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琅原本在场下等着接祝微星, 结果这学生下了台却直冲场外。宣琅随上后才发现原来是家属来了。虽觉那男生不太像会照顾人的样子,但见祝微星对他极其信任,宣琅还是贴心的放了手, 由着人把自己的宝贝学生带走了。
酒店的床上, 祝微星躺在那里看姜翼粗手粗脚的拆药。
才四天没见, 祝微星竟觉隔了长久。
祝微星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连药都买了大堆带着。
姜翼走过来把水递他,一脸的没好气:“傻子才看不出你这幅病恹恹的样子。”
祝微星略不服,他自觉掩藏得很好,连宣老师都没发现。
他又问:“你怎么进到比赛内场的?”明明场馆并未对普通观众开放。
姜翼更为不屑, 伸手撕了张退热贴拍在祝微星的额头上:“你当这里是什么绝密金库,一般人进不来?搞张黄牛票那么难?”
祝微星:“那你怎么忽然来了?”
姜翼生气:“你屁问题怎么这么多?我站你面前了知道好奇关心了?前几天不还走得头也不回乐不思蜀吗?”
他语气充满愤懑不爽, 想是将祝微星执意离家到此, 又杳无音讯几日的新仇旧恨一起怒着。
祝微星心说,你不也没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怎么老是恶人先告状。但他没有反驳, 反而对姜翼这种蛮不讲理颇为怀念。
发现到床上人盯着自己不语,姜翼面现了然,一边翻白眼一边脱外套,在祝微星的注视里,翻身上床, 躺到了他的身侧。
“想我了,想让我陪就直说, 脸上是没长嘴?”
祝微星莫名,他看着姜翼的那几秒钟其实神思放空, 什么都没想, 撑了几日的精神已绷至极限,因为见到对方而猛然松弛, 让祝微星的大脑显出迟滞的空白。
然被冤枉,他也没否认。下一刻就被对方探臂,将他整个人揽到了怀里。闻着姜翼熟悉的气息,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那包围而来的安定感,让祝微星这几天到处徘徊的精神像落到了归处。
紧接着,出离多日的睡意便铺天盖地的席卷,几乎是枕到姜翼颈窝的刹那,祝微星就睡了过去。
睡得很沉,还做了个梦。
他沿着旋转楼梯向下走,那是离开琴房的路,他走了二十多年。
这一次,却在门边,被人拦了下来。
望着出现的那个人那张脸,他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又大概明白过来。对方该是师姐的朋友,当初自己放弃练琴的那天来此告别,也在这里遇到过他。
洪师姐朋友多,琴房自小就是她的家,与她交好的都爱来这里找她玩,在这里看到谁都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对方也和师姐有渊源。
出于礼貌,楼明玥刚想同这人打个招呼,对方倒先一步开口,近似诘问。
“这就是你卖掉红光小城的原因?”
在这幕场景里,周围的环境都显得模糊迷离,只那人背对着的玻璃大门,有光从周身映来,切割出明与暗的清晰轮廓,让这个人在他的梦境里显得那样鲜活而立体。
楼明玥像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的模样,很高大,很英俊,但却意外的年轻,甚至有些像个少年,也是这份年轻,让明明眼神森冷的人,气质并不显阴郁,相反,有种夺目的锋利。
也是第一次,因为光线的投射让楼明玥注意到原来这个人的额角有一条蜿蜒的伤疤,很长,但一半被头发所挡,瞧不清具体延伸到了哪里。
像察觉到他的走神,那个人不满的又问了一遍。
“这就是你卖掉红光小城的原因?”
楼明玥一怔。原因?什么原因?他怎么知道原因?
又一想,自己刚才在他面前弹奏的那首贝多芬暴露的?
他能看出来?
那么了解自己的海先生能从曲子里察觉什么不稀奇,一个对他毫不熟悉的人竟也能?多少使楼明玥吃惊。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垂眸,权当默认。
结果换来对方更为恶劣的口气。
那人说:“我真没见过比你活得更累,又更会自找苦吃的人。”
之前在燕氏楼梯间相遇对方就很不客气,这一次又这样言语犀利,似乎每回遇见对方,他对自己都有诸多不满。
楼明玥本疑惑,可一想又明白了。
他近日已听说燕氏内部起的争斗,眼前人似占了上风。他还那么的年轻,前程似锦意气风发之际看见这样走下坡路的自己,瞧不惯也无可厚非。
楼明玥还是不语,觉得没什么好解释也解释不清,只摇了摇头打算离开,忽然脑内剧痛,一阵晕眩突袭,让他无法站立,直直的倒了下去。
并没等到预想中与地板的亲密接触,他摔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那怀抱很宽厚,却很冰冷,砸落的瞬间竟冻得楼明玥一个激灵。
好在颤抖只是刹那,随之恢复的的光明让他一边道谢一边想自己站立,推了两下却没拉开距离。
楼明玥疑惑抬首,一下猛然撞进了一双幽沉的瞳仁里。
他一愣,开口道:“谢谢你,放手吧,我没事。”
不知是光线的错觉,还是晕眩的后遗症,身前人看着自己的目光竟有火热的愤然,也有冷冽的决绝,充满纷繁矛盾的情绪,让楼明玥惶惑。
在脑内剧痛再度卷土重来前,楼明玥听见自己的礼貌客套换来对方一声阴鸷的冷笑和一句莫名其妙的回答。
那个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以前也这样想,但好像错了……”
……
祝微星迷糊着睁开眼,发现屋内一片漆黑,床上只他一人。
他有些恍惚的分不清现实梦境。以为睡前的画面都是假,从头到尾仍只有自己,没有姜翼。
忽然,咔哒的开关声传来,角落亮起了一盏台灯。
祝微星才发现窗边的沙发上原来坐着个人。那人不言不语不动也不玩手机,像是从之前就这样一直看着熟睡的自己。
祝微星有些庆幸,却也有些奇怪,刚要开口,那人先一步起身道:“你是多久没休息?睡得跟昏迷一样。”
他那骂骂咧咧的口气,一下打散了迷离的氛围,将祝微星拉回现实。
看了看时间,竟已夜晚十点,他从下午睡到现在。
姜翼来到近前,一手揽着祝微星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端碗,道:“吃饭。”
见碗内冒着热气的粥,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他从哪里搞来这东西,祝微星有些感动。
他本想自己吃,却又止于姜翼强势的表情里。
姜翼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边喂边嫌弃边强调:“我他妈是怕你洒了。”
祝微星及时抽了纸巾垫在嘴角,被喂得半勺进了肚,半勺兜进手心后,对他的周到表示同意:“是,谢谢你。”
姜翼:“哼。”
喝了半碗粥,祝微星的精神好了不少。
姜翼洗了澡,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挂,来到床边弯腰用唇贴上了他的额头。
祝微星有些不好意思,说:“退烧了。”
姜翼又等了几秒才抬起头,瞪他:“那么喜欢往外跑,有本事你倒是别出幺蛾子啊?”
这事哪里怪得了祝微星,但他识趣的没有争辩,只说:“头发湿。”
姜翼听出他想转移话题,故意甩了甩脑袋,他头发短,但还是溅了祝微星半脸水,像只没来得及梳毛的巨型犬。
祝微星躲开,又被姜翼拽回去,来回了几次,他立马没了气力,乖乖的被压着亲吻。
姜翼还算知道顾忌祝微星的病,那吻特别清淡,只贴着唇辗转了几下,没有深入,但环着人的胳膊却用力,锢得祝微星腰疼,但他没有挣动,顺从的任姜翼抱着,把眼耳口鼻都亲了一遍。
角落灯盏的光自姜翼的背后打来,不知何故,让祝微星又回忆起刚才的那个梦。
察觉到他的不专心,姜翼不满的在身下人的耳朵上咬了一口,问:“想什么东西?”
祝微星望着他,一时思绪繁杂。
其实从游魂那几日他就憋了很多话要跟姜翼说,但碍于玄学现象难以开口,好容易回到身体又匆匆离开,至此都没来得及理一理思绪。
祝微星说:“我找到我的骨灰了。”
姜翼挑眉:“被谁拿了?”
祝微星念了三个字:“燕瑾凉。”
姜翼不语。
祝微星辨不出他的沉默是不是生气,将那日在湖心黑色别墅的大致所见告诉了对方,但掩下了自己的那通遗言,他觉得那个过于压抑,姜翼听了怕是不喜。
祝微星问:“你知道惠宁花苑吗?”
姜翼蹙眉:“什么?”
祝微星:“你应该比我清楚,两年前的羚甲里曾经拆迁过,但动工了一半又停止了。之前我们在孟济妈妈窗前遇见的几个阿姨,原本就住在废地那的房子里,搬走后那日又回来看老邻居。而她们现在住的新居就是惠宁花苑。”
姜翼不以为意:“所以呢?”
祝微星说:“梁永富给我的资料里,有提过千山集团在U市的其他几处开发楼盘,其中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区,一期落成后,就叫惠宁花苑。所以,当时买下羚甲里地皮的,就是千山。不,不是当时,合同现在应该还在生效,但不知为何,动工了一半又停止了。”一直拖到今天,都没有再继续。
祝微星:“再想到燕瑾凉书房里的沙盘模型,他为了那目的,也算处心积虑。”
姜翼像是好奇:“他有什么目的?”
祝微星语塞,他虽有猜测,但没证实祝微星就不会乱说,且他觉得,就燕瑾凉的脾性,祝微星更倾向对方是别有谋划,比如为了……“白金走廊”?
姜翼的回复却是冷笑一声。
祝微星怕他想歪,忙道:“我的骨灰先不提,我很好奇,另一坛骨灰是谁的?”
姜翼拉着脸问:“你确定坛子不是空的?”
祝微星点头:“我确定。”当时游魂的他能感知到坛中是自己,也能感知到另一坛是别人。
姜翼知道他有猜测:“你觉得呢?”
祝微星分析:“龙龙妈妈说,湖心别墅的主人去了很远的地方,一直没有回来过。燕瑾凉的朋友,也就是咖啡馆的程老板说,已经久远没有和他联系。而他在千山集团的办公室也空置着,连阳台的盆栽都死了。网上虽时不时传出他的消息,但唯二的两张又都是背影照。我去翻过那爆料的账号,还都是同一个。初此之外,燕瑾凉的亲人、朋友、同事、路人,这么多年竟没几人再见过他。”
再想到燕瑾凉房中的那坛骨灰,祝微星看着姜翼,语出惊人:“你说,燕瑾凉……真的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