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被抓人被救,这次跨国合作两大欢喜,蓝狐在异国他乡的使命算是顺利完成了。正计划启程回国,老警察颂萨却来找他们。
他告诉他们,依照沈流飞与温觉提供的地点,他跟他的同事们找了过去,却发现山里的废弃工厂空空如也,那些渔奴已经全被转移走了,而Sin House俱乐部里也只抓了些小鱼虾米,关诺钦与他的人贩子组织仍逍遥法外。至此线索全部中断,局长康泰忙着就侦破跨国大案向上头邀功,似乎也对这案子并不上心。老警察颂萨对此感到担心,他认为警局内部早已有人被关诺钦收买,如果蓝狐队员现在离开,这个案子又会像过去那么多人口失踪案一样不了了之。
为了那些被拐卖的女性与儿童,他向他们寻求帮助。
谢岚山认识颂萨这些年,对其执拗认真的秉性颇了解,却故意唱反调说:“这案子你们领导都说可以结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守护生命,无惧牺牲,这是全世界警察共同的使命与担当,”老警察生得矮,说这话时却像松木轴子一样挺拔,他眼神坚定,勇气充沛,“这点不会因为你们是中国人我是泰国人,而有任何不同。”
若无沈流飞在身边,他怕是一分钟也没法跟池晋他们同檐共处,谢岚山转头与沈流飞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地冲他点了点头。这个执拗认真的老警察令他想到他的父亲、他的队长,一人要救,苍生也要救。
同在场的凌云明白老警察在寻求什么样的帮助,按他那腔毛躁躁的热血,一听这话非撩袖子就上不可。可出发前彭厅委予重任,到底不能肆意而为。凌云迟疑着,还没发表意见,身为队长的池晋已经答应下来。
“好,”池晋的话简赅有力,“我们留下来。”
“等、等等……”凌云大感惊讶的是这次池晋竟没有站在谢岚山的对立面,但这事到底非同小可,他不禁要劝,“这……这要不要打份报告给彭厅啊,咱们擅自做主不合适吧……”
池晋很不耐烦地打断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即使救了温觉与唐小茉,这起跨国合作的案子本身并未了结,颂萨警官没说错,我们的使命是守护生命、无惧牺牲,不该以国籍区分这些需要被守护的生命。”
凌云愈加感到奇怪,依池晋平素里那谨慎至刻板的性子,颂萨的请求他绝不会答应。毕竟跨国执法是件很忌讳的事情,于理不合,于法不容,他们是中国警察,不能随便在别国的领土上办案,即便是双方谋求合作,也得有各自上级领导的批示才是。
自打来了泰国,凌云就察觉出池晋的变化来,他情绪起伏剧烈,时常突然暴怒或者陷入低迷。凌云起初还当他是水土不服,但有一次,他偶然闯入池晋的单人间,却发现他慌忙收拾起一个装了小半瓶水的瓶子,那东西看着相当眼熟,如今细细一想好像就是冰壶。
凌云也是缉毒警,尽管是蓝狐队中最年轻的一位,但缉毒警的敏锐犀利一概不缺。
只是碍着同袍之义、战友之情,他隐隐有了个念头,却又万般不愿这个念头坐实。
借温觉之口往上头打了个报告,说被拐卖的渔奴里还有中国男童,蓝狐队员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他们被要求除恶务尽,协助泰国警方将威胁我国边境居民人身安全的人贩子集团彻底清剿。然而既要围猎毒枭关诺钦,又得提防警局里头的内鬼,案子推进不如预想中的顺利,处处是槛。
康信没多参与这个案子,他也知道自己这亦黑亦白的身份不宜在此刻露面,他已经对阿凉那边关于供体的允诺不抱期待,同时娅娅的病情也让他无暇旁顾别的事情。
娅娅走楼梯的时候跌了一跤,结果直接把自己跌进了医院,医院再次下发了病危通知。
经过积极用药,心衰症状有所纠正,但院方仍表示,女孩的病情每况愈下,只有心脏移植才能根治。
然而合适的供体在哪里?等待似乎遥遥无期。
抽了个空,沈流飞去康信的住处探望娅娅。他听闻女孩已经被强制要求出院了,毕竟晚期扩张性心病,在迟迟等不来供体的情况下,医院也对其病情爱莫能助。
谢岚山等在楼下,他到底还是警察身份,跟身为外聘专家的沈流飞不同,不便在这个时候跟康信接触,以免引起他的戒备。
不算热闹的城市一隅,很小的一间屋子。进门后,沈流飞四下环视一眼,窗明几净,不像一个单身父亲带着女儿居住的地方。
救出温觉之后,沈流飞也在警局里与康信照面过几回,但恪守承诺,并未说出自己能成功打入人贩子集团的原因。康信十分感激沈流飞千金一诺,没有在警局动荡的这个时候揭露他的秘密。
“地方挺小的,你随便坐吧。”康信不擅交际,挠挠头抓抓脸,有些局促地看着客人,“娅娅这会儿可能还没睡,你可以去看看她。”
轻声走向女孩的卧室,一推门,女孩已经躺在了她的硬木床上。似也没有睡着,她现在极度虚弱,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上床的时间比一般人要早。
“娅娅?”男人唤了女儿一声。
女孩不作声。
“娅娅?”担心女儿昏迷过去,康信又唤一声。现在他就如惊弓鸟,见好见坏都生疑,都受不得吓。
女孩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显然是听见了。只是不想回答。
以前女孩很懂事,也很黏自己的父亲。好像是怕自己一闭眼睛就再醒不过来,总是黏前贴后地缠着康信,不听书上那些离奇梦幻的童话,却听他讲述他自己办案的故事,听得两眼大睁,一脸憧憬。
可那一夜之后,娅娅就不跟他说话了。她为这个男人深深感到失望,正如他对自己的那样。
“孩子睡了……咱们出去聊吧。”康信感到尴尬,引着沈流飞往外走,随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娅娅的病怎么样了?”沈流飞显露来意,关心起女孩的病情。
“还能怎么样,只有心脏移植一个根治的办法,可她现在的心脏就快支撑不住了,只能等死了……”屋外的风扑打窗户,哔哔作响,男人泫然欲泣。
“倒也未必。”微一沉吟,沈流飞说,“在找到合适的供体之前,还有别的办法。我的一个朋友是美国脑科专家,也相熟不少心脏外科手术的权威,如果你能接受‘人造心脏移植’这个新概念,娅娅就还有救。”
康信闻所未闻,惊声问:“人造心脏移植,这是什么意思?这可能吗?”
沈流飞微微颔首,说下去:“美国有一个青年曾在等待心脏移植手术的过程中,靠人造心脏辅助供血存活了五百多天,且他的生活完全与常人无异。”
这是黑暗中的一丝余火,康信极想把它抓握在手心里,但眼下的处境不容人乐观,他想了想又面露难色:“可这手术……这手术要好多钱吧……”
沈流飞道:“一颗人造心脏的费用在25万美元左右。”
这还不包括赴美就医的其余费用,康信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顿觉是个相当沉重的负担,好像也只能卖房子了?可若赖以遮风避雨的房子卖了,他们父女便只能露宿街头了。
沈流飞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很大方地表示:“这笔钱可以由我出。”
康信大吃一惊,立即摇头拒绝:“不不不,非亲非故,我凭什么接受你的资助。”
“没说资助你,”沈流飞体恤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也不强加自己的好意,只淡淡道,“就当我借你的。离你退休还有些时间,总能还上。”
“可是……”康信仍在犹豫,倒不是不信对方介绍的专家,实是无功受禄心中有愧,“我也是警察,虽然干过一些混账事,可……帮你潜入卧底是我分内的工作,你没必要为这个帮我的忙。”
“不,是你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沈流飞极浅极淡一勾嘴角,很认真地说,“你让我找回了生命中遗失的一段记忆,你让我知道有一个人对我是多么重要。”
沈流飞原本倒是有这个打算,以资助对方做人造心脏手术的方式换取康信这边的情报,然而当他看见病容憔悴的女孩娅娅时,忽又觉得这么要挟一个绝境中的父亲,实在不够敞亮,有逊地道,且与关诺钦那些恶毒龌龊的手下无异。
所以他从头到尾对此只字不提。
“你考虑一下。”临出门前,沈流飞注意到厅里柜子上头摆放了一些泥捏的动物,大大小小,色彩各异,从那稚嫩的功底来看,该是出自娅娅之手。他从中随手取了一个,对康信说,“你女儿很有艺术天赋,我等她将来成大器,就先收你这点利息。”
碍着身体原因,娅娅不能剧烈运动,确实喜欢画画或者陶艺捏泥。康信当警察近二十年,手头经办的案子无数,也算见识过百样面孔、千种人生,却从没见过像沈流飞这么冷淡又温柔的男人。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融洽,他将他的好意与同情心释放得几乎不留痕迹。
沈流飞还没来得及下楼,屋中男人就追了出来。
“我接受你的资助,但我不能就这样受你的情,”康信定定看着回过头来的沈流飞,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说,“我有办法接近关诺钦。”