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冲,原本精心规划好的路线,立刻变成了一场竞速大赛。
这些人原本的目的是狩猎南舟。
守株待兔的时候,大家在同一起跑线,当然还能稳得住心神、捺得住贪欲。
结果,诱饵放出去了,南舟也引来了。
但距离陷阱只差数步之遥的时候,猎物跑了。
这样的落差,对人的心理形成了一个反射性的刺激。
猎物一动,他们顿时陷入了“现在要各凭本事了”的错觉。
一旦开始追捕南舟,大家有前有后,自然拉开了差距,原先能合作布下的陷阱全部白费。
这和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中间有六七个人,察觉情势走向开始不对劲后,马上悬崖勒马。
他们至少是临时的队友,利益诉求相同。
马上有人喝止道:“先别追了!”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知止能力。
经历过街巷追击、“斗兽场”的单人战、团队战和99人赛的轮番洗礼,南舟现在的存活时间已经达到了30小时以上,身上的积分也累计到了一个相对可观的数字。
养肥了,可以杀了!
而且他们已经在南舟面前暴露了人数和目的,再隐藏下去,意义何在?
龟缩起来、再埋伏一次,难道还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既然效果必然大打折扣,那还不如大家一起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就连收回了脚步的、性情偏为谨慎的几个人,咬牙斟酌取舍一番,热血也不禁涌上了头。
与其把机会让给别人,不如争一个乱中取胜!
当大家争先恐后地冲出去后,大家就只看谁冲在自己前面,没人注意到谁落在了后头。
他们选择性遗忘了为他们做出了突出贡献的房永年。
甚至房的队友也是。
他们不是想放任房永年自生自灭。
与其去救重伤濒死的房永年,不如去抢南舟这个金饽饽。
如果能成功杀死他,获得他的积分和全部道具,他们在99人赛最终获胜的概率就无限接近于100%!
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的男人抱臂站在原地,听着宛如野马出栏一样的脚步声,看着已经休克的房永年,不屑地扶了扶镜框。
他傲然地昂起下巴,用口型无声地嘲讽:一群傻逼。
他们难道看不出来,南舟完全把控住了他们的节奏吗?
在成功打倒房永年后,南舟就已经察觉了“有人埋伏”这件事。
比起硬杠,他选择了一种更加有效的办法。
——点清人数,表现出自己已经知道埋伏了的样子,然后撒腿跑路。
如果没人追他,他自然能轻松跑掉,成功脱身。
如果有人追他,那对方的伏击计划就宣告全盘粉碎。
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主动权。
然而,跟着南舟起舞的这群人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不主动出击,难道真放他走?
那他们窝在角落里的这群人岂不是全员傻逼?
两拨人互相认为对方是傻逼,这个矛盾显然很难调和了。
至于南舟,逃命逃得一心一意,半分也不拖泥带水,身形矫捷,影子如电。
可惜那条尾巴总是在墙角拐角处一勾,泄露他的行踪。
在后面追的人看着他晃来晃去宛如钓鱼一样的尾巴,生生追出了一头雾水。
“靠,这是他本体吗?”
“属猫的?猫妖?”
“他游戏里是这个设定吗?”
疑问归疑问,大家可是一点儿都不跟他客气。
一人的射钉枪擦着他尾端的绒毛掠过,笃的一声钉在了墙上,刮下来了几根细长的毛。
一人操纵着一头通体雪白的毒蟒,借了蟒蛇行动灵活的优势,昂首咝咝吐着血信,一马当先,抢在了所有人前面。
一人向远方抛出了一面镜子,遁身钻入,身形顿时消失在了空中。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从抛出的镜子中钻出,稳稳落地,反手接住镜子,再度抛出。
镜子轻便,让他的行进速度显著提升。
他们各显神通,生怕落在人后。
最终,镜男和白蟒几乎是同时转弯,看到了被堵在了走廊死胡同里的南舟。
镜男用余光看了看被自己遥遥甩在身后的大部队,欣喜之情还没来得及泛起,就见南舟回过了头。
南舟真心实意地夸道:“你们跑得很快。”
这句话,陡然把镜男一颗自得的心生生打落了谷底。
……他刚才跑上头了,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落单了。
而等他的身心一齐在刷刷而下的冷汗刺激中冷静下来时,镜男才隐约察觉了南舟的意图。
等等,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诱导追击者们彼此之间拉远距离,然后回身逐个击破?
——好家伙,你在这儿放风筝拉兵线呐?!
但好在,现在的镜男并不是一个人。
当他萌生退意时,他旁边的白蟒张开血盆一样狰狞的赤口,一口蛇牙上黏连着带血的毒液,让人望之生寒。
它展现出了和它肥硕身形截然不同的灵活度,凌空跃起,朝南舟直冲过去!
……好机会!
镜男心上一喜,正想当回坐收利益的渔翁,就见南舟身形一矮,单手托住了白蟒的下巴,往上一推——
咔吧。
镜男发誓他清晰地听到了有东西的牙碎掉的声音。
白蟒吃了大痛,疯狂地在地上扭动起来。
南舟一手摁住它硕大的脑袋,白蟒的尾巴就倒缠着他的手臂,一路攀援而上,妄图靠肌肉的巨力绞断南舟的手臂。
事不宜迟,南舟的指尖从覆盖了铁片一样的蛇鳞脑袋上一路戳着,认真计算下去:“一二三四五六七。”
大致算好七寸,南舟一记利落的手刀,把蛇一巴掌从中间拍成了一滩稀泥。
试图兴风作浪的白蟒顿时被砸得挺起身来,不到顷刻,就成了一盘草绳,软趴趴地从南舟手臂上滑落而下。
南舟面不改色,背地里挺开心地一攥拳头:“……”好诶。
书上说得对。
打蛇打七寸,真的有用。
镜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如土色。
那是个屁的七寸!
南舟就是单纯把蛇给打死了而已!
见识了南舟把蛇一拳活活捶死的画面,镜男腿都软了。
他能活到现在,靠的是对于背包里的一切物品使用得游刃有余的自信。
但他毕竟是人。
和其他人类纠缠,他不在话下。
因为他知道,对面是人,实力再强,也差不了多少。
道具足以填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现在,横在他面前的不是差距、不是沟壑。
是他妈精卫当年要填的那片海。
近距离看到了南舟非人的反应力和压倒性的武力值后,他搜肠刮肚,硬是想不出自己的背包里有什么道具能用在南舟身上。
想来想去,镜男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大字。
——跑他妈的。
南舟看着背身欲逃、并慌慌张张地抬手掷出镜子的镜男,面露疑惑。
他不是要来杀自己的吗?怎么打都不打一下就跑了?
南舟满脑子也只有四个字。
——闪现迁坟。
南舟就这样疑惑着,在镜男的半个身子跳入镜中时,一把拎住了他的后颈,把人从镜子里生生拖了出来。
镜男:“……”草!!
镜男跌摔在地,连喘了几口大气,就感觉一只手正在向自己的咽喉进发。
他目光下移,恰好瞟到了南舟腰上隔着白衬衫透出的、似有若无的暧昧指印。
那个掌印轮廓,不大可能属于女人的尺寸。
镜男把牙关生生咬出了血。
既然横竖都是死,与其窝窝囊囊的,不如爽上一把拉倒!
他故意用一种扭曲的腔调,尖起声音嘲讽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也不就是个被男人草得直不起腰来的货色!”
南舟:“……”
南舟仔细想了想,反问道:“可是我有男朋友,感觉不坏啊。你有吗?”
他又补了一句:“女朋友也行。”
镜男:“……”草!
他阴阳怪气的气场在南舟连续两句灵魂发问下整段垮掉。
他想到自己母胎单身25年的经历,想到今后再也不可能找女朋友了,一时感伤,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南舟注意到他的神情,心中了然。
他的手按上了他的脖颈。
镜男即将脱口而出的呜咽猛然一哽。
那手温温热热,完全不像镜男想象中冷腻如蛇的触感。
南舟垂目看他:“你睡吧。睡醒了,回去就可以慢慢找。”
干脆利落的折颈声,从南舟指尖传来。
当镜男还未感受到疼痛、身体就软软靠在了自己身上时,在一人一蛇之后的第三名追击者,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了南舟视野里。
看到地上歪着脖子、死得不太安详的陈尸,后来者马上刹住了脚步。
第一个牺牲者的出现,让他不消几个瞬间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他们……好像是被南舟耍了?!
打头的人相当识时务,见势不妙,马上掉头,拉住即将要冲过头的队友,怒喝一声:“跑!”
谁想,他们刚掉头跑出没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足音。
打头人往回一瞥,登时面色铁青,毛骨悚然。
南舟居然开始默不吭声地倒追他们了!
他还在往外掏房永年的那把量子火焰喷射枪!
他什么时候把那枪藏起来的?!
情势当场逆转。
谁都晓得那把枪的厉害,远程堪称无敌。
而谁都又晓得,南舟近战无敌。
简而言之,谁不跑,谁脑子里就有天坑。
后面跟上来的追击者看着掉头大步奔来的打头人,一时懵逼。
打头人巴不得有人给他做垫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临时的塑料合作者,单扯着队友,跑得飞快。
后来者并不能适应猫鼠角色的互换,呆愣当场。
直到他们看清南舟手里的喷射枪。
而此时的南舟举着枪,对准那些抱头鼠窜的背影,陷入了困惑:“……”
他扣了扳机,却没有火。
……南舟并不知道这把枪还要先开保险。
但他很快就想开了。
可以带回去让舫哥教自己。
这样想着,南舟抄起喷射器,快步跟上了一个落在最后面的人,用重达三十斤的喷射器,势如千钧地拍上了跑在最后的人的肩膀。
他身侧是一扇窗户。
窗外即是万丈深渊。
本来以为自己会被热浪活活喷死的人,当感受到自己正一头撞破窗户时,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妈的,这玩意儿是这么用的?
南舟看着玩家即将堕入深渊,细想一想,这样的死法好像过于凄惨,便果断一脚蹬上窗台,把身体已经开始下坠的人一把拖了回来。
他极有礼貌道:“抱歉,吓到你了。”
说罢,未等对方在失重状态下险些出窍的惊魂落定,南舟就很利索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
听着彼端的鸡飞狗跳,跟这群人混在一起,半框眼镜的精英男自觉自己身为人的智商都被他们玷污了。
果不其然,不出他料。
他带着浓厚的优越感,微低下头,问跟在他身侧的一名小个子青年:“劳哥他们那边有信了吗?”
小个子青年手持通信器,笑眯眯地对他点了点头。
精英男颇潇洒自信地抹了抹自己的背头,嘴角紧跟着扬起一个笑容。
这些人的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自己则从一开始,就看上了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们除了这个PlanA,还有一个隐藏的PlanB。
精英男和小个子青年套上了【刺客的自我修养】。
——一样B级道具,材质和样式都像极了进入微机室里会穿的塑料鞋套。
但当玩家穿上它后,会在十五分钟内抹去一切足音,呼吸和心跳也会被适当掩盖,是最适合用来潜行的道具。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埋伏点,一路潜行到了自己的另外两名队友旁边。
他们埋伏在洋房走廊的拐角处,看样子窥伺已久了。
精英男手持“心灵通讯器”,问他们道:“情况怎么样?”
被他称作“劳哥”的男人一乐:“南舟一走,他们就没有动!就站在原地等呢。两只小羊羔子。”
精英男蔑然一笑。
——想抓南舟,又有什么难的呢?
他根据世界频道里的信息看出,他和这两名人类队友感情是相当不错,人类队友对他也是不离不弃,想必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差。
从他这两个队友下手,是捷径。
只要能把他们抓来威胁南舟,绝对是一个有力的筹码。
精英男问劳哥:“一人捉一个,有没有信心?”
劳哥显然信心满满:“要死的要活的?”
精英男:“男的弄死,女能抓活的就抓活的。”
缩在暗处有商有量的四人,丝毫不知,靠墙而立的江舫,一双淡色的眼珠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向了他们的藏身处。
当小个子青年小心翼翼地从暗处探出头,小心窥伺时,他早早便将头和目光一道转向了别处。
……只是眼尾微微眯了起来,看起来心情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