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近了,林盛雪和陆见青才发现都是些熟面孔。
是南兴镇的镇民们,站在队伍前面领头的那个正是镇长。
陆见青看了几眼,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南兴镇这会儿不应该正乱着吗?怎么还有心思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林盛雪没回答他,而是直接摁下他的头,跟他一起蹲在了芦苇丛里。
吹吹打打的声音渐渐接近了,两个人同时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些镇民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皮开肉绽甚至是深可见骨,连走在最前面的镇长也没能幸免,缠满了绷带的小腿上满是斑斑血迹,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这些人一路走,一路留下了蜿蜒的血迹。
队伍的中间是一顶草木扎起来的小轿子,里面放着一口看起来能塞两个人进去的黑木大箱子,箱子上缠着红绸。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塞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分量并不轻,用了四个镇民才勉强稳稳抬住。
吹吹打打抬东西都消耗体力,这些受了伤的镇民明显不太能支撑,以至于这一队人的行进速度越发慢了起来。
队伍路过两个人的藏身之处的时候,中间的箱子里似乎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动静。
像是……里面塞了活物。
林盛雪敏锐地多看了一眼。
轿子的缝隙里似乎滚落下了什么东西。
东西掉下来的动静算不上小,但镇民们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关注的精力,连看都没低头看一眼,只是麻木机械地往前走着。
两个人继续躲在芦苇丛里,没敢冒头。
等一行人终于拐了弯,离开了两个人的视线,陆见青才悄悄探出头去,偷偷把东西摸了回来。
是一块已经有些掉漆的怀表。表链似乎已经被人取下来了,连外面的表盖也被人为掰碎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连指针都不会转动的表盘。
陆见青看了一眼,屈指弹了一下表面上的玻璃,认了出来:“是陈郢的东西。”
看来他们失踪的两个队友是不小心被塞到箱子里去了。
林盛雪的目光落在已经不会转到的指针上:“七点钟。”
这恐怕是陈郢留下的信息,一个确定的时间点。
只是不知道七点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已经微微有些黯淡了。
一场雨过后,周围的芦苇好像更多了一些,几乎要占领整个视野。无边无际的芦苇在暮色中无声无息地摇曳着,被微暗的天色镀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
陆见青看了一眼天色,一边站起来一边顺手把林盛雪也拉了起来:“走吧,那帮人既然看起来打算搞点事情,我们不如也跟上去看看。”
林盛雪没反对,点了点头。
*
镇民们的队伍移动得非常慢,也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两个人没费多少力气就重新追上了他们。
他们依旧在缓慢移动着。
明明只有很短的一段路,这些人却像是开了0.1倍速一样,活生生磨蹭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林盛雪和陆见青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他们身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行人走到了神庙的位置。
看到神庙的大门,镇长好像也有点坚持不住了,跟身后的镇民们说了两句,让他们先原地休息。
直到这个时候,一行人才好像恢复了一点活人的精神状态,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也不嫌弃刚刚下过雨的泥地,面色惨白满头冷汗地坐下来休息。
轿子和箱子也被一帮人随意地丢在一旁,看起来也没有刻意看管的意思。
几个伤势较轻的镇民在周边捡了几根干柴生了一堆火,镇长坐在火堆之前,面色难看地频频看自己手上的手表。
林盛雪和陆见青躲在为了重阳会搭好的高台之后,悄悄看着眼前的一切。
林盛雪看了周围的环境一圈,目光在那口黑木箱子上顿了顿,说:“塌陷的痕迹都消失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地上的坑洞全都填得平平整整,被填平的地方也没有新土的痕迹,而是长满了芦苇。
好像是暗中有什么东西故意让镇民们无法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祭品”消失的事实一样。
陆见青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正对我们来说又不是一件坏事。”
他趁镇民们不注意,从面前的高台上拿了一叠黄纸下来,三两下把黄纸铺到了还沾着雨水湿气的地方,按着林盛雪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说:“既然他们要休息,不如我们也休息一下。”
反正陈郢他们能把表送出来,应该情况还可以,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在箱子里憋死。
天色越来越暗了,原本就因为阴雨天气而算不上充足的光线越发不充足了。
终于,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黑暗吞没。
今夜无星无月,更显得黑暗格外浓稠。
镇长心不在焉地烤着火,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下意识站了起来。
他受了伤的腿经受不住突然的动作,伤口在绷带之下裂开,鲜血淋漓。他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一样,一瘸一拐地走向了神庙门口,摆出了侧耳倾听的姿势。
其他镇民也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狂热地看着镇长的方向,焦急而虔诚地等待着音讯。
这个时候,林盛雪和陆见青也终于听到了镇长听到的声音。
“咚——咚——”
是铜钟的声音,很沉闷,却出乎意料的清晰,像是直接传到人的耳朵里一样。
声音正是从神庙内传出来的。
镇长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对着神庙的门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满脸喜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其他镇民们宣布道:“神仙同意了,还不快准备!”
陆见青有点懵逼:“……不是,这怎么看出来神仙同意了?”
林盛雪对于这些封建迷信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他看了一眼时间,低声说:“快到七点钟了。”
虽然林盛雪和陆见青没有看出来神仙是怎么同意的,但镇民们却深信不疑,欣喜若狂地开始做起了准备。
原先抬轿子的四个镇民把轿子连着箱子从边上拖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摆在了正对着神庙门口的位置。
几个腿上带着伤的镇民健步如飞地去远一点的地方捡了更多干柴回来,将干柴堆在了轿子四周,还有镇民则拿出了半桶食用油,直接泼在了干柴和整个轿子上。
剩下的镇民重新拿起了锣鼓和唢呐,兴奋地再次吹吹打打起来。
镇长亲自举起了火把,语气充满了煽动性:“南兴镇今年的重阳会多灾多难,这一切都源于那些来到南兴镇的外地人。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平息神仙怒火的方式,只要用这两个外来人血祭,我们就可以重新获得神仙的谅解,顺利举办这一次的重阳会!”
火光在他的眼眶中跳动着,将他的面容整个扭曲起来。
除了吹唢呐的镇民,其他人纷纷欢呼起来。
镇长伸手往下压了压,平息了人们的呼声,继续道:“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的重阳会就要开始了。为了庆祝这一盛会,也为了感谢庇佑了我们南兴镇多年的神仙,在举行完血祭之后,今晚子时,我们会进行一年一度的开神庙活动!”
他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出了一把金色的钥匙,向镇民们展示了一下。
镇民们的欢呼更加激动。
镇长在欢呼声中,志得意满地将火把伸向了近在咫尺的轿子和木柴。
谁知他的火把还没有碰到木柴,远处忽然飞来了一块石头,瞬间打中了他的手腕。
镇长手腕一痛,下意识松开了手上的火把。
火把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依旧坚强的在潮湿的地面上燃烧着。
镇长愤怒地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
林盛雪和陆见青终于忍不住了,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要是再不出来,恐怕两个队友就要直接被烧成灰了。
镇长惊讶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脸色阴沉了下来:“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陆见青笑了一声:“不是要拿外地人血祭吗?两个人不够吧?我们特意来给你们加人你们还不满意?”
镇长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满意,当然满意,来人——”
林盛雪并不想跟他废话,四下看了看,上前一脚踢散了沾了油的木柴,木柴滚到不远处还在燃烧的火把旁边,飞快地被引燃,火焰无声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多亏这些镇民对血祭舍得下本,油是好油,木柴也够多,火势一时间很是喜人。
陆见青则趁乱直接拿石头砸开了轿子上的黑木箱子。
陈郢和许芳庭被关起来颠簸了一路,又被陆见青隔着箱子砸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得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许芳庭揉了揉发晕的脑袋,问:“我们要不要先趁机离开?”
陆见青看着不远处的火势,弯了弯眼睛:“先不着急,还有东西没拿到手。”
镇民们身上都有伤,行动不便,又没有提前防备来捣乱的人,短时间内陷入了慌乱。直到镇长沉着脸把一桶水泼在了身边燃烧的木柴上,镇民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找水灭火。
一时间四周浓烟滚滚。
镇长在被浓烟熏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冷不防一个镇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撞了他一下,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瞎了眼了?看不见这里有人?”
镇民没有回应,自知理亏似的,飞快溜走了。
另一边林盛雪已经从滚滚浓烟中跑了出来,对陆见青晃了一下手上的钥匙:“到手了,我们走。”
陆见青也来不及解释别的,给陈郢和许芳庭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刻飞快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