起。前两家人开门出来时皆是陌生面孔。
第三家却至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出来开门。
聂靖泽一双眼睛紧紧盯在贴满广告的旧铁门上,面色难看至极点。
直到下午粟息才发现他的短信是发送失败状态。
他与钟情坐在家里看电视,两人皆是没有吃早餐。临近中午饭点时,粟息起身去开家里的冰箱,却只找到一点残羹剩菜。
钟情饿得厉害却毫无食欲,转而想起那天晚上因为一点小插曲而最终没能驰吃成的夜宵。索性就提议要出门吃饭,“菜市场对面街上新开了一家自助烤肉店,价格也比较便宜。上次夜宵没有吃成,我请你去吃烤肉呀。”
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粟息换上外出穿的厚衣服,从沙发上拿了手机随手放入口袋中,与钟情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一顿自助烤肉吃了整整两个小时,两人皆是吃得有点撑。钟情面上神情最是满足,瘫倒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揉自己的胃部。粟息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聂靖泽,此时是不是已经起床,有没有看见他发过去的短信。
然而贴身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却始终毫无任何动静。
疑惑之余,他心中仍是有些失望。又忍不住想起上午在家中钟情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来。
两人起身结账离开时,钟情上上下下摸遍身上所有口袋,才发现自己手机落在家里没有带出来,更不要提会带多余的现金。他站在收银台前,转头哭丧着脸向粟息求助。
粟息只觉好笑,伸手拿手机出来要替他付钱,打开微信的扫码框以后,却半天也扫不上贴在台前的付款码。他觉得奇怪,拉下手机上的通知栏看一眼,终于发现没有任何数据流量。
粟息诧异一秒,继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天前似乎收到过移动发来的话费欠缴提醒。只是当时他心思并不在这些琐碎小事上,随后划掉短信以后,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去。
连上店内的无线网络付款和缴费以后,他重新进入短信界面,果不其然看见上午那条短信并未发出去。粟息脚步微顿,短暂的迟疑过后,还是叫住走在前面的钟情道:“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想出去一趟。”
钟情点点头,并未多问,一个人先走了。
与他分开以后,粟息决定去聂靖泽家中找对方。
他循着前一天晚上的记忆找到对方住的那一栋楼,跟在业主身后进入门内大厅,直接搭电梯上了二十五楼。然而他在门外按了许久的门铃,却始终无人来开门。
聂靖泽似乎并不在家里。
粟息靠在门外墙边站了片刻,又拿手机出来给聂靖泽打电话。对方的手机却是冷冰冰的关机状态。他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以后。他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也无法联系上对方。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胸腔中的清晰心跳声,粟息单独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门外走廊上,只觉得心中也是空荡荡的。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电梯门外。
电梯仍旧停在他出来的这一层,他按开电梯门,脚下却又生出一点犹豫不决来。
从粟息住的地方离开以后,聂靖泽开车叫了几个朋友出来,地点仍是两个月前粟息白天去过的那间私人酒吧。他在吧台前随手开了两瓶香槟,秦砾仍旧爱不释手地抱着他高价收来的吉他坐在旁边台上瞎拨弄。
那噪音扰得他愈发心中厌烦,只觉得心头憋着一团上不去下不来的怒火,连喝到口中的酒,都觉得像是凌迟舌尖的味觉。他强忍愠色放下手中的酒杯,招呼也不打便转身离去。
从酒吧里出来以后,聂靖泽直接开车回了家。车又换回之前常开的那辆越野车,他将车停入地下车库中的车位里,却没有下车。而是门窗紧闭将自己关在车中,坐在驾驶座上抽了许久的烟。
许久以后,当他将空空如也的烟盒捏在手中从车内下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聂靖泽从地下一层搭电梯上楼,走出电梯拐入走廊时,余光却瞥见有人垂头曲腿坐在自己的家门边。
他面容冰冷地抬眸看去,目光在那人身上落定时,脚下步伐却猛地一滞。
瞳孔中的厌烦与漠然骤然消融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加深的愕然与不敢置信。
甚至于那一瞬间,仿佛连呼吸声也跟着放轻了下来。
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破闸冲出,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
聂靖泽脚下步子加大,急切走至对方跟前,弯腰伸手将人从地面上拽起来紧抱入怀中。
粟息略有困惑地睁开眼睛看他,面上仍残留有不轻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