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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一无所有

木棉 布丁卷 2512 2024-02-12 13:58:40

颜星逸总是在失去。

他保护不了喜欢的东西,留不住喜欢的人,想要的一切求而不得,不想要的却一直对他死死纠缠。

他还在高二的时候,当时的他还不叫颜星逸,叫颜子越,偷偷省了大半个月的钱,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买了一个笔记本,封皮厚重,用工艺印着一只雪白猫咪,漂亮的异色眼瞳会在灯光下闪烁微光。

颜星逸很喜欢那个笔记本,对它爱不释手。他把这个本子当作自己专属的一方天地,事无巨细地记录每一日的一切,犹如面对一位包容温柔的亲密好友,毫无戒心地倾诉自己的难过与喜悦,抱怨家里那个时常打骂他的女人,诅咒把他的书包扔到厕所里的几个混账,偶尔也会提及那位会主动帮他带午餐的同桌。

他不懂掩饰喜欢,天真地以为把它带在身边便万事大吉。可人总会有疏漏,只不过半节体育课,那个笔记本便成了一堆废纸,封面被人充满恶意地用剪刀剪碎,可爱的猫咪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写满心事的内页散落在教室的每个角落,把颜星逸剥得干干净净,残忍地将他的一切暴露在光天白日之下,始作俑者握着其中一页,坐在讲台上大声朗读,犹如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颜星逸的同桌恰好拿到特别的一页,纸面皱巴巴,像是被水浸过。写到这一页的那天,颜星逸还未从前一日的抑郁里走出来,一笔一划均是发泄,后半页几乎只剩下“想死”两个字,力透纸背,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那个斯文的男孩脸上闪过很多种神情,恐惧,疑惑,最后定格在怜悯上。那男孩转过头,朝颜星逸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你心情不好的话,完全可以跟我说的呀。”

“怎么能随便想到死呢?”他劝说道,“我们的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比如说朋友,亲人,喜欢的人,还有好吃的,可爱的小动物,对不对?”

颜星逸冷冷地望着对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刚刚就死在这里,他手上还拿着其中一块尸体,他怎么好意思说这些话的?

那男孩没有将书页物归原主,颜星逸以为它早被扔进了垃圾桶,没料到过了几天,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办公桌上赫然躺着那张皱巴巴的纸页。

“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不要有这种念头。”

他的同桌这么说,班主任也这么说,还有班长,学习委员,根本没跟他说过两句话的同学,素未谋面的心理老师,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的级长,教导主任。

他们让他在承诺书上签名,保证绝不会在学校里轻生。

他们对他说,也对那个女人说。

当她把客厅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到颜星逸身上时,颜星逸几乎感觉不到痛,他的胃部仍旧在痉挛,算起来,他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能吃下任何东西,呕的只有酸水,混着血。

“我这么努力挣钱,就为了养活你,你居然想去死?!”

“你爸都不要你了!他去找那个狐狸精了!只有我要你,只有我养你,你怎么敢想死?!”

“我这么辛苦才把你生下来,你的命都是我的知道吗?!”

女人竭力朝他嘶吼,把手中的烟灰缸砸向颜星逸,碎落在瓷砖上,客厅里响彻巨响,温热的液体从发间缓缓流下,眼前逐渐模糊,染上一片血红。

她气喘吁吁地蹲下,紧紧抱住颜星逸,那双手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女人呜呜哭了起来,哭得歇斯底里,沾着灰尘的手掌用力擦去颜星逸脸上的血,指甲在他的脸颊留下印痕,滚烫的泪水落在斑驳血迹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阿逸,你爸不要我们了,你只有我了……”

“你怎么能丢下我……你不能丢下我……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颜星逸很疲惫,全身上下的温度都通过头上那个伤口缓慢地离开了他的身体,指尖是冰凉的,脸颊也是冰凉的,说不清是女人的眼泪,还是他的眼泪,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忽然觉得,就这么死掉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女人并不放过他,一直箍着他的脖子摇晃,快把颜星逸喉咙里的血都给晃出来,口腔里蔓延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颜星逸很想骂一些脏话,但他知道那些字眼会刺激到女人,令他陷入更痛苦的境地。于是他只能掀起沉重的眼皮,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我知道……”

“乖,阿逸最乖了,我就知道,阿逸一定会听我的话……”女人轻声细语,好像在哄小孩一般,扒着颜星逸的头发,要看他头上的伤,“妈妈刚才太生气了,痛不痛,妈妈帮你呼呼。”

“电视柜下面有纱布,阿逸自己去拿好不好?饿了吧?妈妈去给你做好吃的。”

女人终于放开颜星逸,沾着暗色痕迹的红色裙子随着她的动作转了半圈,犹如破败的玫瑰。她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口中哼起一支老旧的歌:“今晚做什么好呢?芹菜炒蛋吧,你爸最喜欢吃了,待会他一回来就能吃上,肯定很高兴。”

那个男人根本不会回来。颜星逸躺在冷冰冰的瓷砖上想, 他最讨厌吃芹菜炒蛋了。

颜星逸强迫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假如那个女人走出厨房,他还躺在地上,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血糊住了颜星逸的右眼,他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在狼藉中摸索自己的眼镜,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脸,干涸的血迹,青紫的淤痕,浑浊的眼泪,好似一只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反胃的感觉又一次上涌,颜星逸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打开水龙头,沾着水去洗脸上的脏污,先是脸颊,然后是眼睛,到额头,他的手指穿过黏成缕状的头发,停在那个藏在深处的伤口上。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良久,颜星逸试探着,轻轻地,用指甲,在伤口上按了一下。

疼痛在瞬间炸开,颜星逸猛然回神,慌慌张张地放下手,用清水冲去残留在指尖上的红痕,然后继续掬起小小一捧,往脸上泼去,冷水沿着手腕蜿蜒而下,沾湿他的腕表。

颜星逸很喜欢这支腕表,是舅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不忍让它沾水,于是将它脱下来,放在一旁,手腕上的几道伤痕就这样暴露在白炽灯下,它们还是崭新的,伤口微微外翻,沾了水的皮肉泛着青白色。

他过于习惯这些伤疤,以至于忘记它们在女人的眼里意味着什么。

“骗子!你这个骗子!”

“你跟你爸一样都是骗子!这么想死那就去死吧!”

女人尖叫着,神色疯癫地攥着修眉刀,带着锯齿的利器把粉色的伤口割开,更多的血液从中汹涌而出,尖锐的疼痛攻击着颜星逸的大脑,撕扯他的神智,竟比他不听话的胃,以及头发间的那个伤口还要痛。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握住颜星逸的手腕,好似一双手铐,令他根本无法挣脱,最终只得无力地跌坐在地面上,那支腕表从洗手台滑落,掉进洗手池的血水中。

“你们都不要我……骗子,你们都不要我!”

颜星逸想痛呼,想挣扎,想要向那个女人解释,他努力过,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在哭喊与咒骂中神志模糊地倒在血腥味里,寒冷将他紧紧包裹,连稍微动一下指尖都如此艰难。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怪物!去死……去死啊!”

女人把修眉刀扔到他的身上,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那一瞬间颜星逸很想笑,看看,他们之间谁更像那个怪物。

可他连弯起嘴角都做不到,生命在他体内悄无声息地流逝。颜星逸以为自己会像女人所说的那样死去,耳边依稀传来雷鸣,犹如死神来临前的钟声。

一场暴雨倾盆而至。

突如其来的闪电划破天空,映在颜星逸的瞳孔中。

颜星逸终于想起来,他并未死在那个窄小的浴室,而那个女人却带着他的血迹从十九楼一跃而下,彻底丢下了他。

他才是一无所有的那一个。

一双手从旁边伸来,揽住颜星逸微颤的肩,有人给他带来一个温暖的怀抱,为他驱散彻骨的寒意。

耳畔响起方明熙的声音:“别哭,阿逸。”

作者有话说:

阿逸的过去很难写,真的很难写。

不虐,后面真不虐,是甜文,跟我重复,是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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