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云已经在寒江穆的寝宫呆了整整七个时辰, 这七个时辰里,寒江穆也没有离开,连早膳都是在寝宫里用的。
姜潮云一开始还很惊慌, 很害怕, 但时间久了, 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了,企图劝说寒江穆放他离开。
寒江穆对此反应很淡漠, 他反问姜潮云道:“你既然觉得我们是同一个人,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他,而不是选择我?”
姜潮云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在那边我有身体啊, 我们可以有鱼水之欢!”
寒江穆:“……”
他微微眯起眼, 呼吸略有些急促, 声音冷漠地道:“你和他做了?”
姜潮云看他表情不对,结结巴巴地说:“这不是正常的吗?我们肌肤相亲, 密不可分,都是因为我有身体, 你看我们俩就做不到。”
寒江穆没说话, 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一具身体而已, 我会为你寻来最好的身体, 你到时候便可以借尸还魂,你对他做的, 我也要, 甚至要更多。”
姜潮云:“……”
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用别人的身体, 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 再看寒江穆,心中既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恐怖。
恰到好处的爱慕会让人心里悸动并且产生共鸣,但一旦过度,别说悸动和共鸣了,能不害怕都很好了。
而寒江穆这些举动在姜潮云看来,岂止是过度了,简直都是疯魔了。
姜潮云不和寒江穆说话了。
寒江穆说:“你想见你娘吗?”
姜潮云眉眼略有些挣扎,很快,他说:“不想见。”
寒江穆问:“为何?”
姜潮云没说话,他怕他会心软,也怕自己真的动摇,留在过去的时间里。
寒江穆看着姜潮云,他的目光如此具有洞察力,只是一眼,仿佛就看透了姜潮云内心所想,以至于他不得不低下头来避开了寒江穆的目光。
寒江穆低声道:“你不想见那便不见。”
姜潮云蹲在墙角不说话。
寒江穆坐到他身边,伸手过来触碰他的脸,还未碰到,姜潮云便主动凑过来,让他的手穿过了自己的脸,小声嘀咕道:“你看,你根本就碰不到我。”
寒江穆略一顿,手撑到地面上,俯身过来吻他。
姜潮云仰起脑袋,下意识想避开,然而想起寒江穆根本碰不到他,又僵住没有动了。
寒江穆根本吻不到他,但是他看着姜潮云的脸,依然低下头来,用唇轻轻地碰了碰姜潮云的嘴唇。
他控制距离控制得非常得当,并不会让自己穿过姜潮云的魂魄,从远处看过来,他们好像真的在接吻一样。
姜潮云近距离地看着他俊美阴鸷的脸庞,看着他抖动的浓密睫毛,那高挺的鼻梁,还有略薄的嘴唇,依然是教他心动的脸庞,但给他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比起前世的寒江穆,他所认识的熟悉的那个寒江穆,简直算得上温柔活泼了。
他看见寒江穆的眼皮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紧接着,他耳边好似响起了一声很轻的叹息声。
寒江穆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退开。
姜潮云也说不出什么能伤害他的话了,两个人沉默地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姜潮云说:“你真的不打算放了我吗?”
寒江穆道:“你要在这里陪我。”
姜潮云:“……”
姜潮云小声说:“那下辈子的你会很难过的。”
寒江穆冷漠地说:“总要难过一个,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姜潮云:“……”
说得很有道理,他都没法反驳了。
明明心里很清楚他们都是一个人,但一直被寒江穆反驳,姜潮云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不过有一点他至始至终都明白的是,过去始终都是该被抛弃的,人也不能停留在过去。
所以无论寒江穆怎么说,他都没有留下来的打算。
*
午九又给寒江穆去了一封信,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回来的雪鹰依然没有回信。
碧心在旁边紧张地问:“怎么样了?三殿下有回信吗?”
午九摸了摸雪鹰,摇了摇头,“没有回信。”
林月容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三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没有功夫管我儿的闲事,你又何必叨唠他。”
午九苦笑道:“夫人不知,我家主子将少爷的事情看得比任何事都要重,之前还抛下我们来寻少爷,差点误了大事。”
林月容不说话了,她眼泪流得厉害,此时双眼已经肿了起来,模样实在说不上好看。
昨天早上已经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过来看过,自然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又去镇上请了郎中过来,这郎中把了脉还以为他们是来捉弄他的。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昏睡不起了?
坨子村里正知道后,过来跟他们说:“这种事情你得去找神婆啊,她治这种很有一手。”
林月容本来不信这些,但也死马当活马医去请那神婆了,结果那神婆去别的村子忙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下没办法了。
姜潮云睡得很死,连东西都吃不了,也没法吞咽,需要三个人合力喂他吃东西,还要用手指将吃食推进他喉咙里,每次喂食,他们都能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然而即使这样,姜潮云也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脸上那圆润润的颊肉都小了一圈。
午九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用雪鹰给寒江穆传信了,到这个地步,他猜测寒江穆应当是没有收到信,毕竟就算不能脱身,也应该给一个指示才对。
他告别了林月容几人,亲自去送这个口信。
*
此时的寒江穆已经进了南华城,他所率的精兵也已经化作燕国士兵的布甲服饰,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寒初元一开始还不信,但寒江穆献上了叛军首领的首级,由寒初元身边的武将认领,确定是那个和赵焕打得不分上下的叛军头目之首级,寒初元才放下心来。
前面笑眯眯地夸耀了寒江穆,待人走后,他那张笑脸立即沉了下来,对洪公公道:“这就是天命所归啊。”
洪公公低眉顺眼地道:“也是陛下慧眼识珠。”
寒初元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他也该代替赵焕替朕平定其他叛乱。”
洪公公道:“但奴才看三殿下睚眦必报,恐怕对陛下还有怨恨。”
寒初元没有说话,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
洪公公道:“之前三殿下只是被婉妃娘娘的爱犬咬了一口,便将其大卸八块,都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三殿下那性格恐怕……”
寒初元道:“等他将朕那些兄弟打回去后,朕自然有办法处置他。”
洪公公见他心里有注意,便也不再多嘴。
寒初元问:“那赵焕还未找到?”
洪公公道:“还未。”
寒初元对此也不再关心,他又犯愁,“今晚的庆功宴,得给老三奖赏些什么好?”
洪公公还未给他出主意,便听寒初元道:“到时候朕问问他罢。”
这便是典型的推搡之术了,一般臣子都不会对皇帝狮子大开口要东西,诚心想赏赐有功之臣都不会说这种话。
洪公公心里门清,对此也只是微笑,不再多言。
当晚庆功宴,寒江穆姗姗来迟。
他已经快到了弱冠之年,然而他的身量已经完全长开,他很高挑,肩宽腰细,高鼻深目,剑眉入鬓,是少有的英挺俊美男子。
他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不得不感慨,寒江穆是寒初元所有儿子里长得最好的。
有不少人想起来当初元后也是名动燕京的明珠,元后嫡子能长成这样,也并不意外。
寒初元对于他的迟来有些不满,但此时是个大喜日子,所以他按捺下了心里的不悦,笑吟吟地道:“暮儿,过来坐,让朕好好看看你。”
寒江穆眸光微动,从善如流地坐到了寒初元身边。
寒初元道:“朕听说你去林府探望了那孩子?怎么样,若实在不行,朕可以给你换一个皇妃。”
寒江穆低声道:“不用了,儿臣就要他。”
寒初元笑呵呵地:“好一个痴情人,那父皇便不棒打鸳鸯了,放心吧,天花这种病,还是有一定可能治好的。”
寒江穆道:“若治不好,儿臣便为他守身。”
这样的话他都能说出口,寒初元心里难掩轻蔑,心想这点倒是和他娘一模一样。
这样丢人的事情,他倒好意思沾沾自喜地说出来。
寒江穆看了看四周,低声问:“父皇,永王呢?”
寒初元笑容微微收敛,道:“你弟弟身上有伤,还在卧床,恐怕还要养一个月才能下床。”
寒江穆低声道:“听说永王被人去了势,还剃了发?”
寒初元微微蹙眉,道:“没有的事,是谁与你说的,看朕不割了他的舌头。”
寒江穆微微笑了起来,低声道:“那父皇恐怕要失望了。”
寒初元感觉到了他脸上的笑意有些古怪,忍不住低头看向他。
两个人对视之中,寒江穆慢慢凑了过去,在臣子眼里颇为亲密孺慕地在寒初元耳边道:“是我替永王去的势,是我剃了他的头发。”
寒初元瞪大了眼睛,一股怒火涌上了心头。
然而还不等他发火,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筷子,众目睽睽之下射中了寒初元的额头。
大殿内有一刻的沉寂,很快,破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有、有刺客!护驾!护驾!!”
寒江穆一手护住寒初元,又微微低下头,在瞪大了眼睛还未立即死去的寒初元耳边低声道:“你的皇位,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